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 延

冼伯青

几十年前，田姓族长占山爷把清明节定为祭祖日。刚开始那几年，到简陋的祠堂祭拜的人不多，香火不旺。真正祭祖形成规模，是从族长占山爷作古，田叔公接任族长后开始的。

田叔公上任族长尹始，做的第一件大事是重修田氏宗祠。把破旧简陋的宗祠拆掉重建，是田氏族人的心愿。在田叔公的倡导下，不到半年，就筹集到重建宗祠款近300万元。两年后，田氏宗祠便矗立在村中央的小山坡上，古香古色，威风凛凛。宗祠重光当日，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到了来年，参加重阳祭祖的人却不多，显得冷清。

田叔公决定实行祭祖经理负责制，每年在各自然村选出一至两个祭祖经理，组织开展祭祖活动。祭祖当日，祠堂香火缭绕，龙狮起舞，歌舞蹁跹，热闹非凡。当祭祖经理最大好处是“出风头”。祭祖当日上午，经理们“黄袍加身”，在田姓红旗和龙狮队引领下，走在祭祖巡游队伍的最前面，好不威风。当祭祖经理意味着要出钱，而且要出较多的钱。祭祖当天一早，经理捐款数目就在祠堂墙上张榜公布。经理们有的捐二三万，有的捐三五千。但也有心疼钱，不愿当经理的，田文新就是其中一个。

田叔公搭四楞的摩托车去田文新家，目的是做文新的工作，要他做祭祖经理。文新做完田事刚回到家，一只裤脚卷起，另一只裤脚还沾着污泥。他站在大门口，也没邀请田叔公和四楞进屋里，直说：“我已经跟辉队长说了，我不当祭祖经理，没条件、没能力当。”田叔公见文新已知道他的来意，便说：“文新老侄，大家举荐你当祭祖經理，是看得起你，是相信你有能力胜任。”文新指着粗糙的外墙说：“你们以为我能建新楼房，就有钱了？我连装修房屋、买家私的钱都没有，还欠下六万多元外债。反正我不当经理，不去丢人现眼！”说完他就走进屋内。这是实行祭祖经理责任制以来，第一个坚决不当经理的“个案”。

每届祭祖经理达20多人，文新不当经理，一点都不影响祭祖活动。参加祭祖活动动辄上千人，要开酒席百桌以上，还要请龙狮队、民乐队，搭拱门，插彩旗等，要不少开支。不过有当经理的老板“兜底”，大家从来没有考虑过祭祖费用超支问题。

清明祭祖过后，山村本该平静下来。谁知，祭祖过后，却发生了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故，而事故的主人是祭祖准经理田文新。

文新是个老实勤劳的农民，这些年乡村建楼房的多，文新有瓦工技术，活儿不断。为了多挣钱，还建楼房时欠的债，他几乎哪儿有活往哪儿奔，有时累得晚上回到家，扒几口饭，没洗澡就上床睡觉。毕竟60多岁的老人了，体魄跟后山仔没法比。

文新参加完祭祖活动，又赶到工地做工。下午天气炎热，文新穿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突然，文新从三楼摔了下来，不省人事。有个工友喊道，文新叔摔倒了！工友们奔跑过去，又是按胸，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矿泉水，但他还是没醒过来……

不久，村里传开了，说文新是选上祭祖经理而坚决不当，是不尊敬祖先，是不孝之人，祖先怪罪下来，惩罚他了……从此，只要谁被选上祭祖经理欲推辞，就会有人站出来说，你不当经理，就不怕老祖宗怪罪，不怕成为第二个文新！从此，田氏祭祖活动声势浩大，乐于当祭祖经理的人越来越多，让附近几大姓氏羡慕不己。

这一年，村诊所的俊坤医生当祭祖经理。在祭祖活动会上，俊坤医生讲完祭祖的意义和感想后，话题一转，文新叔是患突发性脑溢血而亡故的，跟他不当祭祖经理无关。他患高血压多年，有时吃降压药，有时不吃，加上劳累过度，这是他脑溢血的主要原因。人们对俊坤医生说的文新亡故原因不怎么在意。

田氏祭祖活动绵延不断，遇到有的族人不想当祭祖经理时，田叔公和四楞仍然上门做工作。四楞还会以田文新为例，说明不当经理的严重性。田叔公则站在一旁微笑，既不宣传俊坤医生的观点，也不否认四楞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