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露露
摘要:祀孔之礼在传统社会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和政治意义。清廷定鼎中原之后,在康熙初年国家初平,文化政策逐步转型,“道统”秩序得以重建,在这一过程中,圣祖东巡祀孔,正是有力的传达了国家崇儒重道之意,从而得以用“道统”更好的维护“治统”,得天下士人之心。与之相对,“道统”的信仰力量也进一步影响到清廷的统治者,从而促进了满汉文化之交融。
关键词:康熙东巡;祀孔;“道统”
释奠孔子在儒家文化占据主导地位的传统社会,既是文化传承与儒者信仰表达的重要方式,更是历代王朝“政治当中举足轻重的政治仪式”。到了清代,以异族身份进入中原华夏之地并建立统治的清王朝,其定鼎中原的过程中面临着政治合法性和文化影响力的双重问题,在维护“治统”之权谋与儒家信仰之渗透中,“道统”秩序之重建尤为波折,其祀孔之礼的意义表达也就更为丰富,这在学界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但纵观即有之研究,多数是从宏观出发,而对于一些关键节点缺乏必要的缕析,故本文以康熙二十三年圣祖东巡祀孔为例,力图探寻这一事件与其背后所表达的“道统”秩序重建。
一、康熙东巡祀孔之背景
康熙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圣祖以“抚恤编氓、问俗观风”为名颁诏天下,开始了康乾盛世的中的第一次南巡。在此之前的康熙二十年,困扰清代统治者数十年的三藩问题得到解决,西南边陲平定;二十三年四月,台湾郑克爽来降,东南平定,国家一统。自此海内清明,政治平和,一扫明末动荡以来之乱象。
而在政治统治渐趋稳固的同时,清廷的文化政策也在进行着转变。顺治以来,虽然清世祖延续明代政策,崇儒重道,春秋丁祭的同时也曾临雍释奠,但这其中掺杂了诸多政治作秀的成分,这在清初厘定的祀孔之礼上可见一斑。因之,清廷统治者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汉化的影响,从心里相当排斥汉族文化,只是鉴于统治之需要,尤其是在“治统”与“道统”的问题上,才不得不有所表达。而康熙初年,四辅臣执政,掀起的“庄氏明史案”,更是表达出清廷统治者对汉族知识分子的高度警惕。
但在圣祖亲政以后,这一状况得以扭转。圣祖本人就从小“心慕圣教”,再随着熊赐履、陆陇其等颇具代表性的汉族士大夫进入皇帝的核心圈子,圣祖对于汉族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的态度发生了重大转变,其对儒家学说的信仰逐渐建立。康熙十八年,在三藩之乱尚未完全平息之际,圣祖即开博学鸿儒科,招徕天下士人,尤其是那些明末乱世以来隐匿于民间之贤达,清廷文化政策发生了巨大转变。而康熙二十三年的东巡祀孔即是这一转变的关键节点。
二、康熙东巡祀孔之独特
《清史稿》载:“圣祖释奠阙里,三跪九拜,曲柄黄盖,留供庙庭”。圣祖东巡祀孔虽不为历代帝王首创,其仪注亦与皇帝亲祀文庙仪注相同,但细究之下,仍有许多独特之处。
从祀孔制度上而言,虽自汉以来,先后已有10位帝王驾临曲阜释奠孔子,但自宋代以后几乎没有帝王再进行东巡祀孔。圣祖东巡,不仅首开清代帝王亲诣阙里祀孔之制,也为元明两代帝王所不为,有效法汉唐盛世君主之意。其后雍正朝,世宗虽未东巡亲祀,但亦遣皇子以极高的规格释奠先师;乾隆朝,高宗八次东巡祀孔,为历代帝王之最。乾隆以后,东省动荡,白莲教、天理教起义不断,东巡祀孔才再一次停滞。
