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解读视野下《最后的土司》

2019-07-25 04:41连春春姚瑶
北方文学 2019年18期
关键词:民俗

连春春 姚瑶

摘要:《最后的土司》是当代土家族女作家叶梅的中篇小说,这部小说中描写了一个发生在龙船河上的情感悲剧,其中土家族的民俗文化是关键的因素。本文从民间习俗入手,对《最后的土司》进行分析,揭开龙船河的神秘面纱,解读古老而丰富的土家族民俗和文化,同时也对处于变革时期的土家族文化何去何从问题进行探讨。民间习俗是一个地区文化的展现,也代表了他们的一些人生观、价值观,因此,从民俗角度来解读文本是很有必要的。

关键词:叶梅;《最后的土司》;民俗;文化心态;女性生存

作为一名少数民族作家,叶梅对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有着深沉的热爱,她的作品也大都与此相关,可以说在当代文坛,叶梅也是土家族文化的代言人。《最后的土司》这部小说,讲述了在社会转型、变革的大背景下,外来文化和龙船河的本土传统文化产生激烈碰撞,从而导致了一场悲剧诞生的故事,而这场悲剧就是由一个独特的民俗引起的。同时在这部作品中,叶梅也对女性的生存命运进行了情感关照,这也是叶梅小说创作的一个关注点。

一、文本中的民俗展现

民俗也就是民间习俗,“民俗是沟通民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联系传统与现实、反映民间社区的和集体的人群意愿,并主要通过人作为载体进行世代相习和传承的生生不息的文化现象。”(1)它具有传承性、稳定性等特征,是从古到今流传了几代的文化,从民俗中我们不仅能看到当地人的生活现状,更能看到他们的文化心理特征。

《最后的土司》從题目来看似乎是一个有关土司制度演变的历史小说,但叶梅却另辟蹊径,通过一个爱恨纠缠的情感故事来展现土家族的文化和时代变迁对龙船河的影响。外乡人李安由于逃脱征兵意外来到了龙船河,这一天,正是土家族一年一度的舍巴日,李安吃了祭祀的供品,被大家抓了起来,龙船河的酋长(废了土司改称酋长)覃尧没有惩罚他反而救了受伤的他,并允许他在此地生活。在相处中,李安与照顾他的哑女伍娘产生了感情,并在覃尧的做主下盖房子结婚,就在一切朝着美好生活的方向走的时候,新婚之夜的初夜习俗让一切轨道都改变了。最终覃尧失去了声音,李安从龙船河逃跑,而伍娘却失去了生命。从这个脉络可以看出,虽然作品是一个关于情感的故事,民俗书写也并不多,但是故事的关键却是民俗,如果没有这些习俗,这部小说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和价值。

小说为我们展示了舍巴文化、梯玛信仰、初夜习俗、哭嫁习俗和建屋习俗等土家民俗。舍巴节是土家族传统节日中最为隆重的一个综合性节日,一般在每年正月举行,由梯玛主持,举行祭祀仪式,祭祀神,以求风调雨顺、太太平平。祭祀仪式结束,擂鼓过后,全场欢腾,后大家一起跳舍巴舞(即摆手舞),一时间热闹非凡。梯玛通俗来说就是土家族的巫师,作为可以与神沟通的存在,梯玛的地位和声望都是十分高的,祭祀、求雨、驱鬼、占卜、婚丧嫁娶等重大活动都是由梯玛来主持的,另外梯玛的医术也很高超,因此在寨子里也担任了医生的角色。梯玛信仰是土家独特的文化,梯玛的作用非常多且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建屋习俗在小说中也有体现,土家族给房子做房梁的时候,木材不能是自家的,而是需要去偷别人家的,被偷的主人还不能生气追究,作树也有讲究,要发蔸的树,寓指广纳财气、发达兴旺之意思。初夜习俗是这部小说最重要的一环,也是事件转变的标志。在土家族习俗中,凡是嫁到龙船河的女子初夜都必须献给神,实际的神当然是找不到的,于是酋长(土司)就成了神的代言人。初夜是女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对于女子来说,贞操观念是十分重要的,而在土家族世代相传的习俗中,却因为尊敬神、感恩神,把最洁净的女儿送给神,这种习俗是令人感觉荒唐且震惊的,包括李安和覃尧。虽然覃尧是酋长,但是接受了现代教育后,也因这项习俗而惭愧,一般女子新婚之夜送到他房中后,他都不去行使这项权利,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但是当伍娘送到他房中后,他却因为深爱伍娘而行使了这个权利,从而导致之后一系列悲剧的发生。初夜权是这部小说的关键点,也是一个争议点,龙船河的人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包括伍娘也是由于能把自己献给神而高兴,但是龙船河之外的人却不可能轻易接受这个习俗,这也是两种文化冲突导致的结果。

