命若琴弦

刘宝淇

人 物：老瞎子、老瞎子（青年）、小瞎子、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蘭秀（小妮子）、春霞（老瞎子曾经的恋人）、药店老板、村民若干

【幕启

【冬天，寒风瑟瑟，漫天大雪，崎岖的山路上只有一位村名在赶路，老瞎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踉踉跄跄地爬上了野羊岭。

老瞎子  （疲惫地）老乡，请问前些日子来村里说书的一个小瞎子您知道不？

村民甲  （回想了一下）哦，你说的是那两个来说书的瞎子吧。老的以前来过几次，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小的到留了下来，可后来也走了，听说是走的时候病的不轻。

老瞎子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村民甲  这可不知道，不过这野羊岭四面环山，只有这一条道出入，想必也是往北面走了。

老瞎子  （急切的）那您知道他是啥时候走的么？

村民甲  （抬起头来想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兰秀出嫁的那一天，本来当晚准备请他来说书，大家伙热闹热闹，结果就有人看见他一个人走了。

老瞎子  （神色茫然）哦，是这样······

村民甲 那老乡，我先走了啊。

【村民甲下

【老瞎子也不应，抬头看看天，骷髅一样的眼窝里没有泪水，只有绝望。

老瞎子  我可怜的孩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啊······

【老瞎子跌倒在地，像一只行将就木的尸体。只有手还紧紧地攥着。

【舞台灯光渐暗

第一场

【老瞎子上，他身着青色布衣，手持拐棍，头上已有很多白发，但步子却很稳健。

老瞎子  （唱）说书已有五十载，

五湖四海随我行。

虽说我在江湖走，

不知江湖险心惊。

春夏秋冬轮流转，

三山六水显峥嵘。

雁飞南北回头看，

人去四方任西东。

【小瞎子紧跟上，身着黑色马褂，小平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手上拿一根木棍探路，步子却很轻快。

小瞎子  师父，等等我·····您听，有狐狸！（把头转向一边，似乎在嗅着狐狸的踪迹）

老瞎子  （不理他）把三弦子抓在手里！

小瞎子  （敷衍的）抓着呢！（头又转向另一边，似乎在听着什么）师父，那边有野兔！

老瞎子  当心手里汗把弦子弄湿了！弄湿了晚上弹你的肋条！

小瞎子  （不耐烦地）抓着手里呢！

老瞎子  你别嫌我烦，三弦子就是我们的命！命丢了，看你还稀罕啥！

【老瞎子摸摸自己手上的三弦子，抓的更紧些了。

又拨弄那电匣子呢？

小瞎子  咦——鬼弄来？

老瞎子  那耳机子都被你拨弄坏了！

小瞎子   鬼弄来？

老瞎子  （暗笑自语）你小子才活了几天？（提高声音）蚂蚁打架我都能听得见！

【小瞎子不敢争辩，偷偷的把耳机子收好，跟在后面闷闷地走。

老瞎子  干咱们这行，一辈子就是走，累不？

小瞎子  （自语）师父最讨厌我说累，累也不敢说啊！（于是还是低头走路）

老瞎子  你师爷才亏呢，走了一辈子，也没有弹断一千根琴弦。

小瞎子  （自语）师父又来了。（想转移话题）师父，什么是绿色的长乙？

老瞎子  什么，哦，八成是一把椅子吧！

小瞎子  那曲折的油郎（廊）呢？

老瞎子  油郎？什么油郎？

小瞎子  电匣子里说的，曲折的油郎！

老瞎子  你就爱听那混玩意儿！听那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天下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小瞎子  我就没听您说什么跟咱么有关系！

老瞎子  琴！三弦子 ！你爹让你跟了我来，是想让你弹好三弦子，学会说书！

【小瞎子不说话，低头玩着木棍，口里哼着“哥哥啊，妹妹啊”的小曲儿，突然停住了。

小瞎子  师父，您听，前面有溪流声！我知道这是哪儿了，这是野羊岭，咱么去年来过的！

老瞎子  你的心思从来不在学艺上，小子心太野！老人说的话你总不听。

【小瞎子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搭理老瞎子。

老瞎子  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小瞎子  （回过神）听见了，琴，三弦子，就是我们的命！

