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陪妻子和儿子去钱塘江边看灯光秀已经两个月,但至今未成行。蒋村的心里是有愧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陈灵隐和儿子蒋三墩,他在梦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幸好这梦想已经不远了,不出意外,两年之内他们就可以搬进自己的房子,在杭州的家。
蒋村又在盘算首付的钱,他们现在手头上已经有二十万,这二十万可以说是蒋村工作八年的血汗钱,蒋村在一家影视公司里做后期制作,从实习期五百块一个月到现在五千块一个月,他省吃俭用,甚至有时候一天只吃两顿饭,存下了十五万,加上妻子上班时存下的五万块,他们已有整整二十万。蒋村在萧山有个表姐,这个表姐嫁了一个有钱男人,表姐答应蒋村,买房的时候借給他五万,到时另外的亲戚朋友那里再借一点,首付是没有问题了。首付的钱是差不多了,但蒋村看中的这套房子从去年上半年到现在,硬是没有降价。蒋村已和那个售楼小姐软磨硬泡了大半年,就算是追求她,都早该上床了,但这房价硬是没有降。蒋村认为这个楼盘地处杭州郊区老余杭,遍地是房子,开发商也很一般,要想涨价是不可能的。但售楼小姐说,现在这个位置也算是未来科技城板块,离阿里巴巴淘宝城、省委党校、杭州师范大学等名企、高校都不远,绝对是好地段。蒋村想,还是再等等,这狗日的房价总有一天是要跌下来的。
蒋村还在想着要不明天再去售楼处磨一下,明天是周日,他们公司是单休,一周就一天休息,只要肯降两百一平,他就咬牙下定金了。“爸爸,我要尿尿了。”
蒋村还在梦里盘算房子的事情,没有完全醒来,只觉得脸上有一股暖流喷下来,蒋村从床上跳起来,心里有些气恼,大骂道:“臭小子!”转而又对妻子:“你怎么不给他把尿?”
儿子蒋三墩被蒋村这一声吼,吓得大哭起来。
妻子陈灵隐责怪道:“一大清早发什么神经,墩墩不哭,不哭啊。”
蒋村说:“谁发神经了,把尿撒在我脸上了。”
陈灵隐说:“小孩子憋了一晚上尿了,你连个尿不湿都要节省,你还想怎样?”
被妻子这么一说,蒋村说不出话来,是的,他还想怎样?三墩从一岁半就开始训练尿尿,不给他穿尿不湿,因为一个月的尿不湿钱也得三百块。这个钱也省了下来,当然这就苦了妻子,刚开始不穿的两个月,陈灵隐每天至少洗三次衣服,蒋村也就是下班后帮她洗一次。
三墩的尿撒在蒋村的脸上,也流到了床单上,灵隐对蒋村喝了一声:“还不赶紧起床,我把床单换了。”
蒋村见妻子换床单,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灵隐跟了他后,几乎没有买过化妆品,当然他也不可能主动给她买。灵隐生下三墩后,就没有上班了,专职带孩子,蒋村本来想把孩子送回老家去养,但父母身体都不好,自己没钱孝顺他们,还让他们带小孩,他也于心不忍。于是灵隐辞掉了工作,专职来带儿子,这几年付出了很多。
灵隐换掉了床单,对蒋村的语气也温和了一些:“这里我收拾,你去洗漱一下,上班别迟到了。”
蒋村点点头,他看着妻子,又看了看这一间十多个平方的出租房,他又在心里说了一句:“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蒋三墩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
蒋村拉了一把儿子的小手说:“三墩,爸爸明天带你去看灯光秀。”
三墩说:“不要,我要妈妈带我去看灯光秀。”
蒋村陪儿子的时间很少,所以每次说要带儿子去外面玩,儿子都说要妈妈带。
蒋村说:“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带三墩去看灯光秀。”
灵隐转过头来说:“你明天有时间吗?真要带我们去看灯光秀?”
