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星
摘要: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种类繁多,学界对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研究从其不同属性入手,主要有5种研究范式,即“艺术—审美”研究范式、“艺术—历史”研究范式、“民族—艺术”研究范式、“民族—经济”研究范式、“科学—技术”研究范式等,分别体现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审美性、历时性、民族性、时代性、技术性特点。不同范式内囊括独立性、交叉性等不同层面的理论与方法。在具体的研究中,不同范式之间也存在交叉与融合。
关键词: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研究范式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9)03-0139-08
南方少数民族集聚,手工艺种类繁多。学界对于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研究可谓卷帙浩繁,不同学科与视角对于手工艺的研究形成了不同的研究范式。所谓范式,托马斯·库恩将其定义为一个科学共同体成员共有的东西,其形成的动力是由研究范例造就的模型,“是规律、仪器应用、解难题技艺等要素的整体,不能被作为观念集合得到充分表达,但却被研究团体的成员们当作范例来共同遵循”[1]。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从最初作为艺术学、民族学等学科的研究对象,逐渐显露出多学科研究界线的交叉性与模糊性,因此每一种研究范式的形成既离不开单一理论或者方法的切入,也不能脱离多学科交叉形成的多维度研究,通过对具体手工艺研究形成的示范,两者共同构成“范例式”“非观念集合”的研究模型,即“研究范式”。
不同研究范式的形成与手工艺的概念与特点密切相关,“手”“工”“艺”三种维度合一的概念表述体现了手工艺本身的复合性特质。围绕“手工艺”的概念,学界常与“工艺美术”概念进行辨析。手工艺是手工业技艺中艺术性较高的一部分,例如缂丝、景泰蓝等“特种工艺”,广义的手工艺也包括民间美术中的工艺美术,在材料的高贵与技艺的精湛方面不同于前者,而是体现大众的审美心理,有的同民俗活动紧密结合[2]。“工艺美术”概念究其实质主要指立足传统文化的手工造物方式和产品,从艺术、文化、技术等范畴综合性界定的手工艺概念,应指手艺人凭借个体经验完全以手工劳动进行的或以手工劳动为主,辅以简单的机械工具,按照美的规律进行的造物行为和造物过程[3]。
结合手工艺的概念表述,少数民族手工艺有着多样化的特点。少数民族民间工艺是各族人民在长期的社会生产实践中,通过美化衣、食、住、行,创作出来的艺术佳品[4]。少数民族工艺美术还具有突出的实用性,悠久的传承历史以及宝贵的文物价值等特点,同时汉族手工艺与少数民族手工艺的主题思想呈现出“多元一体”共融共生的格局[5]。此外,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具有鲜明的民族特点,如就地取材与手工生产,品种繁多与风格各异,艺术品与生活品相结合,父子相传与师徒相授等[6]。我国的少数民族工艺美术具备生产和生活,物质和精神双重属性,具有地域性、文化性、审美性、实用性等特点[7]。
目前,对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研究形成的范式主要有“艺术—审美”研究范式、“艺术—历史”研究范式、“民族—艺术”研究范式、“民族—经济”研究范式、“科学—技术”研究范式等,分别体现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审美性、历时性、民族性、时代性、技术性特点。其中,“艺术—审美”研究范式、“艺术—历史”研究范式、“民族—艺术”研究范式都是将手工艺放置于艺术的维度中再综合其他研究维度。“民族—经济”研究范式侧重于现代社会中手工艺的再生产,“科学—技术”研究范式是从科技史角度出发向人类学的延伸与交叉。
一、艺术—审美研究范式
“艺术—审美”研究范式是从手工艺的艺术性角度对其进行研究,属于艺术本体与主体的集合,在研究理论上体现为艺术学与美学研究的合二为一。在艺术本体方面集中于手工艺的描述与解释,在创作主体方面强调集体性的审美意识,淡化创作个体的审美倾向与创造,但是近年来随着传承人制度的影响,学界对于某一位传承人艺术作品、创作心理的分析逐渐增多。艺术—审美研究范式的代表性理论方法有图像学、艺术风格学、比较艺术学、美学等。目前,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已有的研究成果集中在以图像学为代表的“图像志”描述以及衍生的在技术、工具、材料、传承等方面的记述。如格罗塞定义的艺术科学的两条研究线路,一是艺术史的,二是艺术哲学的,前者侧重记述,后者侧重解释,即美学的。①①“在黑格尔心目中,美学就是艺术哲学。只是因為美学已经成为这个学科的习惯名称,黑格尔就没有把它更改为艺术哲学了。美学与艺术哲学的混用,在这个学科确立的初期是非常普遍的。”彭锋《艺术史的界定、潜能与范例》,载于《文艺理论研究》,2014(4)。在艺术—审美研究范式中,本体性的艺术研究即是“志”的记述层面,主体性的审美研究即是在前者基础上的解释与升华。