小说为读者展示了丰富的土家民俗,一方面让读者了解了土家文化,另一方面叶梅也对这些民俗文化的合理性提出了怀疑,对传统与现代两种不同观念进行梳理,深刻思考了变革时代下土家文化何去何从的问题。

二、民俗与文化心态

人物性格往往受他所处环境的影响,而民俗文化也是影响环境的一个因素,同一群体的人物性格会有相似之处,从而凝结成一种文化心态。“文化心态是具有同种或相似的文化特征和生存方式的群体以整体面貌出现的主体状态,也是社会群体在社会认识和社会实践中所存在的社会主体的前认识和前实践状态。”(2)小说中主要塑造了李安、伍娘、覃尧、覃老二四个主要人物,他们主要分为两大阵营,这两大阵营分属不同的社会群体,因此拥有两种不同的文化心态。

李安是个相对于龙船河而言的外乡人,因此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龙船河的一些风俗。李安原本是打算和伍娘好好过日子的,但是初夜权的习俗让一切都改变了,李安认为这是一个荒谬的事情,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和威严统统失去了,因此变得愤怒,开始疯狂报复。他不仅对伍娘家暴,甚至得知伍娘怀的孩子是覃尧的时候,又开始虐待孩子,逼得覃尧自废声音,最终把伍娘逼死。平心而论,李安的性格变化平常人是可以理解的,身为“外乡人”的他者在理性看待这项习俗的时候,大多都是持不赞同的态度,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李安的报复又实在太过残忍。和凶狠。初夜权是龙船河的一项特殊民俗,不仅李安不赞同,甚至连覃尧也认为它不合理。覃尧虽然是酋长,但是他出去学习过,接受了新思想,因此更加认为龙船河这种女子把初夜权献给神的习俗不合理,甚至自己还是神的代言人,因此更加觉得羞愧。覃尧其实是个矛盾的人物,他能干、宽容、心善,却又有着身份的强势,他既热爱着土家族的文化,不交出象征土家历史的虎钮錞于,却又不遵守不合理的初夜习俗,但是在面对伍娘的时候却又私心地享受了这项权利,最终事与愿违。伍娘是真善美的化身,她跳舍巴舞时美丽热情,她献上自己的身体给神的时候虔诚恭谨,她对李安真诚包容的爱……但是她才是最大的牺牲者,她的生活变得水深火热,曾经向往的美好爱情支离破碎,而最终她也选择了一种最惨烈也最美好的结束——在舍巴节当天跳着热情的舍巴舞离开人世,寻找解脱。除了这三个情感交缠的主要人物外,梯玛覃老二也是不可忽视的角色。身为土家族信仰的梯玛,他医术高超,救活了李安,但是当他得知伍娘怀的孩子是覃尧的时候,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下药想让伍娘流产。可以看出来,覃老二特别维护龙船河的传统文化,也希望这个小天地能维持和平宁静,因此,善良与冷酷两种性格也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这四个人可按地域划分为外乡人和龙船河人,通过性格分析也可看到他们身上的文化心态,面对相同的初夜习俗,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理解,外乡人李安是嗤之以鼻,而龙船河人则保持着相对的理解和维护。这种相对的文化心态实际上是两种文化的冲突,不同的文化形态承载着不同的民俗,而这些民俗也正是不同人物性格所产生的基础。