蒋村说:“嗯,有时间。再不去看,等G20来了,世界首脑都来杭州,我们就没法去看了。”
蒋村想这一回无论怎样都要带妻儿去看一下灯光秀,他们生活在杭州,离钱塘江也不远,总要去感受一下这盛世繁华。再说了,这几年来,蒋村也从来没有带灵隐母子去外面旅游过,这次刚好也是一个机会。
陈灵隐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那好,我们今天就养精蓄锐。”
蒋村说:“听说看灯光秀的人还蛮多,我们把三墩看牢了就行。”
灵隐说:“知道的,这个还用你说。”
蒋村去上班了,这一天是周六,但他们公司还是要加班,说是加班,但没有加班工资,是正常上班。蒋村所在的影视公司虽说是上市公司,但这两年来经济形势不好,公司的经济状况不好,员工的福利也就差了。蒋村已经两年没有加工资,虽说去年给他弄了个后期制作第三小组的组长当当,但并没卵用,所以蒋村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从外面接点小活做做,赚点外快。
蒋村来到自己座位上,打开了电脑,先是泡了一杯茶,和国家公务员一样,但他肯定没有公务员轻松,他最近在改一部叫《红色追剿1949》的剧,因为男主角吸毒,很多镜头都要剪掉和换掉,不然电视台不让播出,他看这部剧已经看了十多遍,都快吐了,但他还是得继续看,一边看,一边改,一直改到中午,蒋村点了一个蛋炒饭,这蛋炒饭是最实惠的饭食,六七块钱就能吃饱,蒋村吃着蛋炒饭,随手就点开了接来的私活做了起来。别人中午休息的时候,蒋村现在都不休息,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多干点活,虽然这辛苦钱不是很多,但毕竟也是钱。
周六这一天,分管后期制作的副总一般都不怎么来,所以到了下午的时候,蒋村索性就明目张胆地干起了私活,一直干到下班,看着组员们一个个离开,蒋村本来想今天干的活已经够多了,也早点下班回去,但转念一想,明天要带着妻儿去看灯光秀,今天就把手头上的活做完,交了活才好早点拿到钱。
蒋村没有去吃晚饭,也没有叫外卖,他想过会儿回去煮几个饺子吃就行,又能省下钱,他一门心思做私活,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就这样不知什么时候,蒋村身后站了一个人,他还没有感觉到,那个人见蒋村没有反应,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蒋村还是没有反应,那人终于耐不住了,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蒋村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只是回了一句:“干活。”
那人说:“干什么活?”
蒋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说话的人好像是自己的大老板宋城,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竟吓得去关电脑,像是在办公室看黄片被人发现一样。当然这事后来的情况是比看黄片的后果还严重,蒋村的老板宋城最痛恨的事就是自己的员工吃里爬外。
蒋村不知该说什么,停顿了一下说:“我加班。”
宋老板说:“加班干别人的活吗?”
蒋村说:“我……”
宋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留下蒋村一个人在那里发愣,突然蒋村想起了一件事,刚才做的东西没有保存,直接把电脑关机了。他懊恼自己怎么会把电脑关掉了,今天一天做的私活都白干了,還被宋老板发现,这真是要命的,宋老板虽然刚才没说什么离开了,但蒋村知道这样的后果会更严重,他肯定是在想怎么处罚蒋村。
蒋村平时和宋城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毕竟在这里干了八年了,知道宋老板的为人,宋城也是穷苦出身,一步步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所以特别节俭,好不容易把公司做上市了,本来应该是有钱了,却变得更加抠门了,尤其是变本加厉压榨员工,其实这两年离开宋老板的人很多,有自谋发展的,也有被宋老板开除的,开除的一个原因就是不好好干活。
开除,蒋村一想到被开除,心里一阵紧,虽是夏末时分,但蒋村分明感觉到了浑身的寒意,后来蒋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混混沌沌,回到家陈灵隐好像还问他有没有吃饭,见蒋村没有回话,以为是他生病了,蒋村说:“没事。”然后倒在床上睡觉了。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蒋村不敢多翻身,怕打扰到妻子,也怕吵醒三墩,一夜未眠,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蒋村起床上厕所撒了一泡尿,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不料儿子已醒来了。
三墩说:“爸爸,我们今天要去看灯光秀是不是啊?”
蒋村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他想起今天是答应过要带儿子和妻子去看灯光秀,他没有把公司的烦心事带给妻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想还不如尽量去忘记,出去看灯光秀散散心。
妻子见蒋村沉默着,以为他又要变卦,又要说自己还有事情,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努力,她也知道丈夫这么拼命就是想给她和儿子在杭州安一个家,属于他们自己房子的一个家。所以灵隐从来没有怨言,包括他们结婚后,也没有去度蜜月,甚至连周边城市都没有去玩。那时蒋村对灵隐说,你看看别人度蜜月都来西湖玩,我们每天都离西湖这么近,每天都像是在度蜜月。灵隐时常想,如果换一个女孩子,听了这话,心里会不会很生气?
灵隐没有,虽然没有气,但也有些委屈,她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嫁一个稍微有钱一点的男人,或是大方一点的男人,她的日子会不会好一点?灵隐不敢多想,她怕想多了自己会感到更加委屈,反正嫁鸡随鸡,人都已经是蒋村的了,还能怎样。他们结婚第三个月的时候,灵隐发现没来例假,用试孕棒一验,果然是怀孕了。蒋村喜极而泣,虽然他们都没有准备好,那时蒋村就在设想,等他们住上自己的房子,再来迎接那个小生命,但后来是不可能了,这个小生命来得太快,一直到现在,三墩还是和他们挤在一个小小的出租房里。
灵隐对蒋村说:“你今天还有事?”