（唱）走南闯北真辛苦。

师父管教似子夫。

不叹命途多歧路，

只求知音在归途。

老瞎子  瞎唱什么来！我还说什么呢！

小瞎子  您还说，咱么的命就在这根琴弦上，师父师爷都这么说。师爷走的时候给您留下一张药方，您得弹断一千根弦子才能去抓那服药，吃了药您就能看见了。我都听了八百遍了！

老瞎子  怎么，你不信？

小瞎子  干嘛弹断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服药呢？

老瞎子  那是药引子，机灵鬼儿，吃药得有药引子。

小瞎子  一千根断了的琴弦还不好弄？（小瞎子捂着嘴笑）

老瞎子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懂得多少事，得是一根一根弹断了才行的！

小瞎子  （自语）我还是走我的路吧，再说师傅要生气了，这件事情可容不得别人质疑。

【老瞎子默不作声，显得有些激动，拄着龙骨，望着苍天。

老瞎子  （唱）多少岁月已走过，

历尽辛酸有谁知。

弦子声声诉哀怨，

书中句句伤离饬。

一根一根沥心血，

终将夙愿盼到期。

只剩四根功德满，

一生辛苦不足惜。

小瞎子  师父，快点走吧，野羊岭就在前面啦！

【老瞎子小瞎子下

第二场

【傍晚，村名们都围在院场内，有的端着饭碗，有的妇女抱着孩子，老爷们抽着旱烟。都来听老瞎子说书，里面还有一个扎小辩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特别显眼，也抓着瓜子在旁边站着。

