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梁启超的“小说界革命”

2019-07-30 07:01汪玲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8期
关键词:启蒙梁启超

摘  要:小说在我国古代的地位一直很低,直到近代梁启超发起“小说界革命”,小说的地位才得以提升。近代小说地位的变化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梁启超虽然因启蒙的目的而关注到小说文体,但他所发起的变革,为小说创作的繁荣提供了可能性。

关键词:梁启超;“小说界革命”;启蒙;小说地位

作者简介:汪玲(1993-),女,土家族,湖北恩施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艺理论与批评。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8-0-02

在古代小说一直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的小道,直到近代梁启超登高一呼,称“小说为文学最上乘”,发起了“小说界革命”,小说的地位才有了较大的提升。

一、“小说界革命”发生的背景

小说地位的提升引起了知识分子对小说理论的关注,同时小说地位的改变以及小说理论在近代的兴起也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在近代,中国文化变革的进程始终是与救亡图存的政治主题密切结合在一起的,在民族危亡的时刻想要求生存,就必须发动广大民众的作用,因此,启蒙民众就显得尤为迫切,而文学能起到广泛的启蒙效果,而中国传统的主流文学——诗文又尚属精英文学,诗文所传达的高雅的审美趣味又不适宜用来启蒙尚未觉醒的底层民众,而小说作为一种“街谈巷语”式的通俗文体,被认为是老人、妇女、农氓等各阶层都便于接受与阅读的文体。当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康有为和梁启超也逐渐意识到发动广大民众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将小说作为宣传政治思想和启蒙民众的工具,并以其前瞻性的眼光,将小说的娱乐消遣性和读者群的广泛性与政治的启蒙结合起来,极力地提升小说的地位并企图让小说发挥它的作用。正是在这种以启蒙为目的的政治原因的推动下,小说的地位发生了改变。

小说在近代从文学结构的边缘向中心移动,一个重要的刺激性因素在于域外小说的输入。“对域外小说既没有积极介绍,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漠然置之——这种对域外小说的冷淡,到戊戌变法前后才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而转折契机主要的還不是文学,而是政治”[1]。外国小说的翻译为读者带来了全新的阅读体验以及小说的文学体验,中国小说家对外国小说创作的借鉴也丰富了我国的小说创作经验。异质文化的涌入更能使我们反观自身文化的缺陷,这种文化的冲击,使人们改变了小说观念。

近代小说理论的兴起同时也离不开现代文学市场的初步形成,报刊业的兴起,以及随之而来的文学的商品化。1815年8月5日,传教士马礼逊在马六甲出版了第一个中文期刊《察世俗每月统纪传》,随着报刊种数的增多,报刊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商业化的竞争,为了增加报刊销量,他们在报刊上刊载一些文艺性的内容,以引起中国读者的兴趣,到十九世纪下半叶,涌现了大量中国人自己办的报纸。伴随着报刊业的日益繁盛,专门刊载小说及发表小说论说的刊物也应运而生,而这就成为小说创作实践和小说理论探讨的阵地。

知识分子始终是促进小说繁荣的中间力量,国家教育考试制度的变革,即科举考试的废除,“也迫使传统精英转向其渠道去谋求生存、谋求话语权、谋求社会地位”,[2]而报刊业的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小说的商品化,使得知识分子进入文学市场,作家的职业化既可以为他们带来生活必须的经济收入,他们又可以通过文章表达个人的人生态度和政治态度,并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所以这就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往精英知识分子主要从事主流文学的创作,很少参与小说的创作,更不用说提出小说理论。知识分子阶层参与度的提升也侧面反应出鄙视小说的传统偏见在慢慢消除,同时更多的知识分子积极投入到小说的创作,甚至成为职业的小说家,也促进了近代小说创作的繁荣以及小说理论的兴起。

二、“小说界革命”的理论倡导

梁启超深处在这样的大变局中,积极地推动小说地位的提升。1902年11月梁启超创办的《新小说》创刊,在其创刊号上发表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中提出“故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3]“小说界革命”这一口号的正式提出虽然要追溯致此,但他对小说的关注与重视从他略早几年发表的《变法通议论·论幼学》及《译印政治小说序》中便可以看出。

在梁启超之前,康有为就率先注意到了小说的特点,在1897年出版的《<日本书目志>识语》卷十四中他指出小说拥有广泛的读者,而在认识字的人很少,精通文学的人更少的当下,甚至那些艰深的经义史故,都可以通过小说使人们来了解,并提倡将小说纳入到幼学的教育体系之中,梁启超也十分认同康有为的观点。

梁启超等人积极提倡小说,那么究竟该倡导和发展何种小说呢?梁启超认为传统小说的内容不出“诲淫诲盗”的范围,所以传统小说达不到启蒙的目的,近而提倡政治小说。他在戊戌变法失败之后,逃亡日本而后受到日本政治小说的影响,在《新小说》创刊之前,他明确的指明了《新小说》的宗旨是借小说来启蒙民众,以及专门刊载政治小说,梁启超翻译了日本柴东海之的政治小说《佳人奇遇》,自己也创作了以《新中国未来记》为代表的政治小说,在《新中国未来记》绪言中,他也清晰的表明了自己发表小说的目的是发表政见。