(一)艺术本体表述
本体表述是手工艺研究的传统方式。在具体的研究中,将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放置于少数民族艺术或者少数民族美术的宏观范畴中进行综合性研究,主要侧重于对少数民族手工艺现象的描述和手工艺形态的讨论,如少数民族编织工艺、漆木工艺、金属工艺、雕刻工艺、陶瓷工艺等。苏和平将少数民族刺绣、纺织、印染、服饰工艺与少数民族岩画艺术、建筑艺术以及石窟艺术等并置进行综合研究[8]。此外,还有以行政区划为单位介绍少数民族民间手工艺以及美术资源体系的集成,如《湖南民间美术全集》[9]、《广西工艺文化》[10]、《广西少数民族实用工艺美术研究》[11]、《中国贵州民族民间美术全集》[12]、《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贵州卷)》[13]、《海南民族民间工艺美术研究》[14]等。
(二)工艺审美研究
对于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审美性质的研究。柏贵喜认为中国的少数民族的工艺美学是由形式美、意象美、民族美共同构建的[15]。学界对于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审美性质研究多根据地域性和民族性进行中观层面的综合性分析。吴虹、张璐对我国西南地区的彝族、白族、壮族、苗族等13个少数民族的手工艺进行形式、内容、风格等美学特征进行鉴赏性的总结分析[16]。陈劲松等人针对云南地区的木雕、石雕、陶器、玉器等15个类别的民间特色手工艺,就制作流程和美学特征展开论述[17]。杨婷娜认为云南少数民族手工艺中不受重视的瓦当、刺绣、面具作为云南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具有造型本原性、内容共通性、设色象征性等美学特征[18]。宋思思、李纶从审美意识和艺术的实践发生以及心理发生出发,认为云南民族民间工艺审美心理的形成具有原发性、自娱性以及本真淳朴的心理特征[19]。
二、艺术—历史研究范式
格罗塞定义的艺术科学的两条研究线路中,艺术史即是其中之一。不同于“艺术—审美”研究范式中的结构性、横向表述,艺术史是按照历时顺序的纵向表述,是“艺术—审美”研究范式中艺术性表述和历史性表述的结合。少数民族工艺美术史属于艺术史的书写范畴,而艺术史的书写又是一种特殊的历史研究,同时具有历史学研究的普遍特质,“艺术史除去单纯从审美元素和风格研究之外, 在其他方面的书写途径与普通历史书写没有多大的差异”[20]。两者研究的都是“人类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历史,研究资料包括历史考古文物、遗迹、文献资料,其中艺术史以艺术品、建筑为主,文献资料为辅”[21]。不同于美术史研究在宏观叙事中选择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介绍其生平以及代表作品、艺术风格,在工艺美术史的书写中,创作主体往往是缄默的,在少数民族工艺美术史的书写中,这种主体缄默的现象更加明显。
“艺术—历史”研究范式囊括的理论方法有历史学、艺术社会史研究等,其中少数民族手工艺史的研究多倚重历史学、借鉴考古学资料展开,这是目前少数民族工艺美术史书写的主要方式。艺术社会史则是在艺术、历史的基础上增加社会因素的互动,如覃莉对土家族背篓造型的研究,即是在艺术社会史的视野下,通过考古发现、文献资料以及民族学调查等方法,将现在的土家族背篓造型与一定历史时期内的背篓造型原型进行比较,探寻社会因素影响下的他律性变化[22]。
(一)美术史中的手工艺史书写
目前中国的手工艺历史的书写多以汉族地区手工艺为主,如田自秉的《中国工艺美术史》[23]和中央美术学院的《中国工艺美术简史》[24],两者按照传统的自原始社会至明清时期乃至现代社会的艺术史论著述,溯源中国工艺美术的发展。少数民族工艺美术史的研究有陈兆复的《中国古代少数民族美术》和《中国少数民族美术史》,前者认为在海运畅通前,中国美术在与国外美术的交流是经过边疆地区进行的,这就决定了古代少数民族美术在我国少数民族美术史中的重要地位,如典型的云南石寨山青铜艺术以及剑川石窟造像等工艺美术[25]。后者在对少数民族美术史自原始社会至宋元明清的历史发展中,以四川三星堆青铜艺术、云南石寨山青铜艺术、南方铜鼓艺术、南诏大理国雕刻及石窟寺艺术为代表,在分析其起源与艺术特征的同时,重点探讨了这些代表性的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与中原文化以及其他文化的影响与互动关系[26]。到目前为止,王伯敏等人对中国55个少数民族美术史的研究最为全面,每个少数民族的美术史也都涉及其手工艺研究,其中对西南地区、中南地区、东南地区少数民族美术的研究形成了对南方少数民族美术的综合研究,对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资源的研究也囊括于南方少数民族美术史的研究中[27]。陈兆复、王伯敏的叙述方式都是将手工艺放置于美术史视野中进行书写。
