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敏 杨一秀 孙天元
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
1 TEAM Model TBL团队合作学习模式
2 TEAM Model TBL团队合作学习模式
3 TEAM Model TBL团队合作学习模式
澳大利亚高等教育的历史并不悠久,其中建设年代最早的是兴建于1850年的悉尼大学,其他大部分直到20世纪前叶或二战前后才启动建设。20世纪60年代之前,澳大利亚的高等学府普遍缺乏统一的校园规划与建设导则,校园建筑分散,异质而无序。20世纪80年代以后,当代校园规划理念逐步从欧美影响到澳大利亚,校园空间的规划才逐步兴起。
随着21世纪的来临,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带来了校园结构的巨大变革:学习人群的组成面向全龄化,多文化背景的学生比例逐渐上升;学科发展导致新旧专业更替,新学科分类络绎不绝;知识传播方式与教学模式日新月异。研究表明,学习已经从被动行为转变为主动行为,从个人行为转向集体行为1。此外,科技和网络提供给学习者学习的便捷性和移动性,令非正式学习的重要性逐步被认识。
这些变革引发的新的合作关系与学术互动已经在全世界的校园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于没有历史的包袱,澳大利亚在高等教育的发展上更为大胆激进。在2019年QS世界大学排名中,进入前50位的共有5所,分别为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第24位)、墨尔本大学(第39位)、悉尼大学(第42位)、新南威尔士大学(第45位)、昆士兰大学(第48位),其整体实力不容小觑。它们究竟有何秘籍令其成为世界高等教育中的黑马?我们相信,不管是学术实力还是办学理念,必然会在物理空间上得到呈现,而教学建筑作为一所大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定有值得剖析的内容。
通过对墨尔本大学、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莫纳什大学、昆士兰大学、昆士兰科技大学、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悉尼大学、悉尼科技大学、新南威尔士大学这9所高等学府的20多座教学建筑案例的实地调研,逐渐摸索到澳大利亚创新型教学空间的设计趋势——“沉浸式”教学氛围的创造。“沉浸”指人专注在当前的目标情景下并感到愉悦和满足;“沉浸式学习”既包含丰富的感官经验,又涉及认知体验的学习,以期将个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学习行为上,创造高度的兴奋和充实感。
一栋教学建筑无外乎门厅、教室、实验室、走廊、楼梯这些基本构成,也无外乎教学、办公、会议这些基本功能,如何通过建筑设计创造出“沉浸式学习”的氛围,是本文需要重点探讨的部分,下文将从空间、功能、交通、细部四个方面对“沉浸式学习”空间进行解读。
在建筑的空间层次组织上,当代教学建筑空间脱离了教学楼、实验楼行列式加中庭空间的传统模式,随着建筑物体形系数的变小,相应的空间内部可采用丰富灵活的组织形式。空间尺度的多层次交织可为团队、小组与个人提供不同尺度的学习空间。
4 墨尔本大学设计学院多层次空间尺度
5 墨尔本大学设计学院多层次空间尺度
6 新南威尔士大学法学院大楼多层次空间
7 新南威尔士大学法学院大楼二层平面图
8 昆士兰大学新工程学院的空间类型
9 昆士兰大学新工程学院的空间类型
10 昆士兰大学新工程学院的空间类型
11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
12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
13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