从仪注而言,其中迎神上香、初献读祝、亚献、三献、送神、彻燎、乐章、乐舞及行礼仪式均与春秋丁祭之常礼基本一致,但其中细节则不尽相同。一是皇帝需先“斋于行在”,然后由衍圣公府率领各圣贤后裔的五经博士配合各部院衙门进行准备。二是在释奠之中,其时礼官议仪注,认为承祭者即为帝王,应当行两跪六拜之礼,此与明代帝王祀孔行四拜礼与清初世祖皇帝祀孔所行之礼等同,且不用乐奉。然圣祖却乾纲独断,下詔“尊礼先师应行三跪九叩头礼,用乐”“这实际上是臣下对皇帝所行之礼”,也首开帝王祀孔行最高跪拜礼,此后高宗祀孔亦多用此礼。三是礼成后,圣祖如国子监临雍视学一般,至奎文阁乘銮舆,至诗礼堂讲书,使丁祭与视学合一,规模尤其宏大。四是讲书后,圣祖还祇谒孔林“过洙水桥至享堂垣门前降舆”又衍圣公等及内大臣陪同,于孔子墓前酹酒。
此外,当释奠结束后,圣祖还将曲柄黄盖留于孔庙之中,有讲天子仪仗供先师使用之意,此后高宗祀孔,也曾效法。由此观之,圣祖东巡祀孔,其本身已经显示出国家崇儒重道之意,而“超佚”前代,更是不输给明代成化、弘治年间对祀孔的有限升格,依然是比肩大祀,故后人言“寓升大祀”由此而发。
三、康熙东巡祀孔之影响
从清代历史的进程中去宏观把握,康熙二十三年,正是清代文化政策扭转的关键节点。而东巡祀孔,尤其是在祀孔之际以种种“超佚”前代之规格表达对先师之尊奉,则尤其突显了国家“治统”对儒家“道统”之顺服,以期“道统”对于“治统”维系之支持。
而这一系列行为也确实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效果,如在康熙十八年,圣祖开博学鸿儒科时,尚有大量的汉族士人不肯与朝廷合作,甚至取得第一名的彭孙遹也以明遗民自居。但在圣祖一系列切实的尊儒崇道的行动下,也由衷赞叹圣祖“徳化嫓于唐虞,道统承于洙泗,以圣合圣,以心契心,鸿章巨典,洵简册所希闻,而古今之仅觏也”。一时间,汉族士人“负开济大畧,入为卿士,出为牧伯,由冢宰陟台辅以襄圣天子盛治”,“标志着汉族知识分子从文化意识上对清廷统治的全面接纳”,清代“道统”之秩序得以重建。
而“道统”的重建除了更好维系“治统”,使国家稳固外,也同样将儒家信仰的力量波及散发。此后作为统治阶级的满族汉化趋势明显加快,以至于清代中叶,即便是皇帝尤重国语骑射,但还是“从他们的语言能力上颇为不详的表现出来”。甚至是对满人“殊失国初浑厚之风”表示担忧的高宗皇帝,也“幼诵简编,心仪先圣一言一动无,不奉圣谕为法程”“服膺圣教,高山景行之慕,寤寐弗释于怀”。某种程度上来说,“道统”秩序的重建对于在儒家文化影响下满汉之间的融合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结语
亚里士多德认为:“一种政体如果要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必须使全邦各部分(各阶级)的人民都能参加而怀抱着让它存在和延续的意愿。”清廷在入关之初,迫于战争等一系列因素,只能全盘照搬明代的文化政策,并在汉化与反汉化之中摇摆不定。而康熙初年,当海内承平后,清廷方才将内政置于首位,将“崇儒重道”变成国之大事,力图以“道统”来更好维系“治统”。康熙二十三年的东巡祀孔,就是传达着这样一个显著的讯息。从后面的历史来看,清廷统治达200余年,尤其康乾盛世绵延百年,国泰民安、海内生平,与此有着莫大之联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康熙二十三年的东巡祀孔,也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儒家文化之信仰在满族统治者中的影响,促进了满汉之间的文化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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