(二)综合研究中的手工艺史书写
在对南方少数民族民间美术以及手工艺的研究中,往往结合了艺术本体研究、审美内涵研究、艺术—历史研究等多种研究范式。这些研究范式也会体现在对于某一民族的手工艺资源研究中。如罗彬、辛艺华对于土家族织锦、石刻、木雕、建筑、家具等民间手工艺资源的综合性研究[28]。郑静从“设计者—设计受体—设计受众”的关系出发,对仫佬族的造物思想、服饰工艺、营造工艺、烧造工艺、织绣工艺、木作工艺、石作工艺等手工艺资源进行系统性研究,并探源手工艺与诸神造像、神职祭司、丧葬嫁娶、传统节日的时空关系[29]。
三、民族—艺术研究范式
“民族—艺术”研究范式是依靠文化人类学展开的研究,是自下而上的综合个体性和民族性的研究范式。格罗塞将艺术科学课题分为两种形式,一是心理学的、个人化的,是对一件作品或者一个艺术家的一生作品的研究;二是社会学的、宏观性的。前者由于个体艺术史资料的缺乏难以展开,因此必须从后者入手。“因为我们既然不能从艺术家个人性格去说明艺术品个体的性格,我们只能将同时代或同地域的艺术品的大集体和整个的民族或整个的时代联合一起来看”[30]。这在民族—艺术研究范式中体现尤其明显。但是以手工艺为切入点进行整体的、民族性的文化规律总结,尤其是民族文化、民族审美等集体意识的显现离不开个体意识的传达,不同于“艺术—审美”研究范式和“艺术—历史”研究范式中主体的“失语”,“民族—艺术”研究范式更加凸显主体的重要性,尤其是手工艺传承者的个体表达与诉求,以及受众的接受心理与反馈机制。该范式多采用文化人类学、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式,通过田野调查法对中观层面的民族、地域的多种手工艺资源的综合性研究,主要围绕手工艺本体解读、主体阐释及其在社会情境中的传承、变迁、保护展开论述。在“非遗”保护热以及手工艺振兴的大背景下,“民族—艺术”研究逐渐成为少数民族手工艺研究的主流范式。
(一)综合研究
在“民族—艺术”的综合研究方面,柏贵喜的《黎锦研究》从整体视角出发,对黎锦的历史发展脉络、织造技艺、美学特征、文化内涵、符号意义进行综合研究,并具体探寻了黎族织锦与黎族服饰的关系,以及龙被的历史与艺术特点等[31]。同样是黎锦研究,符桂花综合介绍了黎族织锦的历时发展脉络以及自树皮布而始的服饰制作,同时重点介绍了黎族五种方言区妇女的服饰、花纹以及色彩表现[32]。除著作外,“民族—艺术”综合性研究范式在学位论文类也多有体现,如对水族马尾绣进行研究的《水族马尾绣工艺特征及传承研究 ——以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縣三洞乡板告村为例》[33]、对瑶族刺绣进行综合研究的《湘南瑶族刺绣的工艺与传承发展研究》[34]等。
(二)文化变迁研究
在少数民族手工艺的传承方面,吴昶着眼于中国西南山区传统手工艺的传承方式研究,将其传承方式总结为以亲缘性和非亲缘性为内容的正式传承,以及稳定型非正式传承和不稳定型非正式传承[35]。黄柏权在研究中发现土家族传统手工艺因为社会经济基础和人们价值观念的变化、新技术的介入、旅游业的发展以及文化人的介入等原因产生变迁[36]。在苗族银饰的研究中,张建世以贵州台江塘龙寨、雷山控拜村为例,指出黔东南苗族银饰呈现出两种模式,一是以塘龙寨为代表的“兴盛”模式,银饰的民族特色和传统保存较好;二是以控拜村为代表的“变异与延续并存”的状况,村中工匠多数加工白铜佩饰,只有少数加工银饰[37]。在人类学视野下,黔东南苗族锻制手工艺的个性化逐渐与现代技术相融合,同时旅游产业的带动以及文化遗产保护的社会化再生产,使苗族锻制手工艺呈现出许多现代化的特征[38]。
(三)传承保护研究
针对手工艺的变迁现象,学界也多侧重于保护策略的研究。现代工业化浪潮的冲击以及人们生活观念、消费观念的变化,不断影响着民族地区传统手工艺的生存以及传承,必须树立保护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资源的意识,加强立法保护与发展创新,采取生态博物馆式的保护,处理好手工艺保护与旅游开发的关系[39]。还要深刻挖掘以信息技术、网络手段为代表的数字化技术在传统手工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播中的应用[40]。西南少数民族手工艺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在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应采取动静结合的保护模式,加强经济联系与交流,走创新发展之路[41]。贵州境内分布着苗、侗、水、土家、布依等17个世居少数民族,手工艺资源得天独厚,但是手工艺在传承以及市场同质化方面还存在很大问题,要坚持可持续发展理念,注重人才培养,整合资源,做好贵州民族手工艺的传承与保护[42]。