墨尔本大学设计学院共6层,包括报告厅、图书馆、展览空间、咖啡厅、工作室大厅,以及一系列工作室、教室和办公室。建筑中心的演播大厅是该建筑的核心空间。设计师通过悬挂的树形装置让屋顶的自然光播撒下来,再辅以家具的围合,仿效了“树下”和“广场”的室外公共空间体验,营造出可停留、交谈、学习的氛围,使之成为一个强调空间开放性和公共性的综合性教学场所。中庭的顶棚由预制的木梁腔体和玻璃板吊顶组成,有利于自然通风与采光。学院一层有三种类型的工作室空间:工作室大厅、廊道工作室、单元式工作室,越接近中庭的空间,其社交属性越强。
新南威尔士大学法学院大楼周围有许多无花果树,因此设计师以“知识之树”为概念,以树状分支作为结构支撑,围合出中庭空间。从底层到顶层,随着“树杈”的细分发散,中庭也逐渐收缩,天光洒在斜向穿插的楼梯上,仿佛树中枝叶的投影层层渗透到底层。法学院大楼大小空间的布局也是根据这种树状结构形式由下向上逐渐过渡的。350座的礼堂和较大型的学习室设在一层,越向上层空间细分越小。由于传统大型讲座的授课模式已经越来越多地被研讨会式的课程所取代,因而法学院大楼内大部分教学活动都在13间小教室内进行。
跨学科学习需要多种用途的空间来满足学习的需求,如表现展示、模拟实践、交流讨论等。这就要求在教学场所空间用途较完善的基础上,尽可能置入多种类型的空间形式,从而满足不同性格的学生和不同种类的教学模式,营造沉浸式学习体验。
昆士兰大学的新工程大楼以狭长的中庭为中心,在自然光的映照下,氛围明亮开放;在木质和黑色金属线条的装饰下,更显精致优雅,一改以往人们对工程制造系教学楼杂乱的印象。地下一层的大型制造和土木工程研究实验室采用了开放的可视化设计,通过一层大厅两侧的透明玻璃,学生和参观者坐在座椅上就能一览无余地对其工艺流程进行观察学习。沿着长跑楼梯拾级而上,可逐一观览遵循“设计工作室”模式而集成的液压、风力、材料和结构等先进的研究实验室,透明的分隔令学习者如参观展览一般,沉浸其中,接触体验,从而获得对工程学的深刻理解。每层楼都设有设备齐全的茶水间和休息讨论的桌椅,使用者络绎不绝。教学楼二层是一个可容纳300人的报告厅,推门而入的瞬间可见大面积的玻璃窗面向湖景,令人印象深刻;在临湖的另一侧,建筑的三角形平台悬挑在湖面上,凭栏远眺可见湖中的喷泉不时喷涌,另外自助茶水和咖啡简餐随时可以提供给休息者,这样的空间俨然成为了整栋大楼的活力中心。
14 功能的非确定性示意图
在调研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一栋教学建筑中最为活跃的地方往往不是教室和课堂,而是餐厅、室外平台,甚至是一个偶遇的转角。创造不同表达方式的空间,使正式与非正式教学场所交织出现,让批判性思维与创造力、想象力能随时灵光四射,是现在教学建筑中特别重要的设计要素。此外,科技和网络的便捷性和移动性使学习行为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展,从而使非正式学习变得越来越重要。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的重建就是一个为学生创造充满活力的正式和非正式学习空间的典型案例。西艺术大楼高6层,设有24个教室、1个数字工作室和1个文化收藏陈列室。通过一个宽敞明亮的中庭连接了从20世纪90年代保留至今的大楼西翼和新建的北翼,中庭四周设有宽敞的桌椅,一个“悬浮”的中央楼梯贯通上下,大楼外部有一个隐秘的系统花园(System Garden),收集了各式各样的南半球植物;大楼内设计了南北阳台花园,供学生们户外学习。在这里,自习、小组讨论和学生拓展活动随时可以在室内外正式或非正式的空间中开展。
功能复合化的概念是从城市设计借鉴而来的,复合化的校园组团可以提供空间内混合的功能业态,使特定院系的师生在一个有限的区域内享受一天的生活。复合化的教学组团是在规划层面进行功能组合的尝试,打破原有的教学组团,将教学、学生活动中心、图书馆、宿舍、运动、餐饮场所融合在一起,产生功能的互补,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活圈,打造具有全天候吸引力和活力的建筑群组。
15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更新后的校园联合广场区域平面
16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联合广场实景