虽然梁启超把小说作为政治启蒙的工具,但他对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文体所具有的独特的审美力量也有所关注。他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的前面部分对此作了较多的论述。在这篇文章中,他分析了小说受欢迎的原因,首先在于小说浅近而容易被理解,而且充满了乐趣;再者是因为我们可以从小说中体悟日常生活之外的东西;最后在于小说家能够恰如其分的将生活中的事情与我们的感情生动的描写出来,我们读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体验。由此,梁启超将小说划分为理想派小说和写实派小说。然后,梁启超提出小说对读者会产生“熏”、“浸”、“刺”、“提”四种作用“力”。“熏”强调的是小说对于读者潜移默化的熏陶作用,“浸”是指小说引起了读者思想情感的短暂波动,强调了小说对读者的艺术感染力;“刺”是指小说对读者产生刺激,使读者的感情骤然受到震动,从而产生了一种感情上的波动;“提”是指读者将自己的主观情感融入到作品之中,与作品中的人物合而为一,从而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梁启超因为启蒙的政治目的而关注到小说这一具有通俗性的文体,因其目的的侧重性其理论容易在注视启蒙的的作用时而形成小说理论的盲点,当梁启超把小说作为启蒙的工具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可能忽视小说的艺术性。所以这篇文章最终又落脚于小说对于“群治”的作用,但不予否认的地方在于,梁启超还是看到了小说作为一个文学性文体而对读者具有的艺术感染力。

三、“小说界革命”的影响

梁启超等人企图通过提倡“小说界革命”达到启蒙民众的效果,最终实现“群治”,然而事实上“小说界革命”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效果。

未能达到预期的原因首先在于他们对于小说抱有过高的期许。是否正如梁启超等人理解的,他们所提倡的政治小说,在西方各国的变革中起到了最大的作用,以及中国群治腐败的总根源是“诲淫诲盗”的传统小说,虽然没有必要过分的纠结于这种理解的偏差,在变革之初需要通过矫枉过正式的语调来突显小说的价值,但从这些具有偏差的理解中反映出了他们对小说作用所抱有的过高的期许。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它固然能够起到宣传思想以及启发民众的作用,但小说所发挥的作用终究不是根源性或者颠覆性的,他们提倡的政治小说,固然能一定程度上宣传他们的政治思想,起到一定的启蒙效果,但它需要一个过程,况且要同时实现小说地位的抬升以及通过它来达到启蒙的效果,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们把为民族寻找出路的希望寄托于小说,把对于小说的文学尝试误解成一种为民族寻找出路的政治努力,当这种期望与实际相距甚远的时候,这中间必然会形成一个较大的落差。

未能够达到预期的第二个原因在于,倡导者自身的矛盾性。因为小说文体的通俗性,他们以此选定小說作为其启蒙的工具,但他们试图想要通过小说来宣传的政治思想却是十分宏大而严肃的主题,虽然当时出现了一些包括梁启超在内的知识分子,都进行了政治小说的创作实践,但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却非常少,其中的大部分小说都变成了政治说教,在实践中他们更偏重于启蒙的一面,弱化了小说通俗性的一面,况且如何将小说这个通俗性的文体与严肃的政治思想作到完美的契合,即如何能使小说既具有可读性,又具有强烈的政治教诲,这是需要在长期的实践中进行探索的。

尽管梁启超发起的“小说界革命”是以启蒙为出发点的,也未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但“小说界革命”还是为各种类型小说的充分发展提供了可能性。它提升了小说的地位,改变了人们对于小说的观念,促进了小说创作的繁荣,近而迅速改变了小说界消沉的现状。同时相对于传统的小说而言,“小说界革命”扩展了小说的文化空间,在传统意义下,作为小道的小说仅仅是作为一种供人们消遣娱乐的存在,但“小说界革命”不仅仅强调了小说娱乐消遣的性质,还发挥了它思想启蒙的功能。

小说的兴起是与社会的现代性进程同步的,梁启超发起的“小说界革命”适应了现代性进程的趋势。伴随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城市,相应的人们生活方式也发生了一些现代性的转变,城市生活方式的出现带来了我们思想观念的变化,传统的文学样式已经无法表达现代内容,而相对于其他的文学体裁,小说更适合用来描写普通民众,更适宜用来表达现代生活和现代经验以及由此形成的心理状态,这一系列的变化当然也需要我们进行观念上的变革以及理论上的重新阐释,而梁启超发起的“小说界革命”将小说引入到大众的视线下,这正好满足了转型期对文学的特殊要求。人们对于小说观念的转变,同时也受到了文学现代性的推动,报刊业的兴盛以及随之而来的文学市场的形成,在文学的商品化倾向下,大众的阅读趣味必将越来越被重视,文学出现了平民化、通俗化的倾向,所以具有通俗性这一特点的小说必定会显现于台前,而梁启超所倡导的“小说界革命”正好适应了这一潮流。

注释:

[1]陈平原:《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第一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27页.

[2]马睿:《从经学到美学:中国近代文论知识话语的嬗变》,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第292页.

[3]陈平原,夏晓虹:《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37页.

参考文献:

[1]陈平原.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2]陈平原、夏晓虹.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3]马睿.从经学到美学:中国近代文论知识话语的嬗变[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

[4]王姗萍.政治话语下的的近代“小说界革命”探究[J].理论月刊.2012(6).

[5]吴萍萍.游移的现代性——“小说界革命”的内部冲突及其启蒙转型[D].福建师范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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