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小北漂和她们的爱情故事

2019-07-08 05:24张霞
中国铁路文艺 2019年6期
关键词:车长

张霞

薛一帆放下筷子,向桌对面的刘桐传授着他的心得体会,薛一帆说:“这铁路客运单位吧,可是个用心干活儿的地方,光靠腿不用心,就是把你累死了也没人会知道。”

“一帆,向我们传授一些经验吧,让我们学着点儿。”同桌的刘桐女友夏晓雪说。

“这个吗?”薛一帆一仰脖子,把手里的半瓶啤酒一口气干完,白净的脸上开始微微泛红,“这活儿吧,你得用眼观察用心琢磨,比方说,你在服务时,你要能分辨出哪些旅客是可以给你写表扬信的,哪些旅客是只会口头夸你几句的,还有的,就是你再怎么为他服务,也得不到他半句赞扬的,这些你要做到心里有数,干活儿得找准目标,对那些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着有些知识涵养的,你要格外的留意,一见他们有困难,你要立刻冲上前去,做到嘴甜腿儿勤,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地叫着,你要主动热情地为他们服务,最重要的,还要把自己的名字和胸牌号码告知他们,让她们提出宝贵意见,这些都做到了,什么表扬信件啊,锦旗啊,还有什么网上的微博表扬啊,统统的向你飞过来,到时你就等好吧。”

“难怪你小子连续得了两个季度的积极分子,还得到几百元的上级奖励,原来这么多的窍门?”晓雪撇了撇嘴说。又捅捅身旁的刘桐,“唉,刘桐,向人家一帆学着点儿。”

“那是。”薛一帆更有点儿眉飞色舞,“你以为我得个积极分子称号,再得个几百元的奖励就够了?我其实是冲着那个转正名额去的。”

“啊,还转正名额?一帆,那可是几十人选一的概率,亏得你还真敢想?”夏晓雪又说。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我表哥就在上面的集团公司里做事,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而且是直管咱们客运段,说白了吧,我薛一帆之所以来客运段其实就是冲着这个转正名额来的,要不我才不来呢,不过我表哥说,要我好好表现一把才会帮我争取这个机会。”薛一帆说话时,他的女友刘一菲时不时给他的碗里夹着菜。

刘一菲也是夏晓雪的室友,做的是推销化妆品业务,长得身材修长,面容姣好,一头长发披肩,颇有股明星范儿,由于刚来北京不久,一直没找到合适住处,后来打听到夏晓雪租住的三人房间里有一位刚刚做了妈妈,也不常住这里,而且另外还空着一张床位,便和夏晓雪租住一起了,又通过夏晓雪和刘桐的关系,认识了薛一帆,很快便和薛一帆确立了恋爱关系。

饭桌上的另一瘦小的单身男叫陈晓飞,也是刘桐和薛一帆的室友,也是和他们同一个客运乘务组的,今天薛一帆请客吃饭,几人便把陈晓飞从床上拖下来,陈晓飞被大家奉为“四不”青年,不逛街不运动,不抽烟喝酒,更声称自己不交女友,唯一的嗜好就是糗在被窝里玩游戏。现在陈晓飞一边吃饭,一手抄着手机,低着头两只眼盯着手机屏,在别人谈笑时,他完全和其他人没有思想和语言上的交集。第四位室友是和他们跑对班组的,叫刘阳,基本上与他们是你来我走的交路,大家彼此见面时也只在站台上打个招呼而已。

都知道,北京的地皮是寸土寸金,随便一个一居室的房租也价格不菲,而像刘桐,夏晓雪他们这批90后,甚至是00后的铁路小北漂儿们,工资也就是五六千元的标准,如果不租房子,一个人消费还算过得去,但要刨去房租,就所剩无几了,为减少一些生活成本,他们都扎堆在一些交通较為方便,房租相对低廉的城郊结合部租房子,大多数是三四人合租一套。

其实作为薛一帆的室友,刘桐真的是苦不堪言,薛一帆早起不爱整理床铺不说,还一个星期不洗一双袜子,他的汗脚还要每天更换一双,脱掉的袜子都被他统统扔到床铺下面风干,一直到把一整打袜子全部穿完,再从床铺下风干的袜子中挑选着又穿一遍,害得刘桐大冬天还要开窗通风,但薛一帆天生一副好皮囊,只要一出门,人站在照面镜前略微一捯饬,绣花枕头不管里面的瓤怎样,外表看起来,溜光水滑,一副潇洒姿态便会展现出来。