四、民族—经济研究范式
“民族—经济”研究范式主要针对少数民族手工艺在现代社会中的产业化开发等再生产方式,是“民族—艺术”研究背景的延续,是在前者基础上对进入应用层面的“经济化”保护手段的假设和论证。“民族—经济”研究范式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针对目前的手工艺传承情况,预设经济保护手段的有效模式,如现代设计应用、品牌建设、产业开发等,并结合“互联网+”创新传统手工艺的销售模式;二是针对已经展开的经济保护模式,反思传统手工艺在经济开发中遇到的问题,反思的内容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经济开发给传统手工艺带来的变异,例如传统手工艺结合工业化生产方式进入批量生产模式,导致手工艺品质的滑坡,以及传统特色的丢失;二是传统手工艺再生产与现代社会大众接收方式、审美方式形成的脱节,如传统手工艺进入现代市场,“势必会遇到审美个性化和个人化生产方式的挑战”[43],因此传统手工艺的再生产要兼具现代经济价值和传统文化价值。
目前,学界的“民族—经济”研究范式主要侧重前者,即经济保护模式的预设。尤其是民族传统手工艺千百年来应对自然的求生态度和生存智慧恰恰是现代工业社会所丢失人文精神,而“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将传统手工艺作为设计资源进行创造性转化, 是走出困境寻求手工艺发展的最佳出路”[44]。具体的预设模式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一)旅游开发与品牌建设
湖南西部地区以手工艺为代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非常丰富,在旅游开发中应科学安排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文化遗产的科学布局,因地制宜确立开发模式,促进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的可持续发展[45]。贵州世居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在现代社会发展中面临传承断层、手工艺品变异等诸多问题,在产业化开发中应优化传统手工艺技艺,做精做强,打造品牌[46]。在打造旅游商品品牌和产业开发中,应对贵州民族手工技艺进行元素式的挖掘、分类与整理,打造具有标志性的民族旅游品牌,同时挖掘村民自主发展手工艺品牌与产业化的能力[47]。云南有着丰富的少数民族手工艺资源,在产业化发展中,要把发展民族民间手工艺与发展地域特色经济、旅游开发和私营经济发展相结合[48]。
(二)村落經济发展
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多出现以家族、村落为单位集聚的现象,例如大理新华村、黔东南控拜村等是著名的银匠村,手工艺不仅是当地百姓的精神食粮,也是其获得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尤其是在精准扶贫的背景之下,手工艺是发展村落经济,实现扶贫脱困的重要资源。段剑源认为,在发展村落经济的过程中,要抓好村落手工艺经济对于现代农耕经济的补充作用,使少数民族手工艺成为村落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并能为村落发展做长久贡献[49]。此外,伍琼华认为要注重妇女这一手工艺性别群体在手工艺品方面的文化内涵以及产业发展策略,也将有助于云南少数民族旅游业的发展,村落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非正规就业群体的建立[50]。2008 年的汶川地震使羌族文化遭受重创,当地主要采取政府帮扶计划,并通过“农户+公司”模式、校企共建模式等对羌绣进行生产性保护[51]。
(三)创意产业开发