三、民俗与女性生存

身为一名女性作家,叶梅的眼光也聚焦了女性生存这一话题,在她的创作中,很多都是关于土家族女性命运的主题,比如《香池》《谢了的花》《老树逢春》等,这些作品都塑造了土家族女性形象,她们或遵守传统、甘愿付出,或有现代意识、追求新生活,都是当代女性文学中美好的女性形象展现。在《最后的土司》中,探讨了一个民俗对于女性一生的影响。

伍娘长相姣好、性格温顺、舞蹈热情,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个哑女,但是这并不影响龙船河的人对她的宠爱,把她看作龙船河最宠爱的女儿。她要结婚了,大家给她帮忙,她遇到不幸了,大家也想办法给她提供帮助,这样看来,伍娘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但是如果深究,就会发现,这也仅仅是因为伍娘的个人魅力而已,她的不幸、她的命运还是掌控在男人的手里。她要结婚了,得征求酋长的同意;她的身体,要献给神;她遭到家暴,也默默不语,独自忍受;她的孩子,却是别人说除去就除去,说带走就带走的存在。李安对她由爱生恨,把她折磨得形容枯槁;覃老二为了避免悲剧,私自给她下药想要除掉她的孩子;覃尧虽然喜欢她、对她好,但却以私心占有了她,并且觉得爱她所以心安理得,但实际上仍然毁了她的幸福。从始至终,伍娘的命运都不是由自己掌握的。伍娘生在龙船河,长在龙船河,并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因此无条件地遵守着这里的规则,她期待着把自己奉献给神的这一天。她遵从着这个古老的风俗,认为这个习俗理所当然,她也完全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因此而愤怒,她把覃尧当成是神,当覃尧说要娶她时,她却认为神是不应该有私心的。伍娘对神是虔诚、恭敬的,这也是传统文化带给她的影响,她是纯净、善良、美好的,但不自知的逆来顺受和思想上的陈旧才是最可怕的。当伍娘最终开始为了孩子而反抗的时候,才显示出了真正的女性力量,我们期望着伍娘的思想能够解放,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舍巴日在神的面前解脱自己。

“作为这个父系历史上被压迫的性别群体,作为这个历史上唯一无权参加改朝换代的统治斗争的群体,女性是陷入统治与被统治二项对立的整个人类命运的一个自始至终的见证者。”(3)女性,在长期的男权统治下,渐渐忘却了自己的价值,她们参与了历史,但是却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这种文化心理在社会转型期间对她们的冲击是巨大的。叶梅要探討的,正是处于边缘的土家族女性的命运变迁和生存状态,并且揭示了民俗文化对于女性心理的深刻影响。

四、结语

生活在群体中,不可避免地会带上文化的烙印,而民俗文化正是不同环境、不同地域之所以不同的关键所在,也是一个民族强大生命力的源头。《最后的土司》故事转折点是一个民俗,不同文化心理对它有不同的看法,正是这些不同价值观、不同文化相互碰撞,才产生了这个沉重的悲剧。叶梅由小见大,有一个风俗引申到土家族历史文化,进行文化寻根,无论是民俗、文化心态,还是女性生存,她所思考的,是在传统与现代交叉路口的今天,土家族传统文化该何去何从的问题,而这些带着身份性的思考也正是叶梅小说的魅力、价值所在。

注释:

仲富兰.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修订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40.

仲富兰.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修订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54.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3.

参考文献:

[1]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2]叶梅.最后的土司[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3]仲富兰.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修订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

[4]傅钱余.民间仪俗与民族文学研究——历史考察、文本分析与反思[D].南开大学,2013.

[5]闫丽霞.土家文化的探寻与身份建构——叶梅小说论[D].三峡大学,2009.

[6]傅钱余.梯玛信仰与叶梅的小说世界[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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