薛一帆虽然不太讲究个人卫生,但并没有影响他的颜值,他不仅颜值高,而且还能说会道,在场合中,还特会来事儿,为人也大方爽快,他每次得了积极分子的奖金后都会请大家下馆子开搓一顿。薛一帆的家庭条件在他们这批小北漂儿中属于好的,属于月光一族,业余爱好是听歌,跳舞,常去夜店疯狂,回来后就蒙头大睡,一直接茬睡到第二个日上三竿。刘桐问过薛一帆,“有钱去酒吧舞厅中去消费,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几个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刘桐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想撵他走,但薛一帆的答案也很有道理,他说:“在北京城中生活成本最高的就是房租,所以,房租能省就省,节省下的房租,还可以供他尽情的再潇洒一把。”

刘桐,夏晓雪,薛一帆和陈晓飞四个人都在一个客运乘务组跑车,跑北京到成都的大长途,相对他们三人,薛一帆是最后进组的,但谁会想到,生活中的薛一帆是这样一个随意不羁的人。但到了单位里,上了车,薛一帆穿上一身铁路制服,又是另外一番样子,刚一入班组就很活跃,工作中表现抢眼,争着做好人好事,今年车队的积极分子他就连拿了两个季度,因此还得到李车长的赏识,俩人的关系因此处得异常近乎。刘桐觉得,薛一帆没有去学表演当演员,简直是太屈才了。不过刘桐今天才知道,薛一帆的表哥还是集团公司领导,薛一帆表现得这样抢眼,原来也是有原因的,刘桐看着薛一帆,心道: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今天的薛一帆可能喝得确实有些高了,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继续吹嘘道:“只要在客运段亮出我表哥的大名,哪位领导敢不给面子?”薛一帆边说着,一边得意地看着身边的美女,刘一菲则是一脸柔情蜜意地看着薛一帆,随手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到薛一帆嘴里,薛一帆一口吞进去。饭桌对面的夏晓雪看到后,把脸扭向一边,她实在不屑两个人如此高调秀爱。

又到了客运二组出乘的日子,刘桐,夏晓雪她们按点到派班室集合,按照常规,李车长点齐人数后照例宣读了上级文件命令,讲了本趟车的工作重点和注意事项。随后,李车长又表扬了一通薛一帆,说他不怕苦不怕累,拼搏向上,让其他人都向薛一帆学习。刘桐此时向薛一帆望过去,发现薛一帆正在跟身边的李威偷偷打闹。李车长继续说:“可是,有的年轻职工呢,认为自己是劳务工,没有盼头,看不到希望,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陈晓飞,这个月,你得了几封表扬信件?”李车长忽然话题一转,点到陈晓飞,瘦小的陈晓飞站起来,怯生生答道:“一封也没有。”台下传出一阵呲呲地笑声。“为什么别人一个月能得到十几封表扬信,你却一封都没有?”李车长继续目视着陈晓飞,脸色开始严厉起来,“我告诉你,陈晓飞,别好的不学,偏学乱七八糟的,当班不像当班,休班不睡觉,到处串车聊天,再让我逮住你串车聊天,就给你调车号。”此时,其他人都把目光偷偷瞄向角落里一个瘦小文弱的女孩儿,她叫王颖,是刚入班组不久的一名劳务工,她和陈晓飞也是临车,李车长说的聊天就是指她和陈晓飞。此时王颖使劲低着头,因为大家都发现了,一向声称自己不交女友的陈晓飞竟然和王颖开始黏黏糊糊起来,两人经常不管当班还是休班,得空儿就钻到一个乘务室里嘀嘀咕咕聊上好久,两个人在班组里本来是不怎么引人注意的,没想到这次却被李车长当众把她俩的事给抖落了出来,此时两个人都成了曝晒在烈日下的蔫鱼,一副蔫头耷脑,无地自容的样子。

李车长四十来岁的年纪,是一位跑车经验十分丰富的老车长,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班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夏晓雪对刘桐说过,李车长有一双狡猾的狐狸眼,他也是客运二组在出乘时的最高指挥者。一趟车几千里地出去,几十名工作人员的吃喝拉撒和一千多名旅客的出行顺畅与否,都由他来负责,每次出乘前,他都会说一大堆鼓励大家的话,尤其是针对年轻的劳务工,要大家积极努力,争取转正的机会。

