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双
(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天津,300204)
2014年,外文出版社出版《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中文版和英文版,2017年,外文出版社又推出《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的中文版和英文版,它们受到国内外读者的广泛关注和好评。“《治国理政》英译既讲好了中国故事,又充分照顾到受众的期待,满足了翻译活动所涉及的各方的交际需求。可以说,《治国理政》翻译是当前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典范。”[1]55。因此,许多学者已经开始关注和研究《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英译本。熊正从西方修辞学受众认同、施压理论视角,对比研究《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文版中关于“中国梦”论述的中文与英译内容,旨在说明外宣翻译的译者要关注文本的修辞功能。[2]林榕和林大津从文化翻译观的视角来考察《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译本,探讨政治文献英译特点、原则和策略及其文化翻译的总体倾向。[3]赵祥云指出《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译既坚持让“读者向作者靠拢”,又注意让“作者向读者靠拢”,灵活运用异化、显化、简化、信息重组等多种翻译策略,积极构建融通中外的对外政治话语体系。[4]温建平和窦卫霖总结出《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文版的四大特点:一是坚持中国观点、国际表达的翻译立场;二是倡导异而化之、融而通之的翻译理念;三是采用中外译者联袂合作的翻译模式;四是坚持因势而变、因时而新的翻译策略。[5]赵祥云指出《治国理政》的英译规范逐渐转向“融通中外”,语言形式上尽量“去中国化”,减少因语言形式造成的阅读和理解障碍。[1]54可见,《治国理政》英译更加注意目标语受众的期待,在语言上更注重译入语规范,以最简洁的译文传递中国声音。但是对于这两卷本英文版中副文本的探讨,则鲜有学者发表相关成果。而两卷本英文版的副文本具有重要的作用,一些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的具体内涵,正是通过副文本(脚注、尾注等形式)传播给目标语读者;另外,副文本(例如图像)有助于向目标语读者构建习主席作为大国领导者的风范和魅力形象。“翻译是文化形象建构的重要方式,主要途径是选择待译文本和进行文本改写。作为一种辅助手段,副文本在翻译过程中不仅参与建构异国和异域文化形象,也可以在译语文化中建构原作的作品形象、人物形象、语言形象等”[6]。因此,翻译副文本是构建习主席国际形象、向海外受众传播习主席治国理政思想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方式,对其进行研究也就显得十分必要。
副文本理论最早是由法国叙事学理论家杰拉德·热奈特(Gerard Genette)提出,主要用于文学作品的研究。热奈特给副文本下的定义:“副文本如标题、副标题、互联型标题;前言、跋、告读者、前边的话等;插图;请予刊登类插页、磁带、护封以及其他许多附属标志,包括作者亲笔留下的还有他人留下的标志,……副文本尤其是种种没有答案的问题的矿井。”[7]在热奈特的副文本定义的基础之上,中国学者金宏宇做了进一步的修正:副文本是相对于“正文本”而言的,是指正文周边的一些辅助性的文本因素、主要包括标题(含副标题)、序跋、扉页或题下题词(含献词、自题语、引语等)、图像(含封面话、插图、照片等)、注释、附录文字、书后广告、版权页等。[8]357
翻译可以在目标语读者心目中构建原作者的身份,那么也可以说翻译能够塑造原作者的形象。“中国国家主席和中国共产党总书记习近平是中国集体的最高代表,即国家代言人,成为重要语境下宣扬核心价值观、推动和谐、化解冲突、树立国家形象的权威。因此,其话语实践成为揭示中国国家身份构建的主要途径。”[9]那么对领导人形象建构的探索,也是对国家身份或国家形象建构的一种探索,因此从副文本角度切入《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英译本,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本文主要研究《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两卷)英译本中副文本的内文本类型,即内副文本(peritext)。[10]内副文本是在书内所呈现的、正文以外的所有信息,通过对英译本内副文本的分析,可归纳出翻译副文本塑造的习近平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国际形象主要有以下五个方面:
习主席平易近人的形象,主要是通过以下两个方面来构建的:附录和图像。首先,附录的内容属于内副文本,它是针对正文的信息提供补充说明。《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的附录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对习近平的简介,概述了他的从政生涯、从政理念、家庭成员等;第二部分是索引。第一部分标题为《“人民群众是我们力量的源泉”——记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标题英译为:Man of the People:profile of Xi Jinping,General Secretary of the CPC,这与原文标题并非字字对应,没有逐字译为“People are the source of our strength”,其主要原因是:在英文标题中,很少用句子来直接作标题,译者考虑到目标语规范,进行适当调整,译为“man of the people”则更加简短,符合英文的标题规范;另外,“man of the people”可以理解为“平民的人”、“人民中的一员”,“人民的公仆”等,译者选择这种译法,则有助于彰显习近平的平易近人、亲民的形象。这篇附录的文章内,含有多个小节标题,其英译也都比较灵活,译者准确翻译出了其内涵和实质意义,而不是死扣原文的字面意思。例如“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424),被译为“Advocate of the Chinese Dream”(中国梦的倡导者)。“功成不必在我”(432),被译为“Leader with Foresight”(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谋求自己过得好,必须也让别人过得好”(440),被译为“Man with a World Vision”(具有全球视野的人士)。它们分别构建出原作者的不同形象。王大伟和李佩瑶指出这样一种趋势:“随着我国实施‘走出去’战略、‘一带一路’倡议,时政文件翻译越来越灵活,更多地关注译文读者的可接受性。如果仅从文字上忠实于原文,不利于外国读者轻松理解,也即在语言风格上未取得与原文对等”。[1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两卷)的英译本符合当今这种翻译发展的趋势。
其次,图像也是重要的内副文本。例如,第一卷的封面和扉页,分别是习近平的头像和半身像,他都面带微笑,让人感到和蔼可亲。Kress和van Leeuwen参照韩礼德的功能语法,建立了对图像的分析框架。他们认为图像可以体现三种意义: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12]互动意义主要通过接触、距离和视角三方面的共同作用,构建观看者与图片内容之间的关系。就“接触”而言,“当图像的表征参与者直视观看者时,表征对象就与观看者接触,……图像中的表征参与者似乎在向观看者索取什么,如表征参与者希望与观看者建立一种更加亲密的社会关系”[12]。以第一卷的封面和扉页为例,习近平面带微笑,向读者的视角望来,正是一种“接触”关系,他这种微笑说明他带着善意,希望与读者拉近关系,从而吸引读者来阅读这本著作。除了封面和扉页的图像之外,书内正文里还有许多图像:第一卷共44张(以16+16+12的数量分布在正文的不同地方);第二卷图片共28张(以16+12的数量分布在正文内)。仔细观察这些图片,可以发现它们并非随意选择和排序,而是与正文有着密切联系,它们都是为正文内容服务的。例如,若是涉及中国外交方面的正文篇章,那么周围的图片则是反映习主席出访各国、参加国际会议、接待各国领导人的内容。如果是涉及国内发展方面的正文篇章,那么周围的图片则是反映习主席走访群众等相关内容。“副文本基本的美学意图不是要让文本周围显得美观,而是要保证文本命运和作者的宗旨一致”[8]355。两卷的英译本中有多幅图像再现了习近平深入人民群众,了解民情民意,这些图像(以及图像说明文字)都有助于塑造出他平易近人的形象。
习近平总书记关心民生的形象,不仅反映在图像及其说明文字中,也反映在附录内容中。例如,第一卷中有一张图片,下边的说明文字为:“2013年2月4日,习近平来到甘肃省兰州市五泉菜市场了解节日供应情况,在一经营户的摊位前了解蔬菜价格、供应、销售情况”。英文是:“Talking with a salesperson about the price and supply of vegetables at Wuquan Vegetable Market,Lanzhou in Gansu Province,February 4,2013,shortly_ before the Spring Festival”。
首先,这张图片构建了一种社会关系。“要构建一种社会关系,就要显示整个人,甚至周围要有空间环绕,直至能看到4到5个人的躯干”[12]在多人的陪同下,习近平与一位摊主展开对话,询问相关问题,作为国家领导人,与身为平民的摊主交流,不是表征个人之间的平常交流,而是表征有象征意义的社会关系——即反映出领导人关心民生、爱民、亲民的形象,也表明党和政府对人民群众的关爱。其次,英文与中文也不完全对应,原文“节日”,被译文为“shortly before the Spring Festival”(在春节前几天)。这是一种显化策略。显化(explicitation)指的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阐释出原文隐含的意思或内容、增添解释性短语或添加连接词,从而增强译文的逻辑性和顺畅性,也能增加译文的可读性”[13]。简言之,就是把原文中暗含或导致目标语读者难以理解的意思明示出来。如果仅仅译为“节日”,目标语读者根据这个日期是不清楚要过什么节日,也不会知道为何习主席要在这个时间点走访卖菜摊主,这样则不易于意义的传递和接受,形象的构建则将难以实现。译者通过显化策略,表明虽然是临近中国的最大传统节日,习主席并没有松懈自己的工作,而是深入走访群众,了解民众过节前的情形(因为春节前物价通常会上涨),更加突显习主席关心民生的形象。最后,第一卷附录中的一个小节标题“像爱自己的父母那样爱老百姓”(428),被译为“Regarding the People as Parents”。