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曦
今年的清明没有雨纷纷,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归途中的我也没有欲断魂,相反的,我因为要见到久违的亲人而兴奋不已。
清明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呢?说祭祖吧,我与那些素未谋面的先人们实在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这个缅怀先人的节日对我来说仅仅是忙里偷闲的假日,亦或与亲人团聚的日子,我甚至在回家的路上想好了要怎么安排清明一天的活动。几天前十岁的堂妹就发信息问我清明是否回家,那个小姑娘几乎把我当成了偶像,倾尽全力地对我好,而我也已经买好了零食,馈赠她们对我的喜爱。弟弟大概也要放假了,从小被我照顾的弟弟素来与我感情深厚,那个从小黏在我身边的小不点如今长得比我都高了。算起来我们已有一月未见了,回家定要与他好好玩两天。我计划的十分完美,可到了清明那日,我的心情并未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轻快,行色匆匆的人们和哀戚的氛围还是勾起了我的愁绪。
早上驱车回老家的路上有许多折柳枝的人们,当然,我们也包含在内,那些公路旁的柳树是刚栽下不久的,才只有成年人的手臂般粗,本来就没有扎下深厚的根,这时被人折的摇摇欲坠了。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农村人也要到公路边折柳了,农村不到处都有柳树吗?我心里的疑问随着我双唇的蠕动倾吐而出,父亲似不在乎地回了一句,现在农村人谁还种柳树啊?也难怪,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春季回过老家了,儿时我们嬉戏玩闹的天地早就变了样,那些爬树摘柳条做笛子做花环的快乐时光终究是不在了。我这边还沉浸在往事不在的惆怅时,只听得母亲在旁戏谑地说道:“柳樹可遭了秧喽!”但她手中也并未停下动作。然而我并不想理会这些,我只想早些回家。
爷爷奶奶早已在门口候着我们,见到我们,高兴的合不拢嘴,我却有些心酸,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一颗心始终在儿孙身上,而他们于儿孙而言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奶奶是个老好人,一辈子吃了无数的苦,年轻时围绕着儿女们转,年老后又围绕着孙儿转,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苦,用她的话说:“我操劳惯啦,闲也闲不住嘞”。这句话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我不得而知,只是在劝了无数次无果后,大家也就随她了。爷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心里是有些怕他的,因为妈妈告诉我爷爷因为我是个女孩打心眼里不喜欢我,而爷爷也从未隐藏过他重男轻女的心思,可说来也奇怪,他那么渴望男孩子,我们家七个孩子,竟只有我弟弟一个男孩。他整日抱怨,但我觉得他是爱我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喝醉后都要向他的老伙伴炫耀我的成绩呢?为什么总是偷偷地塞给我钱呢?不管怎样,我很爱他们,所以我会为他们气愤,为他们感到不值,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直到中年还需要他们忧心,怕儿子媳妇不和而百般迁就,他们不懂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一味地为儿女们倾尽所有,他们从没有怨言,只是付出,付出。我又能说什么呢?除了说些空话外,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到。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准备等自己有实力了再说。我看着他们一天天老去,而自己又因为上学常年不在家,所以假期时我也曾决心要多陪陪他们,可我也总有各种理由一次次逃避,今天要约朋友,明天同学聚会,说起来都无法推掉,能推辞的只有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永远都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忙”完一切回头看一眼他们。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我真的称不上孝。
排骨已经炖在了锅里,奶奶头一天肯定又没有睡好,她总是这样,心里搁不下一点事,知道我们回来,不一定提前准备了多少天。清明赶早不赶晚,所以我们商议着要先去祭祖,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女孩子是没有资格去祭祖的,但因为我们家男孩子实在是少,所以这个规定我们也就不以为然了。弟弟妹妹们早已经高兴地坐在了车上,为一个好玩的去处欢心雀跃,我作为家里的长女也跟着去了。父母絮絮叨叨地在坟前说着祈愿的话,弟妹们在麦地里扑腾,我在一旁,无话可说,又过了嬉闹的年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祈愿完又烧纸,父母神色庄严,弟妹把此当成一种游戏,而我呢?我在旁神游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里说,逝去的人若是被活着的亲人忘掉了,那他就真的要离去了。于是,我蹲下来,认真地听着父亲讲他们的故事,为先人烧一份纸,这无关感情,我只是在尽一个后辈应尽的责任,以及出于对先人的感念,我是这么想的。但思及年迈的爷爷奶奶,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临走时,母亲将折来的柳枝插在了坟头上,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为了辟邪,这个答案是我早就知晓了的,只不过我不信,我们祭奠的本就是逝去的人,在他们的坟头插柳枝辟邪不是对他们不尊敬吗?不过我什么也没说,不然又免不了和母亲的一番争吵。
爷爷奶奶做的饭终究是没人吃。外出的舅舅回来在饭店订了一桌饭,姥姥那边的亲人也都来了,用母亲的话来说,我们不去不合适,我又推辞了奶奶,你看,我总有那么多的理由。下午回家时快四点了,我们一回家老人就张罗着做晚饭,是中午剩下的排骨,他们心心念念地想要在校“吃不好”的孙儿好好补补,母亲又要以第二天要上班,家里事物繁多推辞。不,我不能再推辞了,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我不敢让任何人看见,老人看见了会担心,父母看见了会说我矫情。我和母亲争吵了两句,奶奶就妥协了,嘴上说着没事,可脸上布满的明明是落寞。那边父亲的车子已经发动,开始缓缓启动,奶奶又追上来,塞给了我几个刚刚煮好的鸡蛋以及她省下的各种各样将要过期的零食。我真的不能算孝。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其实我和在坟前絮絮叨叨的父母都一样,放不下的是那份血脉里的眷恋,是未能对亲人尽孝的忏悔和夜半惊醒的惆怅。
那插在坟头的柳枝,我更愿意相信是为了指引亡魂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