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之雾便被华林

吕叶

摘要：《消失的祖父》采用倒叙、顺序的叙述方式，通过自己在对祖父生平事迹的回忆、追寻中，展现了祖父戎马生涯的前半生，以及作为地下党员，祖父的身份被掩饰的时光和贡献。而最重要的是这被遮掩的身份因为历史原因无法澄清，导致祖父和祖父的亲人所遭受的伤害。在叙述祖父申诉身份的这个过程中，饱含了作者深情对人性和时代的思考。

关键词：消失;申诉;孤独;悲剧

初看《消失的祖父》会以为小说将会充满浓浓的亲情抑或回忆抑或眷念或者其它你们所能联想到的亲情。小说虽然写的是祖父，有深情、遗憾但更多的是那些以祖父为中心的人和事，还有那个时代所弥漫的悲剧：孤独、绝望，以及作者对人性和时代的思考。

小说主人公“祖父”聂保修（后来因为组织需要改名为宁国强）可谓戎马生涯一生，不是迷园过辉煌“三十多岁的祖父，怀着未尽的报国情怀重返战场。作为抗日英雄，县政府在祖父伤愈后，专门派了两名警员护送他回昆明”“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笔挺的军装，从丹城的东街走过，威风得不得了”[1]。作为一名军人，命悬一线那是常事但那也是一名军人最辉煌最有意义的荣光。也或许是曾经的经历太契合时代发展的需要，以至于后来的经历才太过悲哀和绝望。张勇在《谍海风云》中说“一部间谍史，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历史。我们是战士、是烈士，一往无前的勇士，却不是能够站在阳光下接受胜利欢呼的人。因为，我们的背后始终都有阴谋，有算计，有陷阱。”[2]

《消失的祖父》是这样叙述这个历史事件的：“上个世纪30年代初，祖父从昆明陆军学院讲武习堂毕业，按说会被分去滇军，可祖父为何去的是国民党的中央军而不是云南的地方部队，同样是一个谜。”[3]《消失的祖父》叙述了“我”的“祖父”聂保修作为一名军人，因为党组织的需要他成为了地下工作者。而他唯一的上线是他的入党介绍人黄敏文。但在联系到黄敏文之前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走不到终点，回不到原点，只能“享受”那走不完的孤独憋屈之路。“身份得不到确认，便只能是历史的缺席者。就此而言，‘消失的祖父实际上是被消失的，于是所谓寻找，其实是对被歪曲、被遮蔽的历史真相的寻找。没有这种寻找，历史叙述将失去它的原初动力。”[4]

在政治身份决定一切的年代，身负国民党身份的“祖父”，悲剧早已注定了，他的家人亦受到莫大牵连。丹城老家门上被订了“反动旧军官聂保修”的木牌;儿子考大学资格政审不过，努力工作提拔无望;他的母亲被划为地主，被迫自杀;祖父的母亲吞鸦片死了，而祖父的妻子，在把婆婆安葬之后，吞下了水银。而那时候，“祖父”正在缅甸的丛林中艰难挣扎。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痛苦、委屈，可能祖父还能承受，但明明是一个为时代战局做出贡献和付出的人，却因为连自己都不能证明的身份，不仅让自己度过了屈辱的几十年，还连累了至亲至爱的亲人，这份连累让它的悲剧性甚至它的社会意义更浓重。所以，当“祖父”辗转反则死里逃生回到阔别几十年的家中，家人态度冷漠，甚至躲避和害怕。祖父告诉父亲，他是一名潜伏在滇军中的地下党员。但是父亲根本不信，反而认为是祖父在监狱关得太久，以至于神經不正常，一个急于证明一个根本不信！“祖父”又拿不出真正有说服力的材料。“倒是我父亲的反驳比较有力，他说：‘如果你真的是地下党潜伏在敌人心脏的特工，那么你失踪以后，政府完全应该把我们看成是烈士子女照顾，可事实恰恰相反。”[5]无法辩驳无处解释无处申诉，这份来自自身和家庭的伤害，“祖父”只能默默吞咽下去，无语问苍天。所以回到丹城的祖父，没有找到家的归属和温暖，他没有想到他给这个家带来的灾难，加之身份的一再申诉得不到解决，他只能蜷缩在阴冷潮湿狭窄的炭房的被窝里，吞下所有的委屈、孤独，痛苦，然后默默回望自己的一生。回丹城两年后，七十多岁的“祖父”在垂暮之年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一如当年的出征，只是时局和岁月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当年的荣光现在的悲凉。在这里，作者也作了人性的拷问，如果祖父回来的时候不是像我后来见到的那样落魄，而是衣锦还乡，那么祖父令人垂涎的财富，会不会让冷如灰烬的亲情，再度窜出熊熊的火焰？

