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捉弄的，被试探的（下）

杨雨馨

“工作中开小差？”宙的尾音上挑，“这可不像你啊，让我看看你在查些什么……射线屏蔽器？老兄，你要干什么？”

“闪光现象让我夜不能寐，我得让总部给我配一个特制眼罩。实际上，睡眠问题已经影响我工作了。”我揉了揉眼睛，感觉到发梢似乎被微风吹拂着。

“宙。”

“嗯？你开了中央空调？”

“别开玩笑了，我们根本没有空调。”

“那这风是……不好！”我猛地站起，向贝斯的飞船处跑去。风很大，倒不如说这是舱里与宇宙间的压强产生的吸力。

“宙，你能看一下贝斯那边的情况吗？”

“稍等，与系统连接需要时间。”

我到达连接处时，舱门已经关闭，风也消失了。显然是贝斯防止牵连到我的空间站而主动切断连接，以独自承受宇宙的威压。

“可恶！”我狠狠地锤了下舱门，随即跑向氧气室，穿上宇航服。

“宙，给我打开舱门。”

“但你得先吸上足够的氧气和氦气。”

“连接方面怎么样了？”

“我说过这需要时间。一旦连接成功，我就把他的信息发给你。”

“叮咚”的指示音响过后，我能明显听到那边的杂音，不知那里正遭受怎样的绝境。

“贝斯，贝斯你能听到吗？”我冲那边喊了几次才有了回应。

“穆先生，我在这儿。”

“你那边怎么了？能查找到损坏处吗？”

“估计是细小的破口，之前机修时由于过小未被系统检查出来，经过空间跳跃后受损处突然暴露才会这样，只能人工修理了。”

我咽下一口唾沫，“你还能撑多久？”

“刚刚紧急处理了一下，但，说实话，没多久，我……”话未说完，只听一阵杂音，彻底断线了。

“宇，信号只到这种程度了。”

“够了。”我套上头盔，命令道：“全面检索破损处，打开舱门，我要行动了。”

“好的。”宙打开舱门，“千万要成功。”她说道。

“我会的。”我微笑着回答。

第二次看着门开启，与上次相比，少了三分欣喜，多了几分忧虑，不变的仍是那七分信心。

时间紧迫，我动作迅速，将宇航服与重力自调鞋原理相似的重力锁扣相连接。调到相应重力档位，可以防止自己被甩出，或迷失在茫茫宇宙。绳子几乎可以无限延伸，确保外出活动的方便。

“宇，”耳旁又响起宙的声音，“破损处在飞船主太阳能板右侧第三个焊接点下面，应该不会好找，要看你的运气了。”

“好。”我飞速向那边移动，找到相应位置后，拿出便携计算机进行扫描，大面积的扫描费时费力却不会遗漏。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一处损坏和两条隐藏裂纹，思考了—下，便选择了手动操作。

我按动手臂上的按钮，空间站便伸出两条机械臂，开到手动挡。五花八门的装备全由我一人操作，我发觉自己手心和额头上已冒出汗珠，暗笑自己没有经验，没见过世面，也自嘲倒霉。精细的修理不亚于制作工艺品，何况这还关乎一个人的生命。

戴上精密的目镜，其中的涂层能让飞船的内部结构一览无余。这令我想到了很久之前的瑞士手表工匠，只不过更轻便。通过这目镜，我看到了几处温度极低的提示区，这是从内部开启的紧急措施：使用低温物质将破损处快速冻结修补，同时打开气压阀稳定气压降低温度，防止电路因短路起火。应急措施的缺点是维持的时间较短，不然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进入操作系统。”

我活动了一下双手，确保机械臂的灵活。我还从没用过这玩意儿的手动档，毕竟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不得不搭救一名生命垂危的客人。

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觉出了我手心的汗珠，宙十分贴心地将宇航服的系统温度下调了几度。“不客气。”宙自顾自地回答我。我轻笑。

大功告成。我高度集中的精神总算得以休息，不禁振臂欢呼。查看时间，耗时不算长，但贝斯仍命悬一线。

“宙，强制打开舱门，察看贝斯的情况。”尽管我心里知道贝斯会没事，却还是叮嘱了一句。

此时此刻，时间只属于我一人了，我心情愉悦，吩咐宙放起音乐。我爱听老歌，尤其是当我沉溺在這片近乎漆黑的墨蓝中时。我近望地球和它的卫星月亮，眼前的景物与虚拟的投影一般无二。尽管此时显得孤零零，但我记忆中的那里山河如画，天美水佳。我远眺太阳，炽热的火球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不由得向前靠近，只觉得就在此刻，太阳在与我分享欢愉。我游来荡去，最后则悬浮在这虚无中——但这是虚无吗？

回到空间站，大半天早已过去，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了，贝斯坐在圆桌前，神色虚弱地啃着一个面包。

“欢迎回来。”宙和贝斯说。

“你没事吧？”我扯出椅子坐好，打了个响指，在充电处的小机器人端着碗拉面飞到他面前。

“我没事，多谢你了。”贝斯点点头，表示感谢。

“是我要谢你吧？”我笑着拿起碗筷，“船长大人？”

“？”贝斯怔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我可不认识你那什么船长。”

“破损是从内部造成的，只能是舱里的人动了手脚，这也是为什么吸力在逐渐变大而不是突然发生。”我勾起嘴角，向贝斯挑了一下眉梢，“你等到我快要跑到才关闭了舱门，为的是引我使用了紧急措施。你的舱内仍有杂音，有些多余，更可气的是，你居然连外貌都没做太大变化，是怕我认不出您？”

“好了好了，又是我的错。”贝斯浅笑一下，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键，她的虚拟外表逐渐消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貌。“这次让你玩得这么好，你还要挑我的毛病。”船长冲我做了个鬼脸。

“还有你，宙，”我说：“她的假面你明明一下就能看出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宇，但这是……”宙话未说完，船长就抢着说道：“是我叫她这样的，这次是检查航天员生活和技术技能的突击考核，主要检测在习惯了使用智能技术之后，人究竟能否再次用上自己的双手。恭喜你，通过了这次考核，以后上级可以考虑给你更加高级的任务了。”

“是！”我站直了身体行了个军礼。

“好了好了，这次我来还有点别的活儿要干……”船长神神秘秘的样子，回到她的船舱取出一个匣子，“听说……你想要这个？”

船长手里拿着的，分明是我想要的射线屏蔽器。

“我自己掏钱买的，可不便宜。以后可得好好干啊！”船长说，把匣子递到我的手中。

“是！”我无比激动。

“那我走了。”船长挥挥手回到了飞船中，不一会儿，便脱离了空间站，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

我趴在窗边，再次凝望着这片已不能称为虚无的空间。

久久地，连宙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