这个译法算是非常紧贴原文,它也反映出习近平对平民百姓的态度和看法,将他们视为自己的父母,那也就意味着要关心和关爱他们,从而塑造他亲民、关心民众生活的形象。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勇于自我革命,从严管党治党,是我们党最鲜明的品格”。习总书记一直注重党的队伍建设,坚持全面从严治党,这在第二卷的翻译副文本中有所体现。例如,有一处正文内容谈到“三严三实”,[14]45英文翻译为“Three Guidelines for Ethnical Behavior and Three Basic Rules of Conduct”.[15]46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数字表达,需要进行解释说明。其尾注的原文是:“‘三严三实’,指严以修身、严以用权、严以律己,谋事要实、创业要实、做人要实”[14]46。而尾注的英译是:“These were set by Xi Jinping.They call upon officials to be strict with themselves in self-cultivation,in the exercise of power,and in self-discipline,and act in good faith when performing official duties,taking initiatives,and interacting with others”.[15]48对第一句加下划线是因为这一句信息原文并没有出现,而是译者增添,显而易见,这种增译法旨在强调这是习近平提出的治党理念。这种有意识的增添,并非是“不忠于”原文,而是对习总书记形象的强化,更有利于塑造习近平从严治党的形象,彰显其治党能力。
前言(或出版说明)也是副文本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第二卷“出版说明”(Publisher’s Note)中,原文是“中共十九大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确立为中国共产党必须长期坚持的指导思想,实现了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又一次与时俱进。(紧接着下一段首句)习近平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主要创立者”。原文是位于两段,而英文则把后一句前置,并且放在同一段内:“Xi Jinping is the principal proponent of Xi Jinping Thought on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or a New Era.The 19thCPC National Congress has recognized its worth as the latest milestone on the road that the Party will follow for the foreseeable future.”英译本做出调整,首先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由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说明这一新思想的缘起,然后再谈其重大意义,这符合英语的行文逻辑,另外从语篇连贯与衔接方面来看,这两句话被放置在同一段,意义上也更加紧密。英译本首先明确习近平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主要创立者,从而彰显他作为中共中央总书记,有其独特的治党理念。
本文将从两个方面来说明翻译副文本对该形象的塑造:内政和外交。就内政方面而言,举例说明:第一卷附录中,原文是:“2002年到中国经济最发达省份之一的浙江工作后,经过大量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习近平2003年提出并组织实施‘发挥八个方面优势,推进八个重要举措’的‘八大战略’,为浙江长远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16]。英文为:“In 2002,Xi was transferred to Zhejiang Province,one of the most economically developed provinces in China.There Xi made extensive fact-finding trips and in 2003 formulated and put into practice the strategy of“making full use of eight advantages and implementing eight major measures”,laying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province’s future development”.[17]484首先,译文把原文的一句话分割成两句话,并且在第一句话中增加了明确的主语“Xi”,原文仅出现一次“习近平”,而译文出现两次“Xi”,这种重复起到强调的作用。另外,为第一句增加主语“弥合了英汉结构之间的差别,即英语强调主述位、汉语淡化主谓关系的特征。为了迎合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习惯,翻译时要更加强化主语的明晰”。