作为地下党的身份本身就注定了工作的保密和谨慎。这份保密性“祖父”连他挚爱的女人安青都没有诉说。黄敏文安排“祖父”作为云南地下党潜伏在60军里的谍报人员。那么为了他的安全以及其它潜伏人员的安全，他的身份只有黄敏文知道。特殊情况下单线联系的方便和安全性没有想到后来成了“祖父”致命的伤。最后的事实是国民党军队在昆明被围困，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只能乱哄哄地逃离。在兵荒马乱的日子，祖父无法与黄敏文联系，只好跟着国民党残军南逃缅甸。抵达缅甸的路途何其艰辛：瘴气、毒蛇、无穷无尽令人绝望的山峦、猝不及防的子弹、受伤的腿还有作为“逃兵”难掩的士气。最后这些走投无路的国军残部在缅甸存活下来。身经百战的军人，在生存的压力下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狼奔豕突的士兵，让缅甸政府军望风披靡。他们不断扩充人马，抢占地盘，最后把自己置身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在缅甸政府的控告下，联合国对台湾施压。最后无数人各奔东西。“祖父最终没有选择去台湾，也没有选择立即回国，没有组织的指示，祖父无所适从。等他决定回国时，十多年的光阴一晃而过。”[6]九死一生命运多舛是不是可以很恰当地形容祖父的命运？只是，躲过了当年的枪林弹雨，最后却在故乡黯然失色穷困潦倒中孤独、憋屈，最后哀怨地背井离乡。如果他知道命运最后的安排，不知道他是否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但在当时，对祖父而言似乎只有回家的路的最温馨和值得向往。

祖父从缅甸出发，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由一名军人到一名走村串巷的劁猪匠，再到一个哑巴，行走在戒备森严每隔十公里都要介绍信的土地上，还要躲过无数警惕的眼睛，终于回到了昆明。找不到爱人安青找不到上线黄敏文，看着改变得有些陌生的城市，祖父感到陌生和别扭。1966年“祖父”被投入到农场进行改造。大费周折后“祖父”终于在农场的瓦窑中找到黄敏文。激动到颤抖的父亲，面对的是同在劳动改造的黄敏文的否认。这一否认何其伤害和猝不及防。十多年后，黄敏文落实政策，摘掉了头上的右派帽子，他在离开时去看望了祖父，说出了真相。一个身份，被遮蔽了数十年，暗不见天日。面对安青后来的质问，黄敏文能说什么呢？说1966年他在农场改造劳改的时候，没有站出来说他是祖父的上线？无外乎在他右派的帽子上再加上一条通敌的罪名。特殊时期，特殊处境，“祖父”在大坪农场服刑时原谅了他，那时他或许懂得了些许的政治和身不由己的浮萍般的命运。

当然，除了祖父的命运，小说里面悲剧其实无处不在。在这篇小说里，字里行间同样流露出作者对时代的思考和人性的拷问，比如云大教师也就是祖父的上线黄敏文的命运;那个六十军少尉在朝鲜战场中失踪，最后从美国衣锦还乡受到热烈欢迎的美籍华人孔德林;那个叫李茂的九十多岁的抗战老兵;祖父政策落实后，“父亲”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心灵折磨中……悲凉之雾便被华林，命运放过了谁？

参考文献：

[1][3][5][6]胡性能.消失的祖父[M].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协会出版，国内刊号：11-1511/I。2016年第4期，P5  P11  P25  P47.

[2]张勇.谍海风云.华谊兄弟、伟恩斯坦出版，2010.6.

[4]陈林.从人性开掘跨入历史反思——评胡性能<消失的祖父>[J].昭通学院学报，201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