蒋村说:“啊?没事。本来想去看看那房子的,还是算了,再等等,等房价降一点。我们还是去看灯光秀吧。”
三墩从父亲嘴里确认了去看灯光秀,在床上蹦跳起来,欢叫着:“我们要去看灯光秀了,要去看灯光秀了,好开心啊!”
儿子开心的笑容稍稍缓解了蒋村心头的愁云,他有时候在想,父母亲在农村奋斗了一生,就是把他蒋村培养了出来,送到了城市里。他蒋村在城里奋斗,或许就是为了眼前这小子,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城里立住脚。
蒋村在儿子三墩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我们吃过早饭后就去钱江新城。”
妻子说:“太早了,灯光秀要晚上呢。”
蒋村说:“没事,我们早点去,去逛逛钱江新城,听说那边的万象城很不错。”
灵隐感到丈夫有些奇怪,但也欣然接受这一切,她想蒋村是好久没带她们出去逛逛了,万象城是挺高档的地方,看来今天还要消费一把。陈灵隐看着儿子,她想今天儿子也会很开心的。三墩是灵隐的一切,是她的全部,只要儿子开心,她比吃了蜜还要甜。
中午的时候,蒋村带着灵隐和三墩在万象城的外婆家吃饭,万象城有很多高档的餐厅,外婆家属于最实惠的。三墩一直都很开心,吃饭的时候灵隐连哄都没哄一下,三墩就吃完了一碗饭,蒋村没有点多少菜,怕浪费。
吃完午饭,离看灯光秀的时间当然还很早,在外婆家坐到了下午一点半,餐厅里已经没有客人。蒋村说:“我们去商场里逛一下。”
商场里逛了一圈,灵隐看中一件新衣服,试穿了两次,蒋村看出妻子想要买这件衣服,他说:“喜欢就买了。”
灵隐摇了摇头说:“再看看。”
蒋村知道妻子说“再看看”时,肯定不会买了。
三墩在商场里似乎也逛累了,到了三四点钟的时候就一直在吵闹,一直在问:“什么时候去看灯光秀啊,灯光秀什么时候开始啊?”
灵隐对儿子说:“等天黑了灯光秀就开始了。”
蒋村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又想着自己干私活被老板发现的事情,但儿子一直在一旁吵闹着。
灵隐已经看出蒋村脸上的不悦,她以为丈夫是在烦儿子,她说:“要不我们去钱塘江边走走?”
蒋村说:“好的。”
灵隐对三墩说:“三墩不要吵了,爸爸妈妈带你去看大轮船。”
钱塘江上漂着几艘货船,缓慢地行驶着,钱塘江波澜不惊。一切都是那样平静。
灵隐指着货轮,对儿子说:“三墩,这就是大轮船。”
蒋三墩以前没有看到过真的大轮船,对这几艘货轮倒是来了兴趣,一直欢叫着。
蒋村看着江对岸的高楼大厦有些发愣,钱江新城的繁华堪比欧洲大都市,虽然蒋村没有去过欧洲,但他看过大量的美剧,他似乎看到夜色降临后,灯光亮起来,这座城市更加炫眼夺目的地方。蒋村在心里感叹道,这真是一个繁华的盛世。随即他又感叹自己,还有在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80后、90后,蜗居在小小的出租房里,每日为生存奔波着的年轻人,他们其实是盛世之下的蝼蚁。
盛世蝼蚁,蒋村有些悲观,他还是忘不掉老板宋城的那张脸,这像是阴影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上。他后悔那天就不应该加班,如果不加班就不会被老板发现他在干私活,他想如果自己被开除了会怎么样,他又要开始找工作,新的工作或许会比现在的状态好,但或许工资没现在的高,现在的本科生研究生一大把找不到工作,他这样专科学历的人还不一定能竞争过他们。
蒋三墩突然兴奋地叫喊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看,那边的灯亮起来了!”