列车员的工作是周而复始的,出车,休息,再出车,再休息。上了车后,列车员被分为两个班,倒替着值岗,列车是一个大家庭,也是一个浓缩的小社会,刘桐觉得在这里让他学习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这份工作很累很辛苦,但跑车的日子还是很开心的,他在这里也收获着与夏晓雪的爱情,虽然李车长批评了陈晓飞和王颖,但刘桐和夏晓雪不同,两个人上了车之后互帮互助,下了班后,一起退乘,工作中从不违反作业纪律,所以没人干涉他们的恋爱自由。

夏晓雪和刘桐都来自河北的一个三级小县城,夏晓雪和刘桐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一起上了铁路中专技校,又一起到了一个乘务组跑车,夏晓雪说,其实,她对刘桐懵懂的感情是从初二开始的。

那是个下雨天,雨一直下,一直到放学时还没有停下来,夏晓雪愁眉苦脸地趴在课桌上望着窗外,此时,课堂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刘桐收拾完课本,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过来,问夏晓雪:“夏晓雪,你怎么还不回家?是没带雨伞吧?”“嗯。”夏晓雪点点头。

“好吧,给你用吧。”刘桐说着把雨伞放到夏晓雪面前的课桌上。

“那你呢?”夏晓雪问道。心想,刘桐会不会因此提出要自己和他共用一把雨伞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答应他?

“我不用这个。”刘桐说完,弯下腰,把后背的衣服向上猛地一撩,蒙在头上,护住怀里的书包一下子奔出了課堂,冲进了雨幕里。雨一直在下,夏晓雪打着伞看着前面在雨里弯腰奔跑的身影,久久回想在脑际。夏晓雪后来曾想过刘桐会不会以这次借伞为因由,亲近她,但之后的刘桐却好像把这件事忘了一样。

但夏晓雪没有忘,她俩在班级里都是不引人注意的,夏晓雪虽然学习刻苦,但家庭负担重,经常缺课,学习成绩一直不理想,在中考填报志愿时,她打听到了刘桐填写的学校,于是,便和他填写了一样的铁路中专技校。

夏晓雪不是美女,但属于耐看型的女孩儿,生活中的夏晓雪手头很是拮据,她从不乱花一分钱,刘桐知道,夏晓雪的父亲身体不好,一个月至少要做两次肾透析。而且夏晓雪和刘桐的家庭人口也很相似,夏晓雪也有个弟弟。也许过早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夏晓雪有着一般女孩儿所没有的一股坚强不服输的性格。

她俩的恋爱是在一次结伴儿回家的火车上开始的,夏晓雪对刘桐说:“刘桐,你还不打算追我吗?我可是从初中就一直跟在你的后边,你还要我一直等下去吗?”刘桐当时就有点发懵,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是啊,其实,早就想了,就是怕配不上你。”

恋爱是美好的,但也会带来很多烦恼。此时,刘桐独自一人走在一条胡同里,刘桐日常没什么特别爱好,休班时间,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和夏晓雪一起坐两三个小时的火车回趟家外,有空儿就陪夏晓雪逛街,看场电影,要么就是围着老城区转上一转,吃一些特色小吃,感受一下北京这个古都老城的文化氛围,刘桐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体验到古都的韵味,他希望自己能够真正读懂它,走近它,更希望能够成为它其中的一分子。

可是眼前的这座古城墙,在今天的刘桐看来,是那样的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有面前的这条古老胡同,青砖门楼犹在,可经过后人的重新修葺加工,与历史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刘桐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他是一名合同制劳务工,按照以往的惯例,通常干上几年后,便要离开,今年是他跑车的第三个年头,明年十月份合同到期后,单位会不会给他续合同还是未知数,尽管他们这批从铁路技校招来的劳务工青春活泼,富有朝气,付出的汗水一点儿也不比正式职工少,但是他们却是企业体制的编外人员,如果单位裁员,首先裁掉是他们这些劳务工,要想长期干下去也不是没有机会,那就是转正,成为一名真正企业编制内人员。但转正的名额有限,客运段每年只有两三个名额,就刘桐他们所在的车队能不能分到一个名额,都是未知数,而李车长在会上还说,要他们积极努力争取,但他们多数人都认为李车长不过是在为他们画饼充饥。

