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世界

2019-07-19 06:14范佳仪
神州·下旬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家猫锅巴灰色

玻璃外的蓝尾巴对锅巴说,她打听到了方法,明天就去到锅巴家里玩,她偏不信一个小屋子能有多迷人。说完,蓝羽毛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锅巴蹲坐在落地窗前发呆。他满心疑惑:蓝尾巴她怎么能进来呢?

锅巴是一只住在顶层的家猫,灰不溜秋的英国短尾巴。他大概是综合了猫、猪、耗子和人类的特点于一身的新鲜物种。

说他有猪的一面,当然是因为他懒得猪甚至都自愧不如。他哪怕走一步,都会觉得浑身乏累,生不如死,只想赶快软了四条腿,躺在地上瘫着。他的肥肉就像是挂着的麻袋,走起路来,肚子下面的赘肉晃左晃右。终于瘫在地上,赘肉则又像装在封口塑料袋里的水,铺在地板上。

說他像只耗子,则是因为,当锅巴听见隔着窗户传来的鸟啾啾的鸣叫声时,他会噌地把头立起来,缩小了眼球,定睛搜寻着窗外面的世界。当他看到了那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恍惚而现的一点蓝色,便会噌地跳起来,像一只灰耗子一样飞出去,只空在人眼前留下一条灰影,而本猫则早已窜到窗户前面。

说他像人,是夸他聪明。不仅仅是会违心卖萌,以求得猫罐头;会屈身围着人类的脚踝蹭来蹭去,以求得人类挠一挠自己发痒的脖子;他还聪明在,他能听着窗外的鸟鸣,几天的功夫,便学会了最基本的鸟语。鸟儿的声音是尖脆而明亮的,猫的声音先天上温柔了一些。可这难不倒锅巴,他苦心练习,尝试不同的发声方法,最后终于试出了一种吊着嗓子的发音方式,成功引起了窗外鸟儿的注意。当然,常常在落地窗附近出没的鸟,又能让锅巴过目不忘的,便是蓝尾巴了。

蓝尾巴是一只灰喜鹊。她那灰蓝色的尾巴,在城市里的野鸟群里,是独特而惊艳的。盘旋在天上,那抹蓝色似乎定格在每一个地方,像是她送给蓝天的最美丽的装饰物。

第一次见锅巴的时候她很好奇,那个反着阳光的玻璃背后,出现一坨灰色堆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她偶然听到那坨灰色的堆砌物发出了类似于鸟语的声音——“你,你好。”她犹豫着向那片玻璃进发,却又是不时向后旋飞,提防着人类的圈套。妈妈说过,千万不能落尽人类的魔网中。

飞近了,一看,那一片灰色上,还有两只闪着光的大眼睛,还有两只半折的耳朵,还有……天呐!竟然是一只猫。爸爸说,猫是世界上最可恶的物种!对天敌的警惕让蓝尾巴吓得赶快飞到老远。

但是后来,每次飞到那片玻璃前面,蓝尾巴总是听到那只灰猫在那里叫着蹩脚的猫式鸟语。她又想到妈妈说过,家猫是最可怜的物种之一。被关在牢笼里,吃着人类随意调制的不良食物,一辈子也吃不到香甜新鲜的肉食,一辈子也感受不到捕食的快感和自豪。有的家猫甚至丢失了尊严,给人类低三下四,受人类虐打也还要贴在人身下求食物;至于自己的食物,很多家猫甚至连玩具版老鼠都怕,更别提抓着吃掉了。妈妈说,家猫,他们没有猫的样子。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怜悯,蓝尾巴尝试着飞近那扇玻璃窗,隔着玻璃,跟那只可怜的家猫对话。她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

然而,当她说出第一句“你好!”的时候,那只灰色的猫眼睛里迸出来的喜悦的光,和那一滩灰色身上散发的温和的气息,瞬间打消掉了蓝尾巴心里的防备。这完全,就是一个单纯的家伙嘛!

她后来,每一天中午都会来到这片玻璃前面,和锅巴聊天。她了解到,这只比她大好几头的猫,是第一次和其他动物说话。她觉得这只灰色的大物,一点也不吓人,甚至是单纯的让她觉得很美好。

但是她也很心疼他,因为她能拥有整片无边的蓝天,而他只能拥有一个不大的屋子,蓝天在他眼里,不过是像画一样的摆设。锅巴根本没有办法自由自在的在空中翱翔,感受风拂过羽毛的温柔;也没有办法大口呼吸香甜的空气,感受混合泥土、落英、和动物气息的芬芳;至于每天的日升和日落散满世界的艳红,他更没有办法领略。

但是让她有一些恼火的是,锅巴竟然并不羡慕蓝尾巴所热爱的世界,他除了觉得很孤独,对这个封闭的小家很满意。呵,这个家伙!