【老瞎子和小瞎子已经在场内坐定，老瞎子在前，脸上一脸严肃，小瞎子稍微靠后，手拿弦子，却显得心不在焉，倾着耳朵听着什么。

老瞎子  把弦子拿紧，别分心！

小瞎子  知道咧！

【三弦声响

老瞎子  （唱）尊一声各位朋友来捧场，

请一声各位乡亲莫追根。

自从盘古开天地，

三皇五帝分乾坤。

村民们  好！

老瞎子（更卖力得唱）

中有夏商春秋与战国事，

周汉三国隋，

唐宋元明清。

朝代的书文多得很，

古代的故事表不清。

今天不把别的讲，

单表古书英雄情。

【三弦曲，《斩单通》

老瞎子  干啥来，使点劲！

（唱）自古英雄遭困，

从来才子争名。

许多心事在胸挂，

唯问浩梦苍空。

无奈漂流四海，

广交天下宾朋。

每天起来谈费心，

才把怡情断送。

西江月一首道罢，

书归正传，

从内里勾出，

隋唐野史，

斩单通的故事。

话说唐国公李渊，

要回山西太原。

路过茶树岗，

误箭射死单大员外。

而员外领人马为兄报仇，

被尉迟恭拿住唐营。

李世民爱将如才，

苦劝单通投唐。

单通骂口不绝，

秦王无奈将他绑赴刑场，

忽然又低头暗想，

老瞎子  （侧着头）你想啥咧，该换调了！

【小瞎子手里拉着琴，却朝着小妮子的方向望着。

小瞎子  哦。

老瞎子  回去再收拾你！（厉声道）啊呀······不好，单将军与秦皇兄是最好的朋友。我今日斩了单将军，日后见了请皇兄，面上没有光泽。不免······

【琴声又响起，却比刚刚更急促了

老瞎子  （唱）王亲自上沙场，

苦劝单通投唐。

好一个秦王李世子，

带了文武两班臣。

尉迟恭打马在头里走，

后跟着军师徐茂公。

罗成崔开坐下的马，

后走当朝的鲁国公。

咱不说五人把沙场去，

急回来我单把单通表。

【琴声更加急促，老瞎子如痴如醉，似乎忘记了时空。

老瞎子  （唱）單通绑在法场上，

刀斧手提刀立两旁。

单通开言骂一声，

刀斧手儿郎们在下听。

吾兄贸易本下江，

行走路过茶树岗。

唐宗李渊把马挡，

搭箭就把我兄伤。

万里江山被儿抢，

那又害我兄为哪幢。

气得我恶火高万丈，

要和唐宗们闹一场。

为报仇我把太原上，

一心和儿门动刀枪。

一时大意被秦绑，

众英雄劝我投唐王。

村民们  好！好！

【此时，“蹦”的一声响，弦子断了一根，老瞎子的唱也戛然而止。

老瞎子  （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对不起，乡亲们，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我的弦子断了，得回去换一根，明天望大家再来捧场！

【小瞎子如释重负，立刻放下弦子，东“看”西“看”。

老瞎子  望啥咧，还不快走，你看你今天晚上的弦子谈成啥样了！

【村民渐渐散去，小妮子走过小瞎子和老瞎子身边，朝小瞎子看了一眼。小瞎子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但是师傅在前面，不敢抬头。