刘桐每次回家,在外面摆水果摊子的父亲都会问他,“桐儿,转正有没有机会啊?你下面还有个弟弟呢,你不把自己的工作问题给解决喽,你弟弟到时咋办?”在刘桐父亲看来,当年他逃避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现在初尝到了“恶果。”两个儿子便是他一睁开眼睛后首先面对的两大负担,所以,他希望能够解决一个是一个,刘桐也因为有一个小他三岁的弟弟,使他从小就没有独生子女的优越感。刘桐上学时,既不是脑子特别聪明的,又不是勤奋好学的,最后他只考取了一所铁路中专技校,毕业后成了一名签约铁路合同的劳务工,摆水果摊子的父亲逢人便讲,他家桐儿在火车上当列车员,让人家坐火车时,去找他家桐儿,刘桐后来告诉父亲,他只是一名合同工,不是长期正式工,刘桐父亲立马蔫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又问刘桐有没有成为正式职工的机会,刘桐说:“有,就是差不多几十人选一的概率。”刘桐父亲并没有死心,认为这几十人选一的概率也是有的,就看能不能把机会抓住,于是,转正这件事就成了一家人关心的头等大事,每次回家刘桐都被父亲盘问一番。

刘桐自从和夏晓雪谈恋爱后,她俩也常谈起转正这件事,夏晓雪虽说年纪轻轻,但是个思想成熟,想法也很接地气的女孩儿,她觉得,从小县城出来,见过大都市的繁华,是不想再回去了,而她和刘桐现在居无定所,工作也不稳定,这样漂泊的日子,实在不是长久的事,夏晓雪对刘桐说:“我们俩之间,至少得有一个人先把工作稳定下来。”刘桐知道,夏晓雪是说给他听的,让他和薛一帆去竞争积极分子,因为只有在获得的积极分子的基础上才有一丝转正希望,客运段评比积极分子,是每个季度评比一次,刘桐因为表现积极获得了本年度第一季的积极分子荣誉,而第二季和第三季被薛一帆获得,若是刘桐能获得第四季度的,便和薛一帆打个平手。可是薛一帆却是个急功近利的家伙,为了得到积极分子,已经到了很浮夸的地步,甚至该他干的活儿不干,非要和别人换着岗位,专门去做帮扶老幼病残旅客的活儿。刘桐认为自己再怎样,也成不了薛一帆那样的人。

刘桐因此常遭到夏晓雪的数落,数落刘桐没有薛一帆的圆滑世故,说刘桐太实在、老实。说现实中的老实人,总是要吃亏的,事实证明,按照夏晓雪的观点推断,情况确实如此。

一次列车终到,一位六七十岁的大娘迟迟没有下车,刘桐过去细问,才知道大娘的女儿由于途中赶上堵车,不能及时赶到站台上来接老人,刘桐看看时间,距离空车底进车库时间还有一会儿,又看看大娘身旁的两个大包袱,说:“大娘,我来送你出站吧。”

刘桐过去伸手一拎,才发现这两个大包袱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分量,里面是一些整整齐齐的衣服,特别沉。当刘桐一路歪斜,身背手提两个大包袱气喘吁吁到达出站口时,大娘的女儿刚刚赶到,大娘和她的女儿不知怎样感谢刘桐才好,只是一个劲儿的夸赞,“小伙子,你真棒,简直就是个活雷锋。”刘桐张了张嘴,说:“这没什么,换了谁都会这样做的。”

刘桐跑回了站台,站台上的空车底已经进库了,刘桐只好步行了二十多分钟赶到了车库,到达车上时,其他的人都已经做完卫生回家了,只有夏晓雪留下来,帮他打扫完卫生在等着他,夏晓雪见了刘桐回来便问他:“给大娘留下你的姓名了吗?”刘桐说:“没留。”“为什么不留?”夏晓雪立刻眼睛瞪圆了问。刘桐回答说:“忘了。”

其实,刘桐当时特想告诉大娘的女儿,他叫刘桐,特别想得到一封表扬信,可是,他当时只是张了张嘴,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想,求旅客写表扬信也太显得虚假了,也失去了助人为乐的初衷和意义。