她听锅巴描述的温馨小家,虽然并不能引起蓝尾巴的羡慕,但确实让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能让一只猫这么温顺的服从于其中。

她决定,她要去到锅巴的家里,去感受一下,用切身的体会作为论据,与锅巴辩论,到底谁的世界更美好。

那天家里的人类刚吵闹着出门上班了,锅巴正准备继续瘫在猫窝里睡大觉,忽然听到门外有熟悉的鸟叫声。是蓝尾巴!锅巴飞奔到门前,看着那扇比人类还高的黑色的屋门,门后面传来蓝尾巴清脆的鸣叫声。

“啾啾,锅巴锅巴!你猜我是怎么到这的!“

锅巴又惊又喜,趴在门上听着蓝尾巴扑腾翅膀的声音。

“想不到吧,我从其他鸟那打听到,每天太阳刚刚照亮天空的时候,楼里就会有好多人类出去,楼下面的大门就会开。再一直飞到顶层来,就是你家啦!“

锅巴开心的喵喵直叫。

“快放我进去,这里的灰尘味快让我窒息啦。“

对对对,锅巴光顾着高兴,应该把蓝尾巴放进来才是。可是——门把手是锅巴立起来的两倍高,锅巴够不到啊。

“什么?你够不到吗……“锅巴听出了蓝尾巴的失落。

锅巴决定试一试。他蹲起来,后腿慢慢蓄力,目光锁住那个头上的门把手。三,二,一,他奋力一蹬,在空中伸展开肥肿的身体,连爪子伸出来的那点长度也要加上。他离把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然而,锅巴的飞跃还是达到了极限,把手似乎就在锅巴的爪尖。锅巴开始下落。不!他用爪子死死的挠着门,可是他肥胖的身躯不允许他有片刻停留。

他抠在门上的爪子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抓痕。

两只动物一个在门外乱飞,一个在门里不停的跳起来,又不停的栽下来。门外的蓝尾巴已经来回旋飞到疲惫,而门内的锅巴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跳起来了。

“那好吧,我还是回去吧,这里又闷又无聊,还臭烘烘的。再见,锅巴。”

蓝尾巴拍拍翅膀飞下楼去了。

锅巴的失落还没开始发作,只听见蓝尾巴急促的飞旋声,她又回来了。

“锅巴锅巴!底下的门不开了,我怎么办啊!”

锅巴也急了,他不仅不能让蓝尾巴进到温暖的小家里来玩,还不能帮蓝尾巴出去。他急得眼泪直流。

他跟蓝尾巴说,她可以等晚上他的主人回来了,再飞进来。主人很善良,会对她很好的。主人会给她温暖的窝,给她好吃的食物,家里一年四季都很温暖的。这样,她和锅巴也可以每天在一起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门外的他看不见的蓝尾巴竟然急得扑腾着乱飞。似乎锅巴提醒了她,她再不走的话,就会像自己的很多其他鸟一样,被人类无情的抓走,永远失去了自由。她带着哭声嘶叫着:“不行!我不要跟你一样被关起来。锅巴你快告诉我怎么出去好吗……”

锅巴知道蓝尾巴对封闭的恐惧,已经没过了她对新环境的好奇。她很着急。虽然锅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舒服的小家——有吃有喝、有玩具有猫窝的温馨世界——会让蓝尾巴那么厌恶。但是他感受到了,蓝尾巴一点也不想留下。他安慰蓝尾巴,让她再等等,总会有人进到这个楼里,她再趁机飞出去不就好了。

但是门外的蓝尾巴已经不听进去门内的锅巴在说什么了。她被她正式注意到的四周的冷冰冰的墙吓疯了。她的眼前的画面扭曲了:这四周的墙壁,正在一点点地缩小,缩小,向她一点点地逼近。那墙壁似乎是有面孔的,每一面墙的面孔都在冲她冷笑。她哪也去不了,她能飞翔的空间越来越小,直到——她动弹不得了。墙紧紧的压住她的翅膀,她的眼睛被压得睁不开,她的心跳都已经被狠狠的掐死,像無底深渊一样的痛苦和恐惧……

她不能再等了!再等她就要因为这魔鬼的墙壁窒息而死。蓝尾巴已经没有了耐心和理智,她开始像一只无头鸟,乱飞,甚至开始乱撞。

“咚!”

“咚!”接着是惨叫……

别这样蓝尾巴!别做傻事!锅巴对着那扇冷冰冰的大门,撕心裂肺的叫唤着。但他除了在这扇门背后乱叫,别的事他无能为力。那扇门似乎也有着奸邪的笑脸,就让他听着朋友一次次的撞在墙上,一声声惨叫,却不肯让他做任何帮助。他第一次,不爱这个世界了。

别这样!

忽然,他发觉听着的蓝尾巴拍打翅膀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冲着他而来——

“砰!”

忽然一股力量冲到门上,门猛烈的一震,把锅巴吓了一跳,他跳开了去。定下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听不见门外蓝尾巴拍打翅膀的声音,听不见蓝尾巴哭叫的声音,听不到她乱飞乱撞在墙上的声音……

……

蓝尾巴!蓝尾巴!

后来,趁着晚上主人打开门进进出出的机会,锅巴无数次伸着脑袋张望门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后来,他还是每天在窗前等着鸟群的经过。

后来,他开始明白窗外的蓝天似乎不仅仅是他世界里的一幅背景图,那似乎是更大的世界。

他虽然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蓝尾巴一定要回到她的世界,但是他想:

蓝尾巴应该正在她的大世界里快乐玩耍吧。

作者简介:范佳仪(2001.11.25—)女,民族:蒙古族,籍贯:北京,现就读于清华大学附属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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