【暗转

【一处破庙内，老瞎子坐着，小瞎子在一旁鼓捣着电匣子。

老瞎子  （吸了一口旱烟）我告诉你，你想得那号事靠不住。

小瞎子  哪号事？

老瞎子  别给我打马虎眼，上次你在这，和那个尖声细气的兰秀还没闹够！

小瞎子  您说什么啊！

老瞎子  少跟我贫嘴，你明白我说的什么事。

小瞎子  我就从来没有听您说过什么事靠的住。

【老瞎子不语，一口一口抽着旱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第三场

【老瞎子小瞎子已经弹唱完，周围的村民把老瞎子围着说话，兰秀儿趁机把小瞎子拉到一边

兰秀儿  咦？上次吃了人家的煮鸡蛋白吃了咧！

小瞎子  嘘……我记着咧……

兰秀儿  （把声音压低）你上次说给我听黑匣子的还没给我听！

小瞎子  嘘……我记着咧，今天夜里来找你。

兰秀儿  不许耍赖！

小瞎子  （把头猛点）知道啦！

【兰秀儿看见师父走过来了，就随着人走了。

老瞎子  还不快收拾东西走，还想呢！

小瞎子  （看着师父有点不高兴，便说）师父，今天晚上又弹断了一根？

老瞎子  恩，快收拾东西，我的腰有些疼了，回去歇歇！

【暗转，破庙内

老瞎子  小子，我给你说……（还没有说完，便扶着腰）哎哟……（疼的坐了下来）

小瞎子  师父，您歇歇，我给您烧点水，您泡泡脚！

【小瞎子便出去拾柴火，跪在地上准备生火，吹了两口，被烟熏得咳嗽起来。

小瞎子  咳……可柴太湿了，吹都吹不起来！

老瞎子  湿？你就当她是那妮子的脸，你就吹得有劲了！

【小瞎子不说话，自顾自地烧水。

老瞎子  小子，我跟你说，你听师父一句劝。

小瞎子  （打断）师父，水已经烧好了，您泡泡脚吧！

【老瞎子把脚伸出来，小瞎子蹲在地上耐心的给师父洗脚，老瞎子坐着，忽然有点可怜起这个孩子来。

老瞎子  （唱）这个孩子也辛苦，

四岁失明母病亡。

父亲将他交与我，

五岁随我走四方。

无有母语温存软，

无有父亲教儿郎。

只有我这个老瞎子，

夜夜听他叫爹娘。

小瞎子  师父，好了，您快休息吧，不然一会儿又要犯病了！

老瞎子  （叹了一口气）哎……睡吧睡吧！

【老瞎子和衣而卧，小瞎子把火扑灭，看着师父睡着了，就拿着黑匣子准备走。

老瞎子  （仍是睡着，镇定地说）你，干什么？（坐起来）你要到那里去？

小瞎子  （被发现了急忙掩饰）我……我去撒尿！

老瞎子  撒尿！我看你是心里闹吧！是不是偷偷地去见小妮子？

小瞎子  师父……

老瞎子  你过来，我摸摸你……

【小瞎子走了过去，老瞎子摸了摸孩子的脸、喉头，还有筋骨。

老瞎子  （自语）哎……

（唱）这孩子筋骨已发育，

男女之事必念思。

只叹那瞎子从无爱情事，

只有那牛郎织女遥相期。

（對小瞎子）你听师傅一句话，那号事靠不住！

小瞎子  您怎么知道，好想您经历过似得。

【老瞎子忽然开始咳嗽，手也开始颤抖。

小瞎子  师父，您这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气您偷偷跑出来，我陪您睡下吧。

【老瞎子小瞎子合衣而卧，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小瞎子的鼾声。老瞎子坐了起来，拉起了他的三弦子。

【暗转，灯光渐暗，时光回到五十年前，大树下站着一对男女。

老瞎子（青年）是真的么？春霞？

春 霞  是的，我爹说你病了之后眼睛就不好，村里的大夫都说你不久就会瞎的。

老瞎子  （青年）（摸着自己的双眼）春霞，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有用，你爹才会逼你去嫁给那个瘪老三。不过，至少他是个正常人，他不会瞎……

春 霞  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告诉他他真正的爹！

【春霞下

老瞎子  （青年）春霞！春霞！（痛哭）我不要做瞎子，不要！

【老瞎子（青年）下，老瞎子上，舞台中央是一个坟墓，上面写着“春霞之墓”。

老瞎子  （跪着，泣不成声）春霞！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被瘪老三折磨至死啊！

（唱）喊一声我的爱你命苦，

叹一声我的情已成枯。

从今只剩生平愿，

重现光明不相辜。

【舞台上只剩一束光打在老瞎子身上

老瞎子  孩子，不是我心狠，瞎子的爱情靠不住啊……

【此时小瞎子正在梦里叫着“兰秀……兰秀……

第四场

【破庙内，小瞎子躺着，翻来覆去，兰秀儿蹑手蹑脚地上

兰秀儿  喂！有人吗！

小瞎子  （立刻爬起来）有，是兰秀吗？

兰秀儿  你师父呢？

小瞎子  我裝病，让师傅一个人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你快进来吧！

【兰秀儿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了，站在小瞎子背后，准备弹小瞎子一脑门儿，结果被小瞎子察觉了，转过身先弹了兰秀儿一脑门。

兰秀儿  （捂着头）好你个小瞎子，就会欺负人。

小瞎子  谁让你先准备弹我的，别看我是瞎子，可我什么都听得见。

兰秀儿  别说啦，黑匣子呢！

小瞎子  在这儿。（说完把匣子拿了出来）

兰秀儿  你师父会不会回来？

小瞎子  你听，弦子刚拉上，要等弦子拉完了才能回来呢！

兰秀儿  让我来开！

小瞎子  让你开你也不会！

兰秀儿  你告诉我不就行了么！

小瞎子  （不耐烦的说）往左边拧！

【兰秀儿鼓捣半天还是不响，气鼓鼓地

小瞎子  说你不会吧，（说着把按钮朝右边一拧，收音机里便传来播音员的声音）

兰秀儿  好啊！你个小瞎子，敢骗我！

小瞎子  别闹，我问你，你知道曲折的油郎么？

兰秀儿  不知道。

小瞎子  那绿色的长乙呢？就是一把椅子。

兰秀儿  椅子谁不知道呀！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小瞎子  黑匣子里说的。

【突然，黑匣子里传来歌声

小瞎子  你听，这是“步步高”（说完了跟着哼）

【兰秀儿羡慕地望着他

兰秀儿  还有什么

小瞎子  （又换了一个台）你听，这是“震天雷”。

小瞎子  你见过火车么？

【兰秀儿摇摇头

小瞎子  火车都没有见过！我就是坐火车来的！

兰秀儿  你是坐火车来的？

【小瞎子得意地点点头

兰秀儿  我也想有一天能走出去，坐坐火车！

【突然收音机里传来声音“现在播报卫生节目”