蒋村也看到了江对面的高楼开始亮灯,他又回转身,看到自己背后的高楼也开始亮灯了。
黑夜降临,灯光起舞。
灵隐说:“我们去圆球那边吧,那边有音乐喷泉。”
钱江新城的圆球是地标性的建筑物,也就是钱江新城的中心地带,一般人如果约会什么的,都会到圆球下面。灵隐说的也对,那里有音乐喷泉,灯光秀下的音乐喷泉,美不胜收啊。前几年蒋村和灵隐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去西湖边看过音乐喷泉,那个时候杭州还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车,他们活得无忧无虑,看音乐喷泉的心境自然也是轻松的。
此刻,蒋村的心情是沉重的,但他同意了妻子的想法,去看灯光秀下的音乐喷泉。
钱塘江边的人不是很多,但圆球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一场灯光秀要六点半开始,但游人早已开始往这边拥挤过来。
蒋村抱着三墩往人群里挤进去,他嘀咕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一句话迅速地被人群中的嘈杂声吞没。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三墩叫着:“爸爸,爸爸,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蒋村想起来这已经是晚饭时间,因为中午吃得比较饱,他们大人是不觉得饿,但小孩子饿得比较快。
灵隐说:“我去给儿子买吃的。”
蒋村说:“还是我去吧,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蒋村把三墩交给了灵隐。
灵隐说:“那好的,你小心点,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蒋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说了话也会被嘈杂声淹没,因为他已经转过身去,往人群外挤出去。
夜色越来越浓厚,天边的夕阳红也慢慢地沉睡过去。
灯光争先恐后地亮了起来,照亮了这座城市。
蒋村给儿子买了面包和果汁,又往人群里挤了进去,一边往里面挤,一边被人骂着。
骂蒋村的那个人应该是杭州本地的一个老男人,老男人用难听的杭州话骂着:“挤什么挤啊,去找死啊,个六二。”
六二是杭州人骂人的话,意思就是傻子、傻逼的意思。
蒋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瞪了那个老男人一眼,嘴里也骂出脏话来:“妈个逼,你全家六二。”
老男人回应道:“你再给老子骂骂看,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蒋村虽然心里窝著气,但他也不想惹太多事情,他知道和这类杭州老男人对骂,无非就是过过嘴瘾,如果他真出手去打人家,老男人也不会和他打架,况且他往人群里面挤,是他的不对,这样一想,蒋村就不去理睬这个杭州老男人。他继续往里面挤,去寻找妻儿。
灵隐和三墩不在原先那个地方。
蒋村想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不对,他刚才走出去的地方就是对着圆球正中心的位置,不可能走错。那就是灵隐她们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蒋村四处张望,茫茫人海,哪里有妻儿的身影。
蒋村喊了一句:“灵隐,三墩……”
声音很快被人海淹没。
蒋村想自己这喊声也没有什么用,他看了一下时间,灯光秀马上就要开始,蒋村的心里有些焦急,他已是一身臭汗,想要挤出人群去寻找,但想了想还是看一眼灯光秀再走。
蒋村转过身去,看着喷水池中的水蠢蠢欲动,一场美妙的音乐喷泉灯光秀即将开始。
“爸爸,爸爸……”蒋村的耳旁响起一个声音,他转过头去,一看是灵隐抱着三墩正在往里面挤。
蒋村心里有些恼火,喝了一句:“你们去哪里了,怎么不好好待在这里?”
灵隐指着三墩手里的荧光棒说:“三墩看见别的孩子有荧光棒,吵着也要,所以去给他买了。”
蒋村说:“整天就知道买这种没用的玩意儿。”
人声虽然很杂,灵隐也几乎听不清蒋村在说什么,但从丈夫脸上的表情已看出他的不悦之色。
灵隐抱着三墩挤到了蒋村身边,问了一声:“你买了什么东西?”
蒋村听清了灵隐的话,拿起手中的面包和果汁。
灵隐一看是这样的东西,心里也有些窝火,说:“这点东西给谁吃啊,你就不能多买一点?”
蒋村更恼火了:“爱吃不吃!”
三墩看着父母在吵架,憋着委屈的小嘴,就要哭出来。
蒋村又喝了一句:“别哭!”
三墩被父亲这一声喝,就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灵隐打了一下蒋村,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对孩子发什么火。”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吵架,但谁也没有劝架的意思。
蒋村正要回应,人群中有人喊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在耀眼夺目的灯光秀下,音乐喷泉开始,一首《千年等一回》的曲子进入观众的耳朵,水流随着音乐的调子翩翩起舞。
蒋村看着这美丽的音乐喷泉,心里的气也减弱了下去,他回头对妻子说:“看音乐喷泉吧。”
灵隐还有些生气,没有对蒋村说话。
三墩看到了音乐喷泉,倒是止住了哭声。
看来这音乐喷泉是有神奇功效的。
黑夜已包围整座城市,整个钱江新城也在绚丽的灯光秀下变得更加国际化。
音乐让人着迷,让人陶醉,甚至让蒋村忘记了心头的烦忧,他看着炫目的灯光,感觉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个无忧的,人们不用工作,每天只要躺在那里,就能够活着,而且活得很舒服,关键也不用买房。
蒋村这样想着想着,脸上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当然这笑容谁也没有看见,又像是谁都在看着他笑。
突然,蒋村被人推了一把,他没有反应,接着又被人推了一把,还传来一个凄惨的声音。好像是妻子灵隐在叫喊。
蒋村心里的怒火又燃起,回道:“干吗?”
灵隐哭喊着:“儿子不见了!”
蒋村分明看到妻子已是泪流满面,他从另一个世界里醒了过来,惊问道:“什么?儿子不见了?刚才不还在你怀里吗?”
