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对预科阶段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的启示

马 静

（1.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昌吉学院中语系，新疆 昌吉 831100）

一、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提出

费尔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的语言学理论开创了结构主义语言学，为欧洲语言学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索绪尔的“语言二分法”将语言分为语言和言语，他认为语言是语言学家研究的目标和范畴，语言的研究主要是对语言使用者在学习后获得的、运用和理解该语言的词汇、语法、语音系统的研究［1］119，因此，语言研究是在共时层面上进行的静态的关于语言符号系统的研究。

伦敦语言学派的约翰·鲁伯特·弗斯（J.R.Firth）认为，语言不仅是符号或者记号，也是人类生活的一种方式。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提出了“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的概念，认为语言环境包含人们从事语言活动所需的整个社会系统，它与语言使用者的身份、文化、信仰、历史发展有密切的关系。弗斯在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的基础上提出了“典型语言环境”，“典型”即说话者所处的角色、环境、事件、行为与说话者要说的话语之间的关系，说话者的言语行为都是由他所处的环境和场合决定的。弗斯受索绪尔的影响，认为语言包括“系统”和“结构”两部分，语言“结构”是语言成分有规则的组合性排列；语言“系统”是同一性质的语言成分的类聚排列，类聚性排列单位可在同一语言结构的相同位置上进行互换；如果用平面直角坐标来表示语言系统和结构，那么横轴就是“结构”，纵轴就是“系统”。弗斯认为，语言研究首先要研究语言的组合聚合关系，即组合成语言活动的各个部分，然后研究语言活动的成分与说话者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处所下发生的语言活动的内部联系。因此，功能语言学非常注重对语言环境的研究，认为大的语言环境由很多小的语言环境组成，每个小的语言环境都是上一层环境体系中的一个功能，所以在分析词语时要看词语在句子中所处的位置，分析句子时要看句子所处的情景语境，分析语言发生的场所时要看语言所处的大的文化环境，所有的小环境构成了一个特定的语言环境，要在不同的环境上研究意义，才是语言研究的目的。

韩礼德（M.A.K.Halliday）在弗斯的学术思想上试图利用“语境”的观点解释“语言说的是什么，语言是怎么表达的”这一语言研究基本问题，将系统功能语言学逐渐完善起来。他吸收了索绪尔“语言的双层结构”理论，在此基础上提出语言的主要语法范畴：系统、单位、成分、类别，与汉语语法结构相对应的就是句子、小句、词组、词、字，对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有很大的启发意义。韩礼德把语法范畴和语言材料联系起来，提出了语言“层次”，并在各个语言层次上解释语言的本质。他把语言分成三个层次，即语言实体（substance）、语言形式（form）和语境（context）［2］。其中，实体指声音或者书写的表现形式，与索绪尔的“符号”相对应；形式是指把语言排列成有意义的组成方式，也就是弗斯提出的语言的组合和类聚关系；语境是指语言发生的场合。

20世纪60年代，韩礼德受艾弗拉姆·诺姆·乔姆斯基（Avram Noam Chomsky）提出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概念的影响，在语言组合类聚关系的基础上对语言结构的表层面（surface aspect）和深层面（deep aspect）进行了进一步的解释说明。例如，主语、谓语、定语、状语、补语是组合成语言各成分之间的结构顺序，是语言的表层面，能够体现语言类聚关系的系统就是语言的深层面；语言系统决定了同一内容的语言表达有多种选择，也可以根据语言环境任意改变，所以语言研究首先要对“系统”展开研究。韩礼德把语言的表层面、深层面、语言功能结合起来研究语言的内部结构，提出了系统语法中的四个功能：经验（experiential）功能、逻辑（logical）功能、话语（discoursal）功能、人际（interpersonal）功能。

1970年，韩礼德将研究中的术语进行了归纳组合，将经验功能和逻辑功能组合成“概念功能”，将话语功能改称“语篇功能”，他的语言研究成果被称为“系统功能语法”。系统功能语法中的概念功能是指人的内心世界通过运用语言向客观世界进行表达；语篇功能就是话语功能，是说话人通过一段话所表达的意义功能；人际功能就是运用话语和他人进行交际。韩礼德注重语境的研究，认为同一内容可以由不同的说话者在不同的语境里产生不同的语言变体，这种与环境相联系的具有社会功能的系统就是供人们选择的“意义潜势”。

韩礼德提出的概念功能、语篇功能、人际功能被称为三个纯理功能或者元功能，如图1所示。

图1 语言元功能的结构

二、语言教学法流派对预科阶段语言教学的影响

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是少数民族学生在预科阶段的重要学习目标之一。掌握国家通用语言，能够为少数民族学生的大学专业学习打好坚实的语言基础。预科阶段的语言教学，需要以语言理论为指导。从历时发展层面看，20世纪语言教学法对各类语言教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国内，无论是对外汉语教学还是少数民族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教学都继承和发展过认知派与经验派、人本派与功能派的语言教学法，其中翻译法、直接法、听说法、视听法、认知法、交际法为典型教学法。