薛一帆的表扬信数量继续领跑在整个车队助人为乐的排名榜首位置,由于他的不俗成绩,也带动起客运二组的整体成绩,李车长见到薛一帆更加的喜笑颜开,中午餐车开饭时间,李车长向着薛一帆一招手,“一帆,到我这里来。”薛一帆立刻跑到李車长面前,“李车。”李车长看着薛一帆,说道:“一帆,你猜我这次从家里带来了什么?”“李车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薛一帆弯着腰搓着双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李车长微笑着用手指点点薛一帆,“坐这里,你等着。”一会儿,李车长从餐车的后厨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到薛一帆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一帆啊,这可是我在家里亲自做好的红烧肉,几千里特地带过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知道你小子爱吃肉,几天不吃肉,就像饿狼一样。”

“是吗?太好了。”薛一帆也不用筷子,伸手捏住一块肉就塞进了嘴里,“嗯,好吃好吃。”薛一帆边吃边点头夸赞道。李车长又向其他人招着手喊道:“大家都过来,尝一尝我做的红烧肉,味道怎么样,每人都尝一块。”

刘桐和夏晓雪就在相隔几个桌子的距离,见其他人纷纷站起来,刘桐也想起身,夏晓雪用脚踹踹刘桐的腿,“唉,你看李车长。”刘桐抬头看了看,薛一帆此时坐在李车长惯坐的位置,李车长站在身边,弯着腰正和薛一帆说着什么。

“李车长怎么啦?”刘桐不解地问。

“你看那一脸的恭维样。”夏晓雪抬抬下巴。

“你说他们俩吗?谁?”刘桐又问道。

“木头。”夏晓雪说着,白了刘桐一眼。

趁着大家都在餐车就餐的时间,李车长宣布,今天的十二号车厢到站后要进行甩挂检修,所以到站后,大家打扫完本车厢的卫生,都要抓紧时间到十二车厢集合,准备倒装卧具。宣布完,李车长又对着薛一帆说道:“一帆,到站呢,我到车队去交班,这个倒换备品的工作由你来全权负责,周晓的爱人刚生完孩子,正在家坐月子,他马上要休假,到站后他就回家了,所以,这一段他的岗由你先顶上。”周晓是他们第二客运乘务组的班长,也是李车长的助理。

李车长的话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分明是要提升薛一帆当班长的前奏。

列车准点进站,旅客们全部下完车后,车上的工作人员除了李车长和班长周晓外,全部到十二车厢集合,见大家都到齐,薛一帆咳嗽两声,背着手走过来,“嗯嗯,今天呢,由我来代替李车组织这次装卸工作,希望大家各个奋勇争先,不要落后啊,好吧,开搬。”薛一帆一挥手指挥道。

薛一帆又看看大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动手的,薛一帆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我说各位兄弟姐妹们啊,今天就给我薛某一点面子好不好,我薛一帆在此拜托大家了。”薛一帆说着一鞠躬。

“哎,光说搬,搬哪儿去啊?到时和其它车厢的备品混了,不就更乱了,再说这大地毯、小地毯,还有这被子、褥子、枕头、暖瓶、垃圾盘、床单、被罩、窗帘、扫帚、簸箕等,都怎么搬啊?你分配好了吗?就让我们搬。”此时,说话一向刁钻的夏晓雪抱着胳膊抬高了八度嗓门说道。

薛一帆顿时涨红了脸,“这……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平时薛一帆只负责硬座车厢,对卧铺车厢的备品本来就不熟悉,被夏晓雪这么一说,给弄得满头大汗,“这,这可怎么办?”

“别耽搁时间了,快搬吧,我把十一号车厢半截车厢都腾空了,大家抓紧时间搬,等到车底进了库,摘了车厢,到时还没搬完,再倒腾备品可就麻烦大了。”此时,刘桐从十一车厢走过来,对大家说道。刘桐说完,不由分说,首先扛起最沉重的一卷走廊中的大地毯,其他人见状,纷纷抱起卷好的被褥往十一车厢搬去,刘桐又指挥着大家把备品都分门别类的归放一起。

列车进了车库的道岔后,一列车被摘成两段,原来的十二号车厢被摘掉,随后挂上一节新车厢,等到整个空车底重新连挂成一列时,刘桐又带着大家把全部备品从十一号车厢再倒腾回来。