17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联合广场实景
18 墨尔本大学艺术学院弹性化的功能空间
19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学院可灵活组织课堂
20 悉尼大学商学院教室可分隔为多个小组讨论区域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联合广场(Union Court)是在校园现状的基础上进行局部改造与升级的案例,复合化的功能设计使之实现了极高的建设完成度与良好的使用状态。联合广场分为南北两个片区:学习综合体集群位于校园轴线学府大道的南侧,是一组围绕老图书馆大楼新建的学习、教学、运动、健康服务建筑组团;学府大道北侧虽为学生公寓,但其底层完全被商业、餐饮、零售、展览、演讲厅等活跃元素占据。南北建筑组群共同围合成了一个开放式的绿地广场,复合的功能设计极大地激活了空间,师生们不仅可以站在阳台上俯瞰位于绿地中心的讨论空间,还能在这里举办展览、音乐会或进行其他活动。
弹性本来是物理学的概念,在建筑学空间里指空间的大小不固定,必要时可扩大或缩小,在不同场合容纳或多或少的人群,以实现功能转化。
墨尔本大学设计学院一层大厅作为展览空间是整个建筑的核心。平时大厅和教室的界限比较明显,学生可在大厅内进行非正式学习等活动;评图时大厅四周的教室隔墙可变身为展板水平旋转90°,使整个大厅连为一体,不同年级、班级的学生可在展览过程中自由观看,形成浓厚的交流分享氛围。
弹性空间还可在其他情况下存在,如在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学院和悉尼大学商学院中,利用可移动家具及教室四壁的空间设置显示屏、白板,使课堂可分可合,随时从大堂授课模式转换为小组讨论模式。
21 莫纳什大学学习教学楼实景
22 莫纳什大学学习教学楼实景
23 昆士兰科技大学景观小品
24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工商经济学院大室内楼梯
26 新南威尔士大学约翰尼兰科学中心
26 新南威尔士大学约翰尼兰科学中心
通过形态的转换,赋予一个基本的建筑构成更多的活动可能性,是我们对多义性空间的定义。莫纳什大学教学大楼是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案例。从进入这个建筑开始,就仿佛置身于一个浓缩的城镇中,街道、庭院、桥梁、阳台、峡谷一般的楼梯、空地、休息平台、陡坡和圆形剧场创造了丰富的自然和城市景观。在这里,所有建筑构件都具有多义性,因而在其间学习的师生的行为也具有多样可能。多义性的功能使空间内交往、服务、讨论、学习等行为的发生更加密集,更能激发交流、合作行为的发生,创造沉浸式学习的环境。
在昆士兰科技大学中,随处可见作为景观小品的多功能设施,功能的多义性使得景观小品不仅可以被观赏,还可以切实为师生的生活服务。例如,街边售卖饮品的小亭子在点缀空荡平台的同时,还提供了座椅与街边行人形成互动。此外,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工商经济学院中,在楼梯上安装了插座,原本穿行而过的交通空间也被赋予了多义性。
教学建筑的交通系统正逐步向模糊性发展——在垂直方向或水平方向连接各个空间,增强整个系统的活力,增加教学建筑的功能复杂度、使用密度与效率。
新南威尔士大学约翰尼兰科学中心位于校园轴线的中心,衔接了高区和低区之间两层的落差。建筑内的社交空间和学习空间沿着楼梯蜿蜒向上,并全部与南向的室外空间和露台相连,创造了供团队讨论、合作、教学的空间。建筑中能够容纳300多人的阶梯教室和多功能厅,其二层楼梯和室外露台相连,可俯瞰整个校园,引人注目又经济实用,兼顾私密性和公共性,将室内外空间处理得恰到好处。
新南威尔士大学泰瑞能源中心建筑内部朝向中庭的部分完全开放,没有房间和过道的实体分隔;临近中庭的房间也没有围护结构,增加了视线之间的跨层交流;远离中庭的一侧为独立安静的小房间。模糊了一般意义上的走廊空间后,中庭的氛围得到了极大的活跃。
27 新南威尔士大学泰瑞能源中心平面图
28 新南威尔士大学泰瑞能源中心中庭
29 悉尼大学商学院树枝状生长的公共走廊
30 悉尼大学商学院树枝状生长的公共走廊
31 悉尼大学商学院树枝状生长的公共走廊