创意、品牌与产业,三者相辅相成。在具体的实践层面,创意产业开发往往与手工艺的旅游开发、品牌建设相结合,通过创意树立品牌,通过品牌打造产业,并以旅游为载体链接供需。广西有着丰富的手工艺资源和良好的产业基础,如博白、浦北等地的编织工艺品,靖西的壮锦和绣球等产业已成为当地经济发展的特色产业。姚磊认为,在促进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的发展过程中,除了建立完善的政策体系和法律法规外,还应该着重提升传统手工艺的艺术品味、审美标准、生产效率,进一步挖掘传统手工艺的社会功能,培养技艺人才,开发传统手工艺旅游商品[52]。此外还要优化产业布局,实施多元化投资渠道,完善产业支撑体系[53]。在创意产业视域下,利用创意产业定位广西民族手工艺产业的发展,开辟传统手工技艺、现代设计理念与产业化经营结合发展的新路径[54]。再如,土家族区域的民间工艺美术在师徒传承、生产力水平以及基层政府主导意识等方面存在诸多问题,应有针对性的对种类繁多的民间手工艺进行传承保护,采用多元化的产业模式,培育优势品牌等对土家族民间手工艺进行保护开发[55]。
五、科学—技术研究范式
“科学—技术”研究范式是对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以技术性层面为主体的研究,主要通过科技人类学、科技史的研究方法,将田野调查与文献资料相结合,探讨作为地方性知识的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最初,李约瑟的鸿篇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采用科学史的研究方法,梳理了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知识。此后,“李氏所采用的的传统史学方法也被奉为圭臬,长期以来,科学史学科的研究方法基本以文献为主:无论是理论方面,还是经验层次,研究者们从文本出发来探讨科学史。”[56]后来,随着人类学在国内的发展,在研究对象上人们不仅把目光投向少数民族技术史,还在调查与研究方法上借鉴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展开实地调查,将少数民族科技史逐渐向科技人类学靠拢。秦红增认为科技人类学不只是科技史研究中对人类学民族志和田野调查法的运用,而是科技与文化的互动,“其核心在于寻求技术与文化的关联性, 即在文化与技术的相互观照中寻求各自的变迁细节及共变规律”[57]。万辅彬认为从少数民族科技史到科技人类学的发展,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在研究对象上重视小传统;二是在研究方法上强调文本与田野调查法的结合;三是侧重于对少数民族科学技术文明特殊性与“个案”的阐释;四是领域广泛、方法兼并而体现交叉性;五是认为中国少数民族科技史的最终目标是得出对少数民族科技文明的总的看法[58]。
(一)科技史研究
目前鲜有从科技史角度对少数民族手工艺进行研究的专著,多是将手工艺作为少数民族科技史的一部分,与医学、天文、农业、建筑等一道做整体著述,例如对西南少数民族科技史进行综合研究的《朦胧的理性之光——西南少数民族科学技术研究》[59],其中有纺织、印染、器用等手工艺相关内容。赵承泽主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纺织卷》[60]共4篇,其中第三篇阐述了少数民族历史上的传统纺织工艺及现存的纺织工艺。陈炳应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科技史丛书·纺织卷》[61]对少数民族纺织工艺的整理与研究更加完备,全书将少数民族纺织科技史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即原始手工纺织时期(远古—殷商);第二阶段即手工机器纺织时期(西周—五代);第三阶段即动力机器纺织萌芽时期(宋代—民国初年),并对每个阶段的材料、织机、技术、服饰等要素进行了详细阐述。此外,在金属工艺中,还有万辅彬运用铅同位素对铜釜[62]、铜鼓[63]进行的考证与研究。赵翰生等人对侗锦斜织机的调查研究[64]。
(二)科技人类学研究
在科技人类的研究方面,代表性的著作有秦红增、韦丹芳的《手工艺里的智慧: 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文化多样性研究》[65],全书以贡川壮族纱纸、隆林苗族蜡染、侗族传统建筑技术、毛南族花竹帽的编织工艺、龙胜大寨村红瑶女性传统服饰、柳江成团煌土窑工艺等为研究对象,阐释了文化人类学视角下文化和技术的互动关系,并对科技人类学的关注焦点、基本理论和研究方法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论述。此外,还有章梅芳等人对侗锦织造工具、技术和工序的技术人类学调查[66];徐昕对壮族传统纺织工艺以及文化的研究[67];刘红晓、谭立平对宾阳竹笼机结构的调查研究[68]。
六、结语