那次退乘回来之后,夏晓雪便和刘桐闹翻了,夏晓雪说:“知道刘桐脑子不开窍,人实在,但没想到这么实在,实在过了劲儿就是又笨又傻。”她明明是为了刘桐着想,想让薛一帆下不来台,但刘桐却偏要跟她唱对台戏。夏晓雪发完脾气后已经冷淡了刘桐一个星期。之后,刘桐又多次找到夏晓雪,想和她恢复到之前的关系,但夏晓雪说话一点也不给他留情面,说刘桐太面,太傻,干活时冲锋在前,有好事时又甘于人后,没有一点男人舍我其谁的魄力。刘桐非常郁闷,那个亲口对自己说,从初二就开始关注着自己的夏晓雪,为了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吵着与他闹分手,学生时期那纯洁的感情,在面对世俗时,为什么如此的不堪一击?

夏晓雪之后一头扑进了一堆业务资料里,现在集团公司的转正政策中又新添加了一项,在公司的业务比赛中,只要能取得前十名的成绩,如果没有其他负面问题,就可以转为在编的正式职工,夏晓雪已经报了名,她说不论多难,她都要拼一拼。刘桐看到夏晓雪抱着的那一大堆的业务资料,马上脑瓜子生疼,他很钦佩夏晓雪的毅力,但他思忖自己,确实没有那份脑力。

昨天跑车回来,到了北京已是下午,退了乘回来,刘桐洗了个热水澡,把一身灰尘和疲惫好好冲刷一下,回到住处吃了一包方便面后,便钻进被窝里,每一趟车回来就是补觉。一直睡到今天早起,刘桐起床时,陈晓飞已经起来,现在陈晓飞正在热恋中,这个之前声称不谈女友的“四不”青年,自从遇到了娇小文弱的王颖之后,从此戒掉了网瘾,一脚便坠入了爱河,王颖是个多情善感的女孩儿,动不动就爱哭鼻子,每到这时,陈晓飞都会急得手心搓汗,围着王颖团团转,不知怎样哄她开心才好,她俩在车上已经成了李车长重点关注对象,两个人不敢扎到一个乘务室里聊天,忍了三天终于退乘回来,一大早陈晓飞就不见了人影,应该又是去找王颖了。薛一帆还没起床,这一段他正在实习班长,天天跟在李车长的屁股后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薛一帆现在去夜店的次数少了,但还是常常到外面跑,听说是有什么饭局,刘桐猜想,想必又是什么场合中的应酬吧,薛一帆的表哥又在集团公司里,一定会给他使劲,看来不出意料的话,这个转正名额也非薛一帆莫属了。

想到这里,刘桐心里晃过一丝失落,而明年自己的合同到期后,还不知自己又到哪里,夏晓雪现在只要一有空闲,就扎进业务资料堆里,也顾不上再让刘桐陪她了。想到和夏晓雪现在不冷不热的关系,刘桐心里更加的空落,闲着没事,只好独自出来遛遛,走在这条他走了多少遍的胡同里。

刘桐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一边想着心事,如果不能转为正式职工,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与其在这里耗下去,还不如早点离开。也许夏晓雪说得对,自己这样的性格也许真的不适合这个岗位,刘桐越想越心乱如麻,从胡同穿出去,外面是一条护城河,河水缓缓流淌,刘桐来到河边,找了一处堤岸坐下来,想梳理一下紛乱的思绪。坐了一会儿,怀里的手机响起来,刘桐掏出来,看了看来电号码,显示的是车队的电话。“唉,是刘桐吗?”电话那头儿传来声音。

“是啊,您是……”

“哦,我是车队的办事员刘伟,是这样的,今天车队接到一名旅客反映,说他昨天乘坐我们的车到的京,到了家后发现钱包不见了,他后来想了想,说中途时放在床铺上了,还说在中途时看到过我们的乘务员曾经动过他的床铺,他让问问,见没见过他的钱包,我们又根据他提供的信息,发现应该是你所负责的时间段和车厢号,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刘桐,其实,我打着这个电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好好回想一下,为的是把你的嫌疑排出去。”

刘桐顿时火冒三丈,“没有!我没看到,我根本就没看到过床铺上有什么钱包!你让他去报警吧!”刘桐对着手机一通歇斯底里的大喊,喊完,关了手机,好久,他的心还在突突地跳着,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刘桐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爸,我想……”他的鼻子有点发酸。