32 悉尼大学商学院平面
33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中庭
34 昆士兰大学全球变化学院中庭的遮阳膜
35 昆士兰大学新工程学院楼的玻璃天窗外遮阳
36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学院一角
37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大楼采用土著文化的色彩
38 昆士兰科技大学科学和工程中心的老家具
39 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的户外学习区
40 墨尔本大学西艺术学院隐藏的隔板和插座
41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工商学院阶梯上的隔板和插座
42 新南威尔士大学连廊内的太阳能插座
悉尼大学商学院则以一座参数化旋转楼梯作为主门厅的视觉焦点,随后以树枝状生长的公共空间串联起各个大小教室。在进行扩大与通高处理后,原本的走道被模糊了,形成了有效有序、界面活泼的空间集合体,不但可以组织充满活力的交互活动,还可以为师生提供一系列开展讨论或学习的特别空间。
舒适而易于激发交流合作的环境能吸引人停留,而主动学习的环境还需要在光线、视野范围、风、声音、色彩、材质等方面进行考虑,如提供便利的技术应用和网络环境,电源、网线、可以放笔记本电脑的桌板等也都是具有吸引力的细部。
对自然光的利用是澳大利亚校园建筑中十分重视的设计要点,但夏天强烈的日照、阳光直射引发的能源消耗同样是个很大的问题。大量案例凭借巧妙的屋面设计不但避开了阳光直射,还将日光过滤进室内空间,结合垂直循环空间中的光井,提供了最大的自然光穿透,也减少了对人工照明的依赖,使人们可以在自然光中感受外界的变化,这对环境舒适度的营造非常重要。
在教学建筑中,建筑色彩和照明的应用不仅能突出建筑的艺术性,还能直接影响人们的视觉和心理感受。澳大利亚土著文化中的鲜明色彩就常被用于教学空间的室内设计中,以强调不同空间的个性,赋予其文化意义。结合舒适的照明,不仅提高了学习者的视觉舒适度与学习效率,而且让特定的空间有了归属感,成为设计的点睛之笔。
在澳大利亚教学建筑空间内,随处可见的桌椅以各种形式、材质、色彩及组合方式存在。个性化家具,尤其是来自特定环境的老家具,可以唤起人们的回忆,增强安全感和信任感。在与人接触的层面上,较多使用亲肤感的柔软布艺或木质材料,能够在让人感觉温暖的同时,有效营造安静的环境。此外,数量充足、使用便捷又隐蔽的电源插座无处不在,由此可见其人性化的设计思想已深入每一个细节。
在澳大利亚大学的考察调研中,我们深刻感受到了教学建筑中“沉浸式学习”氛围的营造对当下创新型教学空间设计的重要性。教学建筑通过其基本建筑元素的进化演绎,将空间的多样性、功能的不确定性、交通的模糊性和细部的丰富性交织融合,最大限度地提高了感官体验和认知经验,将教学建筑本身从各类学习的容器转变为学习行为的激发器,在改变物质空间的同时,也促进了社会和组织维度的改变。
我国高等教育领域事业发展已经进入新时代,国家对科学知识和优秀人才的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迫切。通过充分学习和研究国外有益的建筑设计经验,举一反三,以期对实现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内涵式发展有所帮助。
注释
1 知识管理理论之父——野中郁次郎在《创造知识的企业》中提出SECI知识转化的模型,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间转化的四种模式:社会化、外在化、组合化、内部化。建构主义理论模型认为,知识不是被动地传输,而是学习者在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中通过与环境、他人的互动交流,结合自身的经验建构起来的。
图片来源
图1~3来源于文献[1];图7,15,18,27来源于网络;图14为作者自绘;图21,22为贺玉霞摄;其他图片为作者自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