灵隐哭着说:“他说要下来让你扛着他看灯光秀,我就让他下来,谁知道被人一挤,一眨眼就不见了。”
蒋村说:“怎么会一眨眼就不见了?赶紧找啊。”
灵隐大喊着:“三墩,三墩,你在哪里?”
蒋村大叫:“三墩,在哪儿啊?”
周围人的人看着这对夫妻,灵隐拉着挤在面前的人说:“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帮我一起找找吧。三墩,三墩啊!”
蒋村也叫喊着:“三墩啊,你快点应一下爸爸……”
人群中有个妇女看到蒋村他们在找小孩,回了一句:“会不会被人贩子给抱走了?”
蒋村和灵隐都听到了这个妇女的话。
夫妻俩异口同声说出:“人贩子?”
音乐喷泉的背景音乐在蒋村和灵隐呼唤三墩的喊声中转换过来,从一曲《千年等一回》变成了《梁祝》,曼妙的旋律在蒋村耳旁回荡,但这一刻再好的音乐也成了噪音。
蒋村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群,哭叫着,对,他也开始哭了起来,他心里焦急,他叫着:“儿子,儿子啊,你在哪里?”
灵隐像是疯了一样,看到小孩子就拉过来看一眼。
吓着了那些小孩,也引来了孩子家长的一顿骂,但灵隐已顾不了那么多,她的孩子不见了,她的心头肉被人剜下了。
蒋村和灵隐瘋狂地寻找着,一直到人群渐渐散去。
音乐喷泉的表演结束了。
钱江新城的灯光秀还在继续着,却很安静。
灯光确实是无声的。
蒋村的世界也变得无声。
陈灵隐跪在了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蒋村抱住了妻子的头,他想要安慰她,但不知该如何安慰。
灵隐哭叫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们的三墩丢了,呜哇哇……”
蒋村的脑子突然清醒起来,说:“我们去报案,对,去找警察,让警察帮我们找,现在摄像头这么多,如果有警察帮忙,我们可以找到三墩的。”
陈灵隐跳了起来:“去报案,走,我们快去找警察帮忙找。”
灵隐跑在前面,蒋村跟在后面跑,两人跑了起来,跑了一阵,蒋村拉住了灵隐。
灵隐说:“去派出所啊。”
蒋村说:“派出所离这里十多公里路呢,我们跑步的话,要跑到天亮了。打车吧。”
灵隐没有说话,连连点头。
两人跑到了路边,打上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里的灵隐还是万分焦急:“三墩会去哪里,人贩子该不会已经把他……”
灵隐没有说下去。
蒋村抱住了灵隐,让她不要担心。
下了出租车,蒋村和灵隐跑进了西溪派出所,这是他们租住地的派出所,蒋村以前来办过暂住证。
派出所里黑灯瞎火,值班的一个中年胖警察正在打盹。
灵隐叫了一声:“警察,我们来报案的。”
胖警察没有听见。
蒋村喊了一声:“警察大哥!”
胖警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喊什么喊啊?”
蒋村声音轻了一些:“我们报案。”
胖警察一口杭州本地话:“报案打110啊,你们打110了吗?”
灵隐摇摇头:“没有。”
蒋村说:“我们直接跑来这里报案,是想请你们警察帮忙的,我们的孩子丢了。”
胖警察说:“丢孩子了啊,失踪案,什么时候丢的?”
灵隐说:“大概两小时前。”
胖警察站了起来:“什么,才两个小时啊,这个还不能立案。”
灵隐乞求着:“警察大哥,求求你,快点给我们立案,帮我们去找孩子啊,孩子说不定已经被人贩子带走了,要是离开了杭州,再找就没有希望了。”
胖警察轻飘飘地问了一声:“在哪儿丢的?”
蒋村回答:“钱江新城。”
胖警察:“具体什么位置?”
蒋村说:“看灯光秀那里。”
胖警察:“灯光秀啊,哦,那你们也不应该跑到我们西溪派出所来报案啊。”
蒋村:“什么?”
胖警察:“哪里发生的案子,就应该在哪里报案。”
蒋村和灵隐对视了一眼。
胖警察:“我们不受理这个案子的。”
灵隐差点要跪下来,被蒋村拉住了。灵隐哀求说:“警察大哥,你们还是快点帮我们去找孩子吧,快点调监控。”
蒋村说:“对啊,警察大哥,求求你了,杭州的公安系统不是联网的吗?”
胖警察:“不是我不给你们立案,这是有规定的,你们还是快点去事发地派出所。”
蒋村的心里早已憋着一口气,他很想打人,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他说:“你们就不能现在派人去帮我们一起找找吗?”