小瞎子  看，现在播报卫生节目啦！我看你头上有没有虱子！

兰秀儿  好你个小瞎子，看我不捉几个大的！

【山谷里飘荡的琴声越来越急促，小瞎子和兰秀儿抱在了一起，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小瞎子吓的赶紧和兰秀儿分开。

小瞎子  这是师父的琴弦断了，师父要回来了，你快走！

（念）接吻的滋味真好受，妹妹我真想让你留。

兰秀儿  走就走，我还要去外头坐火车去呢！

（念）小瞎子讨厌脾气坏，白吃我鸡蛋不陪我玩。等到我嫁出山坳里，火车和黑匣子不稀罕！

【兰秀儿下

小瞎子  （唱）今夜月圆人儿美，

叫我心里暖洋洋。

不怨风餐与露宿，

但求佳人在身旁。

只怨师父老顽固，

唯有暗中捉迷藏。

眼见师父要回来，

我也赶紧病上床。

【老瞎子上

老瞎子  （唱）平生夙愿将实现，

一千琴弦已凑成。

操劳半生不觉苦，

只望不是一场空。

小子，我要进一趟城抓药，你病了就留在这儿吧，吃的烧的都有。我去去就回来。

小瞎子  师父，您的一千根琴弦都凑成啦！

老瞎子  你别管，我抓了药回来找你，你自己也趁这个该学学如何独当一面了。还有，我告诉你，兰秀的事靠不住！你安心等我回来！

【老瞎子下

小瞎子  （唱） 师父您要慢慢走，

我和兰秀儿好碰头。

徒弟定为您争脸，

好好弹琴更风流。

第五场

【市集上，老瞎子步履阑珊的上

老瞎子  （唱）历经艰险与困苦，

终将脚下路走完。

来到市集去抓药，

指望能将梦实现。

半身已入黄土地，

信念让我心中安。

只要能让光明显，

蓬莱仙境才安眠。

【路人甲上

老瞎子  请问您，药店怎么走啊！

路人甲  就在前面，五十米！

老瞎子  好，谢谢！（抓着手中的三弦子）

（唱）多少日夜你陪我，

多少辛酸已历经。

如今将要功德满，

却要把你来牺牲。

【拿起弦子，不忍的砸了下去，中空的盒子里露出一张白纸，老瞎子摸索着捡起。

老瞎子  就是它，就是它！師父！我快要看见了！

【药店老板上

药店老板  （念）诚信经营信为本，

待人接物理当先。

老人家，您是要抓药么？

老瞎子  是……是……这是药方，还有……还有我的药引子……（从包袱里拿出一捆断了的琴弦）

药店老板  老人家，您这张纸上是空白啊，是不是您拿错了？

老瞎子  什么？是空白？不可能！不可能！

药店老板  你看啊！是空白！

老瞎子  我看不见，这个药方子就是为了让我看见的！

药店老板  老人家（扶老瞎子起来）您不信去问问别人，我没有骗您啊！

老瞎子  我不信！我不信！

【老瞎子踉跄着跑下

【旅店内

药店老板  老人家，您醒了么？

老瞎子  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药方！我的药方呢？

药店老板  您的药方在桌上。您走了之后，拿着它到处问别人上面有没有字，可是，老人家，您再怎么问上面也是没有字啊！

老瞎子  不可能，师父怎么可能骗我，师傅说了，弹断了一千根琴弦，拿他做药引子，就会重现光明啊！

药店老板  我不知道您的师父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您这么说，至少以我行医三十年的经验来看，失而复明几乎是不可能的。老人家，您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

