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瞬间

周雨琪

今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记录了一个徒手攀岩的人——艾利克斯。经过无数次的试验，艾利克斯最终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不借助任何安全措施，仅依靠一些石灰粉成功地攀上了酋长岩。最后，镜头给了酋长岩一个特写，这是一块大概不能仅用陡峭来形容的岩石，从山坡四分之三处往上几乎是一块平整的横切面。除了蜘蛛侠，很難想象人类凭什么可以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爬上去。当艾利克斯站在岩顶上的时候，真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概。

我想，倘若给攀岩设置一个奥运会项目，艾利克斯是可以拿到冠军的，可是影片并没有就此结束，还讲了一点点艾利克斯下山后的事情。待享受完胜利的喜悦，他便给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等回到房车后就开始利用房车的门把手做引体向上……

艾利克斯为了这次徒手攀岩准备了多年，甚至不计代价地消耗身体机能。成功的那一刻，我以为他会对着摄像机大哭说：“I can do it！”或者开一瓶香槟和家人庆祝……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臆想，他只是默默下山，然后做引体向上。这件事情就好像是某位歌手被宣布获得了格莱美最佳演唱者，下台之后继续着咿咿呀呀练声；或者是某位演员被宣布获得奥斯卡最佳演员，晚上回酒店开始排练新的剧本；也像是如果有一天，我收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瞟一眼后立马开始记新的方程式。而我也深深知道，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多么困难。 1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有一个词叫“衣锦还乡”。中国人是从不吝啬表达成功的喜悦的：金榜题名后的返乡，往往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颇有光耀门楣的气势。《聊斋志异》里的王子安，听见自己中了进士后的表现是，起而呼曰：“赏钱十千！”认为自己不可不出耀乡里。每次看奥运会，决赛前中国运动员老家的屋子里都会聚集着各种亲朋好友，门口放着一串鞭炮，等拿冠军的一刹那必定是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彻整个村庄。

这样说起来，爬上酋长岩的艾利克斯倒是孤独了一点，甚至在攀爬之前他都没敢告诉除了摄像团队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真的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他独自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去完成那些生命里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平凡人身上“英雄的瞬间”吧。当你战胜自己达到另一座高峰之时，你可以选择沾沾自喜或者继续努力。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很多转瞬即逝的“天才”——他们总是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然后变得故步自封、一蹶不振。倘若李安止步于奥斯卡，人们就很难再看到《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倘若歌德止步于拿破仑一世授予他的荣誉军团勋章，就没有了在他八十四岁高龄写成的《浮士德》…… 2

真正的伟大，是要回归于平淡的；真正的英雄，是不计回报与荣耀的。英雄的瞬间不只存在于聚光灯下的辉煌，它还应融于日常生活的琐碎里，长成我们的肌肤和纹理，让它成为习惯的一部分。 3

1 何谓英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文章从奥斯卡最佳纪录片主人公的事迹切入，但出人意料的是，作者并没有将目光聚焦于其攀岩过程的艰辛和登顶的狂喜，而是眼光独到地注意到了其下山后默默练体能的举动，抛出了对“英雄”别具一格的解读视角，颇具新意。

2 借古论今，剖析人们很难做到独自享受成功喜悦的原因。相比之下，如艾利克斯这般独自享受胜利的喜悦、成功后仍默默努力，才更显珍贵。紧接着以李安、歌德为例，用假设论证的方法，进一步论证了只有不因一时的胜利而沾沾自喜、故步自封的人，才能取得卓越的成就。说理深入，逻辑清晰。

3 作者匠心独运，在进行大量铺垫后，又运用类比联想、古今观照等方式，顺理成章地得出“英雄的瞬间不只存在于聚光灯下的辉煌，它还应融于日常生活的琐碎里”的观点。这不仅揭示了文章的主旨，也将伟大与平凡这两个看似矛盾的概念进行了有机统一，令人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