“桐儿啊,我和你妈都好胳膊好腿的,我们都挺好的,你不用惦记我们,你要好好干,不用想家,争取转正啊,呵呵,我相信你,桐儿。”

“爸,我……”

“好啦,桐儿,不要想家,好好干。”

“好,爸,我听您的话,好好干。”父亲的话让刘桐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摸了摸眼角的潮湿,收起手机揣入衣兜,望着前面的河水。

几十米不远处,三个小孩子正在攀爬栏杆,很快,爬过了栏杆,到了河岸,三个小脑袋一起向着河里探望,兴奋地指指点点,吵吵着什么。

“救人啊,有人落水了。”正在沉思中的刘桐,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紧急的呼救声,急忙寻声望去,发现一个小孩子正在河水中扑腾,刘桐顾不得多想,飞快地从栏杆上翻越过去,边奔向河边,边脱掉外罩,到了岸边,刘桐纵身跳入水中。

河水冰凉刺骨,冷得刘桐四肢发僵,他努力游到孩子跟前,伸手抓住孩子的胳膊向岸边游去,十几分钟后,他把孩子拖到岸上,此时河岸已经围拢了很多的人,有人脱下衣服把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包裹上,刘桐在岸边找到自己的外罩,披在身上,他看看孩子没什么大碍,他想还是快点回去,此时浑身湿冷,他只想洗个热水澡,钻到被子里,好好暖和一下身体。

下午,刘桐就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房间里的陈晓飞和薛一帆都不在,他向夏晓雪打去电话,说自己特别难受,让她过来一下,夏晓雪从没听过刘桐如此低沉的声音,放下一堆业务资料,便急匆匆地跑过来,发现刘桐正捂住一条大被子浑身颤抖,连忙把他送到了医院,之后一直陪护着刘桐。

三天后,刘桐一段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随后,刘桐的事迹上了北京新闻,而他本人此时还在医院里输液,车队长和李车长还有办事员抱着一大捧鲜花来医院看望刘桐,车队长激动地说,刘桐才是“学习雷锋”的积极分子,客运段正在全段通报刘桐舍己救人的事迹,并向集团公司为刘桐申请嘉奖。车队长还告诉刘桐,关于旅客丢钱包的事也已经查明,是车上出现了小偷,警察调取了视频资料,目前那名小偷已经在通缉之中。李车长也过来紧紧握住刘桐的手,说:“刘桐,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好样的,其实,我一直都在观察你,考验你,也故意给你设了很多压力,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

一个月后,深秋的北京,金黄的银杏树,落叶飘零,不远处红墙绿瓦的古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刘桐和夏晓雪手挽着手,走在这条她们走了很多遍的古城墙下,刘桐说:“好久没有薛一帆的消息了,给他打个电话吧。”刘桐拨通了薛一帆的电话,电话那头即刻传来薛一帆的声音,“是你啊,刘桐,你好了吗?”

“好了,你怎么样?”刘桐问道。

“我也挺好的,我现在在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待遇不错,业绩好的话,一个月就有好几万元的提成。好了,不跟你聊了,我的客户来了,客户就是我的上帝,这次,我一定要吸取之前的教训,真心实意地对待我的上帝,哈哈。”薛一帆发出一阵调皮的爽朗笑声。

就在刘桐住院期间,客运段查出薛一帆的表扬信件里面存在着诸多疑点,经过调查,发现有一半是薛一帆找人作假伪造出来的,客运段因此取消了薛一帆前两季积极分子荣誉,薛一帆随后递交了辞职报告,离开了客运段。之后便搬离了和刘桐一起租住的房子,刘一菲也随后搬离了与夏晓雪一起合租住的房子,原来俩人一起到了房屋中介公司上班,合租了一套房子。

刘桐和夏晓雪挽着手漫步在银杏树下,夏晓雪说:“这次业务比赛只差一步没能进入前十名,但还有机会,半年之后,我要拼进前三,刘桐,你信不信?”

“信,凭着对你夏晓雪的了解,我当然信,你夏晓雪哪有做不成的事啊?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这次你就进前十了。”刘桐笑着说道。

“你真的了解我吗?”

“是啊,那还用说?”

“可是,对你刘桐,我夏晓雪一直有个问题没弄清楚。”

“哪个问题不清楚?”

“就是在我们上初二时,在那个下雨天,你把雨伞借给我,那时,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什么想法?”夏晓雪歪着脑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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