胖警察:“哎呀,派出所又不是我家开的,你们啊,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钱江新城是属于四季青派出所管辖的……”
蒋村突然一拳头打在了胖警察的脸上,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包括蒋村自己。
胖警察被打了一拳头,两眼冒出了许多星星来,他没有坐稳,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灵隐本想去拉胖警察一把,哪里拉得住,胖警察摔在了地上,他吃力地爬起来,嘴里叫着:“造反了,你们真是要造反了……”
灵隐连声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蒋村,你怎么可以打警察啊?”
蒋村说:“别管他了,找儿子重要。”
蒋村拉着妻子的手往外跑去。
胖警察在后面叫喊着:“别跑,给我站住,抓住这两个人!”
蒋村和陈灵隐跑出了派出所,跑进了黑夜里,华灯照耀着这座城,夜未央,杭城的热闹还没有退去。
胖警察还在后面喊:“我一定会把你们抓回来的!”
蒋村和灵隐拼出了全部力气奔跑着,这两个孤独的黑影在这座不属于他们的城市里显得很慌乱很无助,他们确定胖警察没有再追上来,才停了下来,两人气喘吁吁,汗水早已渗透了他们的衣服。
陈灵隐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和泪水,她说:“我们快点赶到四季青派出所去吧,还是得让警察帮着我们一起找,如果三墩没有了,我陈灵隐也不活了。”
蒋村擦掉了妻子的泪水:“一定会找到的,我们现在就去四季青派出所。”
蒋村他们急匆匆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往四季青派出所赶去。
四季青派出所里是一个女民警在值班。
蒋村和陈灵隐跑进派出所里,女民警正在低头玩手机,自个儿咯咯咯笑着,像只欢乐的老母鸡。不过她不是老母鸡,还有些漂亮,年纪也不大,听到蒋村他们跑进来,被吓了一跳,连忙藏好了手机,挺直了腰板,但没有开口说话。
陈灵隐开口说:“警察,我们报案。”
女民警见是有人报案,松了口气说:“你们不要急,慢慢说。”
蒋村说:“这事很急,万分火急。我们的孩子丢失了。”
女民警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之色,显然这个女警还是一个新人,完全没有那个胖警察的世故,她说:“孩子失踪啊?你们坐下来说,是在哪里失踪的?”
蒋村说:“在钱江新城,看灯光秀那个地方。”
灵隐说:“警察同志,你们快点派人去帮我们找吧,再不找,怕是要被人贩子拐走了。”
女民警连连说:“好好好,一定找,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们找的,但是你们也得给我们提供线索。看灯光秀的人很多,你们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是在什么时间丢失的?”
蒋村说:“就是在圆球的那个位置,时间差不多是在七点钟的样子。”
女民警说:“按照规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还不能给你们立案……”
蒋村的心头一紧。
女民警又说:“但因为是小孩失踪,事关紧急,我们现在就安排人员去给你们找孩子。”
陈灵隐一听这话,差点要下跪感谢这个女民警,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
女民警说:“我抓紧联系那个片区的协警,让他们把监控调出来,看看你们的孩子是怎么走丢的。”
灵隐连连点头说:“好好好。”
女民警的思路还是比较准确的,蒋村和陈灵隐分头行动,灵隐去了监控室,调出那个时间点的视频内容,蒋村和几个协警出去找孩子。
陈灵隐紧张地盯着监控视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灵隐先是看到了蒋村买了东西回来的内容,她对工作人员说:“这是我老公,他给小孩买了东西回来。”
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说:“哦,那个时候孩子还在的吧?”
灵隐说:“在的。”
工作人员按了快进键,灵隐说:“你慢一点。”
灵隐顺着蒋村的行动路线,找到了她和三墩的身影,她说:“我们在这里。”
随后,视频内容是他们夫妻之间开始吵架,接着是灯光秀表演,陈灵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点线索。
灵隐看到了她自己把三墩放下来的画面,灵隐屏住了呼吸,她盯着屏幕看,画面中三墩很快被人群挤开了,三墩在哭喊,但听不清在喊什么,从口型上看,应该是在喊妈妈。
灵隐捂住了嘴巴,抽泣起来,其实她脸上的泪痕一直未干,她小声叫着:“对不起,对不起,三墩,我的儿子。”
因为光线问题,蒋三墩又是个小孩子,视频里的三墩消失了,但又隐约出现在人堆里,三墩被人群挤到了外面去。
隨后消失在黑暗中。
陈灵隐终于大声地哭出来:“三墩,妈妈错了。你在哪里啊?”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灯光秀早已散去,仅剩的亮光,似乎照不亮这座城市。
有些昏暗,昏暗中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是湿气。
钱江新城因为在钱塘江边,空气里弥漫着江水中飘来的湿气,这种湿气还带着淡淡的鱼腥味。
蒋村他们疯狂地寻找着,广场上空荡荡一片,那几个协警已经有些不情愿找了,他们陪着蒋村已经找了两圈。其中一个协警说:“不知道火车站那边的兄弟找得怎么样了?”