老瞎子  （唱）辛苦半生延残喘，

不想一朝化为灰。

油尽灯枯心已死，

风烛残年命已颓。

【说完便又倒下了

药店老板  老先生，老先生，快来人，上我药铺里拿药来，

（唱）可怜老人梦破碎，

早知圆谎让心安。

如今幻想全破灭，

只怕性命难保全。

店小二  先生，药拿来了。只是，这位客人的店钱还没有付呢！

药店老板  他以后的房钱都算在我的账上，我店里还有点事，你帮我照顾好他。

店小二  好嘞！

药店老板  （念）草药只能把痛延，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先生，你好好保重吧！

【药店老板下

【舞台灯光渐暗，老瞎子突然站了了起来，他摸摸桌子和椅子，流下泪来。

老瞎子  春霞！春霞！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唱）你走时我泪已流尽，

如今我终将光明拾。

我们的孩子受了苦，

未听过爹爹鼓儿词。

如今我要把悔恨补，

重寻那亲情长相依！

【老瞎子儿子在舞台上走过，喊着，“妈，你死的好惨啊”

老瞎子  你，你是我那苦命的孩儿么，你别走，你等等我，儿子……等等我……

【舞台灯光变亮，老瞎子从梦中醒来。

老瞎子  （擦擦头上的汗）原来只是一场梦！

【店小二上

店小二  我说，瞎子，你醒啦，你都睡了大半个月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

老瞎子  我睡了这么长时间了？

店小二  可不是，要不是药店老板要我照顾着你，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老瞎子  还不如把我赶出去，让我饿死冻死算了！

店小二  您这么说可白亏了起早贪黑照顾您这么多天了！您没有亲人么？

老瞎子  没有……

店小二  您没有孩子么？

老瞎子  有也不知道在哪儿，活着还是死了。

店小二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您挂念的东西？

老瞎子  没……（恍然的）不，那个孩子还在野羊坳等我！

店小二  你不是说你没有孩子么？

老瞎子  那是我的徒弟，四岁失明就跟了我，和我的孩子一样。

店小二  我不知道您出了什么事，照我说您不能这么悲观，您看我

（唱）十岁出来江湖闯，

父母双亡无所依。

受尽欺凌与凌辱，

头却从来不曾低。

心中怀有真梦想，

再多困难也能敌。

只要信念不倒下，

待看我将苍鹰击！

老瞎子  可是我……可是我……

（唱）一生辛苦成灰烬，

弦落人亡两不知！

店小二  老兄弟，我们终归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不过是来到这个世界走了一遭，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有你的徒弟，他还在等着你！

【店小二下

老瞎子  （唱）走过风霜与四季，

尝过欢乐与艰辛。

回首生前身后事，

信念帮我走到今。

瞎子本是残废种，

手艺使我重做人。

谎言真相已无谓，

活过笑过才是真。

如今只剩唯一愿，

让我徒弟振精神。

明白世间真善美，

重看江湖闹乾坤！

【老瞎子下

【藥店老板上

药店老板  这几天店里太忙，也不知那位老先生醒来了没有，我得去看看。

【老瞎子上，与药店老板撞了个满怀

药店老板  先生，您慢点（仔细一瞧）您不是那位找我抓药的老先生么，我正要去看您呢，您醒过来啦！

老瞎子  劳烦您照顾了，特来向您道谢！

药店老板  不用不用，我这几天也翻遍了医书，问了好多同行，他们都说没有能够失而复明的方子。

老瞎子  麻烦您了，我这几天明白了，有没有方子都无所谓。对于我们瞎子而言，能把弦子弹好，平平淡淡一生已是福气，我想，这就是我师父为什么要我弹断一千琴弦的原因。目的虽是虚设的，可是必得有不行，不然就活的没有念想，没有盼头。

