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悦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句子从唇齿间缓缓吐出,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中提出的一个倡议。他说,如果有哪位建筑师向我询问,我会向他建议多建些亭台楼阁。他的这一想法曾引发了我强烈的共鸣,但为何《文化苦旅》已出版长达二十年之久,却依然不见我们生活中多出几处亭院呢?
我们可以从遥远的诗词歌赋中窥见当时所到之处尽是楼阁的盛况:宋代文学家欧阳修游乐林中,忽见“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清初的张岱在万籁俱寂的日更之时“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陈拾遗陈子昂登幽州台,抒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怅惘与无奈,此后,这黄金台、这怆然歌便随着奔腾不止的历史长河流传至今;南宋词人辛弃疾在登建康赏心亭时也不忘留下一阕《水龙吟》,在途经京口北固亭亦要仰天长叹“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无独有偶,乌江亭因杜牧的一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而名留青史。1
我国古代有三大名楼——岳阳楼、滕王阁、黄鹤楼,它们饱经岁月的洗礼,终于褪尽了铅华,和那些名垂千古的文章共同见证着时代的沧桑巨变。只是不知,是这些楼成就了诗文辞赋,还是这些咏叹之作成就了楼阁?
只是,历经千年之久的沉浮,苍茫大地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曾经的亭台轩榭早已化为一抔黄土,深埋于地底;曾经的舞榭歌台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曾经的直栏横槛早已被“楚人一炬,可怜焦土”。难道这就是沧桑的人间正道吗?为何从清末到现在,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算而今,重忆须惊:只有寥寥几十个景区能让我们领略穿梭千年之久的古代楼阁之美,在我们的周遭世界,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虽然它们加快了城市化建设的步伐,但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计数的。社会生产力的飞跃发展让人们再难触摸到亭榭的古朴,感悟到登高望远的惬意。
曾经,坐在车里,远处的山嶺在我的眼前疾驰而过,一片青翠葳蕤的掩映中闪过一座红棕色柱子的小亭,它被怀抱在绿荫之中,自此也便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车水马龙,而公路旁边却俨然是一幅与之迥然不同的山水画,似乎是我经历了仅一秒钟的穿越,又或许是那座孤独的亭子霎时间降落在半山腰。它不是这个快节奏时代的产物,而是千年之前的绝响,而我也和这个横欲物流的社会做了仅一秒钟的分手告别,去拥抱超越时空的窅然。2
想起王勃在一气呵成写就那篇名垂千古的《滕王阁序》后又吟诗一首:“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但如今已不只是物是人非,连那满载历史沧桑的雕栏玉砌也失去了原本的光彩,甚至不复存在。文人墨客们如果生活在现代,恐怕再也不能体会那“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的闲情雅致了。他们只能站在摩天大楼上,俯瞰着摩肩接踵的行人,嘲笑那群“后代们”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却忘了在偌大的城里为自己留下一方心灵的栖息地。
我们的一些景区里不乏楼阁、亭榭的存在,但它们只供游客歇息;如果不进入景区,我们就很难在生活中窥见它们的影子。
多些近水楼台吧,那里是我们叩问心灵、望月怀远的地方。不要低头去看那六便士了,在我们的头顶,有一轮皎皎圆月在普照大地。3
1 通过描写欧阳修、张岱、陈子昂、辛弃疾、杜牧等文人墨客登临楼阁时的情景,及适当引用其当时写下的名句,让楼阁之美扑面而来。对古人素材详略得当的运用,不仅不会让人有掉书袋之感,反而能引人关注、触动人心。
2 奔行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只需公路旁有一座小亭子,便能让“我”有一秒钟的穿越和逃离。写作手法十分精巧,也论证了楼阁之于现代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3 本文作者没有就事论事、就景写景,而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层面,从文化积淀、心灵栖息等角度,阐述亭台楼阁对于现代人的价值。作者痛惜楼阁的消逝,也呼吁人们叩问心灵、抬头望月。因为文章立意高远,所以读来颇有通达雅趣,也发人深省,让人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