翻译法源于印度和希腊，是用拉丁语来理解其他语言从而建立的语法体系，教学者运用拉丁语的语法翻译其他语言来达到教学目的。直接法倡导用目的语与客观事物相联系而不依赖母语，在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理论的引导下，语言学逐渐成为一门独立学科，各语言学流派的出现对语言教学给出了指导意义。在心理学、教育学、语言学的影响下，布龙菲尔德（Leonard Bloom field）接受了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刺激-反映论”，认为语言的意义必须通过行为活动来解释，因为行为活动是可以观察和实证的，而一般所说的“意义”则是不可观察和实证的。“刺激-反映论”的基本模式是：S＞r…s＞R［1］213，该理论被运用到语言教学中随即产生了听说法。认知法在生成语义学和认知人类学的基础上产生，它与听说法对立，主张在教学中发挥学习者的认知能力，将学习者的心智和语言相结合，从而有意识地学习语言知识、掌握语言能力。

20世纪50年代，受实用主义哲学观的影响，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艾费拉姆·诺姆·乔姆斯基（Avram Noam Chomsky）创立了转换生成语法，生成语法的问世为语言学打开了一个新局面，语言交际法随即产生。语言交际法注重语言的实际运用而非语言的结构形式。以上几种第二语言教学法流派也在不同时期影响过我国预科阶段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

三、韩礼德语言学思想对预科阶段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的启示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也是少数民族学生学习科学技术和先进文化的重要工具。前沿的语言学理论对国家通用语言教学有一定的拓展性，学习和借鉴国外语言学理论是非常必要的。韩礼德是系统功能语法的代表人物，他的语言学理论有很强的实用性，可以运用到母语学习和第二语言教学之中。

（一）语言的层次性

韩礼德在结构主义语言学的静态层次理论基础上提出了语言的动态层次理论，语言的三个层次包括语言实体、语言形式、语境，与之对应的是音系层、语法层、语义层。这些层次不是孤立存在的，语义层在三个层次中居首位且是由词汇语法层的选择而决定的，语法层是由音系层体现的，各个层次之间存在着“体现（realization）”的关系。在语言教学中，重视语法层的学习就会忽视语言的人际功能，语言人际功能的培养又离不开词汇语法层的积累，语言教学流派主张给学生创造典型交际场景的教学法同样忽视了语言形式［3］。韩礼德语言层次中的“体现”原则对语言教学有很大的指导意义。某个具有一定意义的词汇语法可以用若干个形式表达，一个形式又包含若干个意义。学生必须掌握该语言的自由变异，教师要注重训练学生在语言的形式与意义之间自由转换的能力。教师应该准确到位地讲解词语，可以选用近义词对新词语进行解释说明，用异形同形和异音同音区分字词的构形和表意。韩礼德提出的系统网络（system network）也称意义潜势（meaning potential），包括语音、词汇、语法结构在内的形式和意义，学生进行语言交际时要选择合适的语言形式，要在意义潜势中进行理想的选择。因此，语言的三个层次理论为我们带来了混合语言教学法的启示，既要重交际，也要强调语言形式的学习。

（二）语言的纯理功能

纯理功能也叫元功能，包括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三个功能揭示了语言作为社会交际工具的性质。韩礼德认为，说话人通过一段连贯的话语，在和他人进行交际的同时表达了自己对周围客观世界或者说话人内心世界的理解［1］310，即通过语篇功能和人际功能完成了语言的概述功能，三个功能互不可分。教师在语言教学过程中，也要将这三个功能贯穿语言实践的各个方面。

概念功能是说话者和语言学习者“意义潜势”的体现，通过选择一种意义来表达说话者对现实世界的感受，它的基本形式是及物系统，完成概念功能需要参与者（participant）、过程（process）、环境（circumstance）。就具体教学来讲，概念功能体现在词汇教学上，MHK测试内容也考查学生是否具有对词义进行正确辨析并且进行选择的能力。同一个词有很多释义，如果对词汇意义死记硬背就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语言的概念功能是在一段语篇中体现出来的，对词义的理解也要在具体语篇中完成，语篇的内容不同、语言的过程和参与者也就不同。学生通过对每个语篇中概念功能的参与者和过程进行具体分析，可以更加全面深刻地理解语篇，也可以更加清楚语言的表面结构和意义结构。