上述研究范式仅是对目前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研究的切入点、理论、方法的归纳与总结。不同研究范式的形成都是在单一理论与方法基础上的扩容与整合,从单一理论到交叉理论再到范式的形成,其主轴明朗,但是界线不断模糊,每一种范式内都包含有不同的研究方法与范例,但是在具体的研究中,界线却很难树立。综上所述,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的研究范式呈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几种研究范式多有内容的重合。如“艺术—审美”研究范式和“民族—艺术”研究范式都没有脱离手工艺的艺术性描述与审美性研究。“民族—艺术”研究范式和“民族—经济”研究范式对手工艺保护性策略的侧重,即在前者的基础上指出文化变迁、手工艺传承等方面出现的问题,在此基础上预设将手工艺的产业开发、品牌建设等策略作为其的保护方式。在具体的研究中,学界往往以一种研究范式为主,但是在综合类研究中,以上范式的交叉交融会比较明显,重复性内容会有所缩减。
第二,范式之间的交叉其实得益于理论与方法的互相交融,它们不仅在范式内具有向心性和側重性,还能够跨越边界互相整合,如“艺术—历史”研究范式中的艺术社会史即是艺术学、历史学、社会学的互相嫁接,其研究图景面向人类社会,具有更加广阔的研究视野。再例如“民族—艺术”研究范式与“科学—技术”研究范式中科技史、人类学、艺术学的互动,目前的科技人类学关注技术与文化的互动,但是在这种互动中,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尤其是手工艺中技术特点与艺术呈现的关系是不同范式交融中值得探讨的问题。理论方法以及研究范式的交融也有利于弥补不同范式存在的缺陷。此外,南方少数民族手工艺研究中还有其他交叉性与边缘性的理论方法,如艺术社会学、艺术符号学、审美人类学、女性主义等。
第三,以上研究范式的多元发展经历了从单一视角到多维度视角、从“主体失语”到“主体性阐释”的变化。“主体失语”具有明显代表性的即是“艺术—审美”研究范式和“艺术—历史”研究范式,少数民族手工艺由于其民间性和大众化特点,创作主体在其所在的社会环境和书写者视野中往往处于“无名”状态。但是这种状态正在逐渐改变。首先,多元化的发展与手工艺的复合性特质有关;其次,多维度视角与“主体性阐释”得益于人类学研究以及田野调查方法中对于地方性知识的重视。因此范式的多元发展,从“艺术—审美”研究范式到“科学—技术”研究范式的扩容,也是手工艺从浅描到深描,从“志”的书写到地方性阐释地不断深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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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毛家贵]
Five Research Paradigms of the Handicrafts of
Ethnic Minorities in South China
WANG Xing xing
(School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Wuhan, Hubei, 430074, China)
Abstract:
The handicrafts of southern minorities in china shows a wide variety of types. Research studies into this are usually carried out according to different properties which makes five different researching paradigms, namely Art-Esthetics, Art-History, Nationality-Art, Nationality-Economy and Science-Technology. And respectively they embody the aesthetic, the diachronism, the character of the times, the nationality and the technicality of the handicrafts of southern minorities in China. The five paradigms shows independence of each single one, and overlaps among some as well. Meanwhile, there are overlaps and fusions among different paradigms in a specific research.
Key words:
Southern minorities; handicraft; research paradig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