另一个协警说:“有消息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四季青派出所这边接到蒋三墩失踪案后,派出了两名警察去火车站找孩子,他们也担心人贩子带着孩子上了火车,出了杭州城。如果这样的话,那再要找到孩子,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难了。
火车站那边没有消息。
协警拿出烟来,递给蒋村,说:“兄弟,抽一根吧。”
蒋村摆摆手说:“我不抽烟。”
协警给自己和另一个协警点了烟,抽了起来,他们明显有些不想找了。
蒋村没有放弃,他当然不可能放弃,就算是要寻找一辈子,他也会找,他的内心是如此自责,他想如果儿子要是能找到的话,他愿意跳进钱塘江里。
黑夜里,除了飘来钱塘江的气味,似乎还能听到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但就是没有听到蒋三墩的声音。
蒋村感觉儿子已被人带走了,他决定去别的地方找找,可是又不知该去哪里寻找,他蹲了下来,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的眼眶渗出泪水来,但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陈灵隐还盯着监控视频在看,她的眼睛里也都是泪水。
工作人员给她倒了一杯水,灵隐没有喝,其实她很渴,但她就是没有喝,她不想因为喝一口水,而错过儿子在视频中出现的身影。
突然,陈灵隐看到了什么,她几乎惊叫出来:“停,这里停一下!”
工作人员连忙按下停止键。
灵隐说:“回放一点。”
工作人員回放了一点。
灵隐说:“是三墩,是我的儿子,他怎么往那里去了?”
视频里的蒋三墩跟着一个卖荧光棒的妇女走了一段路。
陈灵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嘴巴微微张开。
工作人员说:“不会是人贩子吧?”
灵隐没有说话,她屏着呼吸。
三墩跟了那个妇女一段路,那个妇女没有回头看他,妇女消失在人群中,三墩也停了下来。
陈灵隐抽泣着:“三墩,三墩……”
视频里的蒋三墩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他变得紧张起来,开始哭叫,但没有人去理睬他,三墩又往外走去。
灵隐听不清儿子的声音,但她知道儿子肯定是在找妈妈。
陈灵隐在监控室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工作人员劝慰道:“孩子没有被人贩子带走,我们看看他往哪里去了。”
灵隐点点头,盯着三墩的去向,三墩一路哭着,往黑暗中走去,走向了他们来时的路,那边有一片草坪,草坪上有一些铜雕塑,三墩在黑暗中看着一尊女孩的雕塑,光线很暗。
灵隐和工作人员都看不清蒋三墩是停下来了,还是往外面的道路上走了出去,因为监控已拍不到。
灵隐带着哭腔说:“三墩,你千万不要往道路上走啊,妈妈教过你的,过马路一定要爸爸妈妈抱着。”
灵隐突然间兴奋起来,说道:“过马路要爸爸妈妈抱着,对,我教过三墩这么做的,三墩很听话,每次过马路都让我们大人抱着,这么说他肯定没有过马路去。”
工作人员说:“那很有可能还在铜雕塑那里。”
陈灵隐:“是的。我现在就去找他。”
工作人员说:“你再等等,不往下看下去了吗?”
灵隐没有回应,她往外面跑了出去,一边跑着,一边说着:“三墩,你千万不要走开啊,一定要在那里啊。”
灵隐跑着跑着,跑到了广场上,她看到丈夫蹲在那里哭泣,大喊了一声:“蒋村,快,快跟我走!”
蒋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看到三墩在哪里了吗?”
灵隐没有回蒋村的话,继续往雕塑方向跑去,蒋村知道了灵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也快步跟了上去。
铜雕塑一带很安静,已没有一个行人,也很暗,几乎看不清,尤其是那些角落里,根本看不到有什么。
陈灵隐喊了起来:“三墩,三墩,你在这里吗?”
没有应答。
蒋村已经跑上来,他问道:“难道三墩在这里?”
灵隐说:“监控只能看到这里了,外面是马路,我们三墩不会一个人跑过马路去的。”
蒋村说:“是,是这样的,找,我们一起找。三墩,儿子……”
跟着三墩来的协警也帮着他们寻找。
每一尊铜雕塑都不放过,但还是找不到蒋三墩的影子。
蒋村几乎要放弃了,他自言自语着说:“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呢?”
陈灵隐还是发疯似的寻找着,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叫不出声来,只是在黑暗中摸索,如同盲人。
突然,有一个声音发出来,像是在叫妈妈。
“妈妈。”
又叫了一声。
灵隐也叫了出来:“三墩,三墩是你吗?”
声音还是很沙哑,但灵隐是拼出全部力气叫出来的。
蒋三墩躺在铜雕塑的凹口里,睡得很舒服,他揉了揉眼睛问:“妈妈,你们在找什么啊?”
