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才(土家族)
牧笛溪,如翠竹溢出清脆的笛声,悠扬婉转地流进我的心里。
位于張家界市永定区的牧笛溪村,偏僻、淳朴,风光纯美,静谧,惹来不少游客观光体验。
在牧笛溪村可以涤去城市的尘埃与疲惫。我行走在那干净的空气里,一直找寻,终于找寻到了我心中最鲜活的记忆。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这苏轼词中,悠闲自在的乡居生活,在牧笛溪村验证。乡村静如镜,映照着山里人的日子静如水。笛声从老远飘来,牵着我的灵魂,声音是那么柔、细、轻。
静谧中,我放慢脚步。一步一看,一看一思,一思一恋,时光好像在手指尖流动,一个陈旧而朴素的碾坊出现在吊脚楼边。
碾坊勾住我的心,让我止步。一位长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那里,抽着喇叭筒旱烟,悠闲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在旱烟浓厚而袅袅的烟雾中,我与他拉起家常。老人一边“吧嗞吧嗞”地抽着烟,一边说起已在碾坊干了几十年……我因痴迷碾坊被老人家调侃一番。
“你是城里来的人,看碾坊新鲜,像村里的后生遇见漂亮的女人……”
我畅怀大笑,像心事被人说中后的羞涩,眼光却忍不住再次看向碾坊。一个大大的碾盘与碾砣从山那边怀化市的沅陵县来到这里,加深了感情,它们被岁月碾得油光发亮。我仔细地端详着,观看着谷子通过碾砣转圈与碾盘之间的碾压,心如一根琴弦被人撩动着。
一担担的谷子洋洋洒洒地铺在这石槽里碾起来。老头不紧不慢地用竹帚把槽外的谷粒扫入石槽。他生怕漏掉一粒,倘若扫不起来,这老头会弯腰用长满老茧的手一粒粒地捡起放入槽中。我好奇地问这老头,现在人还在乎颗粒稻谷吗?老头微笑着说,当年啊,人们的日子富裕,碾台上的气氛欢快,生活贫穷,碾台上沉寂与凄凉,特别是在人们生活青黄不接的时候,碾台会长时间地被冷漠。刚才碾台上的这些稻谷都是大家辛辛苦苦换来的,虽然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但千万不能忘本,也得加倍珍惜。只有这样,米饭吃起来才香。在这碾子不停地转动中,我终于弄明白它的转动要感谢牧笛溪水的催促,要感谢碾坊边一棵柿子树上拴着的一头牛,更要感谢这位老头的长期坚守。碾坊,一圈一转,一转又是一圈,一会儿谷子已褪去谷皮。这个老头在石槽中抓上一把,“噗”的一吹,谷皮如漫天飞舞的柳絮,散去,便在老头手掌中露出白花花的大米。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掌中的大米,靠近鼻子闻起米的香味,还说:“你闻闻,喷香的”。
这碾子,碾出来的大米,口感好。它不像电动打米机,齐齐刷刷地倒进去,又齐齐刷刷地出大米。碾坊的大米印证着“慢活儿出巧工”的道理,所以村里虽有电动打米机,但村上仍有人愿用碾坊碾稻谷,村民排着队碾谷,不争,不抢,一碾就是一整天。他们用扁担挑进碾坊的是稻谷,却用扁担挑回去的是银白色的大米。这碾坊转出了乡村人的笑容,也转出了乡村人生活的希望与期盼。
古老的生活工具,它究竟在这个乡村转了多少年?我无从考证。但,我在碾坊里随着老头一圈又一圈地转动,领悟到稻谷与石头之间的默契与柔硬。我忍不住去触摸碾石,它好像一点不冰冷,而有来自回忆的温度。
石碾的身影在乡村渐渐消失,但,石碾留给我难以漏掉的记忆:任何蜕变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