（唱）想当初我失明身心已死，

是师傅将我救倾诉衷肠。

三弦子拿在手走遍天下，

老瞎子却也有苦乐喜伤。

如今我彻底是断了念想，

却怀念当初那梦想时光。

药店老板  老先生高见，不如就留在此地，在我店中拉琴如何？

老瞎子  我们本是有缘人，相信有缘会再见面的，我的徒弟还在乡下等我，我得快点回去，不然，那孩子······估计得受些苦了。

药店老板  那我就不留您了。

老瞎子  有缘再见！

药店老板  有缘再见！

【老瞎子、药店老板下

第六场

【小瞎子上，浑身衣衫褴褛的在地上爬着。

小瞎子  （虚弱的）水·····水······

（唱）可怜瞎子苦，

可怜瞎子累，

可怜我瞎子还得遭人嫌。

兰秀儿你没有将我负，

只怨我眼瞎命可怜。

不是那苍天没有眼，

只怪我耳聋掉深渊。

【老瞎子上

老瞎子  （念）长途跋涉终不负，徒儿已在我跟前。

你小子，怎么样了。

小瞎子  师父······师父么·······我好渴······

【赶紧在旁边捧了点水，抱着小瞎子喂下

老瞎子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快养好病，好好弹弦子是正经！

小瞎子  师父，我们为什么是瞎子？

老瞎子  就因为我们是瞎子！

小瞎子  （似乎想起什么）师父，你能看见了？

老瞎子  喝完水睡一会儿。（起身准备走，小瞎子一把拉住）

小瞎子  师父，让我摸摸你的眼睛！

老瞎子  （唱）这孩子心智已耗尽，

决不能让他再受伤。

不如将真相埋心底，

重上路让梦再起航。

【老瞎子一把抓住小瞎子的手

小瞎子  师父，你还是看不见，对不对？世上根本没有失而复明的药方，我们就一辈子是瞎子，对不对！

老瞎子  谁说的，是师傅我记错了。

小瞎子  记错了？

老瞎子  对，我把药方给抓药的人看，上面写着要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才能成药引子，我记错了。

（唱） 小子你细细听我讲，

师父已年老手也僵。

只可惜眼瞎天注定，

半辈子努力也泡汤。

如今我没有虚念想，

只望你年轻斗志昂。

尽全力把梦来实现，

九泉下师父也安康。

小瞎子  师父，是真的么？

老瞎子  你还不信师父，我已把药方封到你的蛇皮里了，你记着，得是全心全意弹断的才算数！

小瞎子  师父，我知道了。

老瞎子  （念）如今我已将心事了，

油已尽灯枯命已亡。

【老瞎子说完便倒在地上了

小瞎子  师父，师父……

尾声

【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上

小小瞎子  师父，你听，旁边有蛐蛐儿，在唱曲儿呢！

小瞎子（中年）  知道啦，蚂蚁打架我都能听得见。把你的三弦子拿好，记着，三弦子就是我们的命，你师祖师爷都是这么说的。

小小瞎子  拿着呢，师父，你又来了，我知道，师爷临走的时候还传给你一张药方，说是要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就能当药引子去抓药，吃了药您就能看见了。

小瞎子（中年）  怎么，你不信？

小小瞎子  为什么非得是一千二百根呢？

小瞎子（中年）  你不懂，当年我也是这么怀疑，你师爷告诉我，这是药引子，机灵鬼儿。他一辈子命苦，只弹断了一千根，终究没能看上一回。

小小瞎子  您听，前面有水声，是野羊岭！

小瞎子（中年）  野羊岭……怎么，你像很高兴？

小小瞎子  哪有，师父。

小瞎子（中年）  小子，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记着，抓好你的弦子，只有把琴弹好了，路才走的稳，我们的命就像那琴弦，只有拉紧了，才能弹的痛快，弹得悠扬！

小小瞎子  师父，你听，村里老头在说话，野羊岭快到啦！

小瞎子（中年）  你等等我，臭小子！

【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下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