人际功能是语言的基本功能，反映交际者的态度、对事物的判断、交际者之间的关系。人际功能的目的是信息的给予和需求，通过语气、情态、语调来实现，包括陈述语气、疑问语气、祈使语气、表示情态关系的情态形容词、情态副词、情态状语等。语言教学不应该以教师的讲授为主角，而应该形成教师和学生、学生和学生之间互动的交流环境，使学生紧紧围绕交际者的社会角色，在正确选择语言情态表达的基础上，创造一种相互交流和判断的授课方式。很多少数民族学生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经常出现表达不当或者不够礼貌的现象，原因是没有掌握交际中的语气和情态的使用，从而被听话者误解。情态值越高，代表说话者的态度越肯定；情态低说明说话人的语气会比较客气委婉。语言的交际是互相的，正确的语气系统可为双方提供正确的信息，等待彼此做出反应从而达到交际的目的。教师在教学中要注重对句子的功能分析，分析说话者的语气，找出重要的表示情态的关键词，通过关键词推理说话者的态度、意愿、目的，再据此进行回应选择，提高说话者正确表达语言的能力。

语篇是说话者为表达一个概念而说出的一段连贯的话，是我们能够听到和观察到的具体语言。如果意义潜势是语言深层的系统，那么语篇就是一个具体的语言实例。语篇功能是语言的基本功能，是在概念功能和人际功能基础上体现的。语篇通过一定的衔接手段把主位和述位结构结合起来，语篇功能为汉语阅读和写作能力带来很大的启发。少数民族学生学习汉语，无论是参加考试还是日常阅读，都需要具有语篇分析的能力，语篇功能中的主位结构和述位结构及连接、转折、省略等关系的衔接手段是理解篇章的重要因素，也是完成一篇高质量文章的基本条件。教师要指导学生明白主位结构是语篇话题的起始点，它是已知信息；主位结构以外其他部分是述位结构。述位结构表达的通常是新信息，把握新信息和已知信息的关系十分重要，它决定了话题的出发点。学生通过对语篇功能的分析和学习，能够在阅读和写作过程中跨越词和句子并且在此基础上有逻辑地组织篇章。

（三）“盖然的”“近似的”语言特征

韩礼德在系统功能语言学家对语言变体的数据统计结果之上，引用信息理论中的“近似的”（approximative）“盖然的”（probabilistic）思想提出了语言的基本特征，即语言的“盖然性”。“盖然性”也被称为“不确定性”，来自哲学中的“无常、不确知、含糊”（uncertainty）概念［4］。“盖然性”在语言中表现为不同的交际者在不同的语境中选择不同的语体风格。例如，对一个概念的表述，即使是在同一个语境中，不同的说话者选择的主体风格也不同，有些说话者会选择陈述句，用主动态去表述，也有些说话者会选择疑问句，或者用被动态去表述。教师在教学中不能简单地判定哪种选择是正确的，也无法对这种现象进行解释，因为交际者对语义的选择及其表现形式不是绝对相同的，它受逻辑和复杂语境的影响。虽然每种语言都有严密的语法系统，但是我们在日常交际中并不一定通过完全正确的语法形式去表达语意，有时零散的、不规范的表达也可以让听者明白说话者的意思。这些现象，为语言教学带来很大的启发。当学生选择一种词汇或者句法进行表述时，教师不要急于判断对错，要为学生清楚讲述在特定的语境中选用什么样的句法会导致什么样的意义差异；语体风格不同，选择词汇和句式的频率也不尽相同，祈使句、疑问句、情态动词、意态成分等的选择都是为实现语篇内容服务的。因此，教师既可以运用“盖然性”的思想启发学生在不同的语境下选择正确的词汇和语法，也可以指导学生在写作过程中理解语言和文体对应的关系。

四、结论

“21世纪以来，中国语言学在不断发展的进程中又出现了新的发展趋势，一方面把语言学理论应用于社会实践之中，例如对外汉语教学、信息技术处理等。另一方面，以中国社会科学院为首的语言研究机构和高校机构，从事语言学理论研究的学者在大量翻译西方语言学新术语、引入西方语言学新理论和新的研究方法基础上，从更加细微的角度切入，对汉语研究进行深度挖掘和细致解构，力图创造新成果。”［5］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中的语言层次性、语言的三大纯理功能、“盖然性”思想对预科阶段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有很重要的参考意义。语言的层次理论告诉我们，不仅要重视学习语言实体和学习词汇语法形式，也要重视语言的交际；语言元功能思想使我们清楚认识到，语言作为交际的工具，通过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表情达意，学习语言不仅要学习语言符号，还要学习如何正确地运用语篇和人际来表达概念；“盖然性”思想为我们解开了为什么相同意义的语句可以由不同句法形式进行表达的困惑，这是由语言使用者的差异因素和语言环境决定的，学生在篇章阅读和写作时需要选择合适的词汇语法和语体。总之，系统功能语法重视语言系统、功能、语境的研究，韩礼德语言学思想为语言教学带来很大启示。预科教育“‘三关’中最重要的‘一关’是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6］，我们要与时俱进，以先进的、可行的语言理论为指导，不断推进高校预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