[18]文中出现的两个时间点(2002到2003),也具有重要意义,它说明在短短的一年里,习近平掌握了浙江省的基本情况,然后从实际出发,制定长远的发展战略,从而表明他是一位勤于政务的领导者。再举一例,第二卷中有一处增加的译者注,“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15]42译者通过增加尾注的方式进行详细解释说明:“This refers to the initiative of building th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and the 21stCentury Maritime Silk Road.It was first proposed by Xi Jinping in September and October 2013 during his visits to Central and Southeast Asia.-Tr.”[15]48在这个译者注内,可以看到明确指出“一带一路”是习近平提出的倡议,从而突出他作为国家领导人的治国理念和才能。巫和雄认为注释有以下作用:“译者在处理两种语言形式和文化内涵上的矛盾时,经常需要采用注释的方法作为补偿手段,部分化解不可译的难题,避免可能产生的曲解,增强译文的可理解性。尤其是在避免文化信息的损失、增进译语读者对异国文化的了解、促进国际文化交流方面,注释发挥着重要作用”。[19]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译者有意识地添加注释,不仅有助于说明详细的信息,增强可理解性,而且还有助于在目标语读者心中塑造和构建原作者的形象。
就外交方面而言,每到一个国家去演讲,习近平会尽量提到或用到当地的语言或俗语,拉近与当地民众的距离,在一些国际会议上,尽量用到受众所熟悉的名句。例如:2013年习近平在坦桑尼亚尼雷尔国际会议中心的演讲中,开头和结尾处使用当地的语言(斯瓦希里语)问候和致谢“Habari”和“Asantenisana”,英译本尾注则分别解释其意思。[17]341同样地,在2014年中阿合作论坛第六届部长级会议开幕式上,习近平在开篇和结尾处也使用了阿拉伯语,英译本提供了尾注。[17]352这些注释的应用,让目标语读者可以感受到习主席对访问的国家的尊重,不仅有利于拉近原作者和原受众之间的关系,而且也有助于拉近原作者与目标语受众之间的关系。“演讲者面对的是外国听众,故事的模式与听众的认知模式越接近,即用听众听得懂的方式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其效果就越好。”[20]
习主席善于引经据典,许多中国古诗词都信手拈来,另外对于国外的一些名人名言,也能够自如地用到讲话中,这反映出他博览群书,而且能够消化吸收,运用到实践中。陈锡喜曾指出“习近平平易近人的语言风格,有时将形象比喻、俗文俚语和诗文引用三者纵横交错、运用自如,似信手拈来。……引用形象比喻、俗语俚语和诗文,切实拉近了领导与对话者之间的距离,使干部群众愿意听、听得进,听后更能心领神会。”[21]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英译本的副文本中,主要是通过尾注来反映这一点。例如,他经常引用孔子的话,仅以第二卷为例,许多尾注标明正文的引文是出自于《论语》“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Lun Yu)”,第 135、163、240、351页等等,仅第163页,有5个尾注都标明出自《论语》,这说明习主席对孔子的话熟记于心。在第二卷《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英文翻译中,作为副文本形式的尾注,共19个,全部是中外著名的哲学家或思想家,例如毛泽东、马克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等,从这些尾注也可以看出,习近平总书记对他们非常熟悉,并且能够运用到自己的讲话中。从这个方面可以看出他勤于读书,不仅读中国名著,也读外国名著,这奠定了他学识渊博的基础。再举一例,在世界经济论坛2017年年会开幕式上,习近平援引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名言“It was the best of times,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15]519尾注随后解释指出这句话的出处“Charles Dickens:A Tale of Two Cities.Charles Dickens(1812-1870) was a British author.”。[15]519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作为翻译副文本的尾注,有利于构建习主席学识渊博的形象。
作为译本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翻译副文本和翻译正文本共同构成一个完成的译本。通过以上分析,发现翻译副文本有助于习近平国家领导人国际形象的构建,构建途径或方式包括图片、图片说明文字、注释(通过增加相关的解释性信息或者增加译者注)、附录(考虑语篇层面的衔接与连贯、逻辑关系)等,本文总结出塑造的习近平五大国际形象:平易近人、关心民生、从严治党、勤于治国、学识渊博。在中央文献的翻译中,副文本对于构建领导人形象起到重要的作用,因此译者必须加以重视。针对翻译中的副文本,建议译者加强受众意识,发挥一定的翻译主体性,恰当地采用“融通中外的”语言和方式,避免死扣原文,这不仅有利于提高译文的可理解性,促进其传播和接受,也有助于构建原作者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