陈灵隐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儿子,她没有哭泣,没有大喊,没有快步跑上去,她刚要走上去,脚一软,竟跪了下来。
蒋村冲上去抱住了三墩,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他把儿子抱到了陈灵隐身边。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这一刻,蒋村想要冲到钱塘江边,跳进去,履行自己说过的话,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般。
此时,杭城慢慢地苏醒过来,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整座城市亮了起来,灯已全部关掉,白天是不用再秀了。
天色灰蒙,也许今天又是个雾霾天。
蒋村他们回到了出租房里,夫妻俩都没有去上班,灵隐说:“儿子找到了,我们得去感谢一下人民警察,尤其是那个女警察。”
蒋村点点头,他的脑子里还是空白的,也没有记起来被老板发现干私活的事情。
灵隐又说:“那个被你打了的胖警察,我们也得去道个歉。”
蒋村说:“是的,要去道个歉,都怪我当时情绪太激动。”
这时,蒋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分管蒋村工作的副总,副总说蒋村因为在上班时间干私活,根据公司规定,他被开除了。
蒋村听到副总的话,他分外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宓总,谢谢你。”
副总在电话里说:“蒋村,要不我去向老板求个情?”
蒋村说:“是被老板抓了个现行,老板的个性你是知道的。不连累宓总你了。”
蒋村挂了电话,发现灵隐一直看着她,灵隐知道丈夫接私活的事情,她说:“真的要被开除吗?”
蒋村说:“嘿,我早就想要换工作了。”
妻子没有说话。
蒋村又说:“我也不能在一个地方烂死的,不然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了。其实啊,像我这样的后期人员,市场上还是蛮缺的。”
灵隐低下头去说:“对不起,蒋村。”
蒋村摸了摸灵隐的头,像是很久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一样,他露出笑容来说:“开心一点,现在我都想通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就算我们回农村老家又怎么样。开心点。”
陈灵隐点点头。
蒋村把儿子和妻子都环抱着,紧紧地抱着,出租房虽然很小,这座城市也不是他们的,但他还是觉得很温暖,蒋村觉得他拥抱住了整个世界。
蒋村和陈灵隐没有回农村老家,但是他们把儿子送回了农村,让老人去带。他们还留在杭州,還是住在出租房里。
夫妻俩同时开始找工作。
送三墩回了老家,那一夜,出租房的床感觉空了许多,蒋村久久未眠,后来他发现妻子也没有睡着。蒋村轻声问了句:“还没睡?”
灵隐说:“嗯。”
蒋村摸了一下灵隐的胸部,灵隐问:“想要了?”
蒋村说:“想要。”
自从三墩出生后,他们过夫妻生活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是做,很多次都是草草了事,因为怕吵醒儿子。后来蒋村有些不喜欢做这事了,有时候过了整整一个月,他们发现这个月竟然没有做过爱,而且好像不做爱,也能活。
不过今晚不一样,因为这张床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刚同居时候一样,蒋村记得那时候灵隐的叫床声很响,自己是有多久没听妻子呻吟了。蒋村爬上了灵隐的身子,很快就进入了。
蒋村在灵隐的耳边说了句:“今晚儿子不在,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做了。”
灵隐轻轻呻吟了一声,点了下头。
两人开始忘情地做爱。
整个屋子充满了云雨欢声,蒋村听到了妻子久违的呻吟。
灵隐确实有了感觉,她已很久很久没有释放自己了,突然她听到门外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丈夫的喘气声中,还有别的男人的喘气声。
灵隐对蒋村说:“门外有人……”
蒋村说:“怎么可能。”
灵隐说:“真的,我确实听到有声音。”
蒋村略有些扫兴,但还是想继续做。
陈灵隐推开蒋村,说道:“你去看一下。”
蒋村有些无奈,但还是听从了妻子的话,他下床去看,打开了门,他的脑袋刚探出去,一个黑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蒋村看着这个黑影有点像男房东的背影。
陈灵隐从里面喊出来:“有人吗?”
蒋村回到了房间里,答了句:“没有人。这么晚大家都睡了,怎么会有人。”
灵隐没有说什么。
蒋村也没有兴致再做,他从抽屉里找了烟,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因为以前儿子在,所以他都控制着。
灵隐看到蒋村拿烟,还是没有说什么。
蒋村打开窗,点上,慢慢地抽了起来。
夜已深,城市中还有些灯光亮着,蒋村突然觉得这城市之光蛮好看的,尤其是居民区里发出来的灯光,如果这中间有一家是他们家的灯光,那就更好了。
蒋村回过头来,对妻子说:“我们俩好好努力,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杭州买房。”
灵隐点点头:“嗯,一定。”
在昏暗的出租房里,香烟上发出来的红点却是分外醒目。
烟雾往外面飘去,也不知道明天杭州会是个什么天气。
骆烨
责任编辑 师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