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含：被遗忘的乱世奇才

魏晋南北朝是一段黑暗的“乱世”。国家四分五裂，军阀混战，地方割据，族群侵并，多重矛盾交错并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乱世漩涡”。

穿越历史的尘烟，蓦然发现，在1800多年前的乱世，居然有这样一位先贤，独善其身，特立独行，其才情与品德的完美结合，宛若一抹暗香，飘逸在东晋的乱世，他就是罗含（292—372，湖南耒阳人，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一千多年来，罗含被当作了菊香的化身，以德才高洁彪炳于古代文化史。

论才情，罗含被称为“荆楚之材”“江左之秀”。

罗含年少时就有远大志向，曾于白天梦见一只美丽的鸟飞入口中，叔母朱氏惊叹：“鸟有文采，你以后必定会写出精彩的文章。”果然，罗含的文辞日益华丽，文风清新，后来以哲学著作《更生论》、山水散文集《湘中山水记》著称于世。后人用“梦中吞鸟，梦鸟，吞鸟梦，吞彩凤”，赞誉才华出众或文辞华美。

南朝梁太子萧统，南朝诗人、文学家徐陵，唐代诗人骆宾王、钱起都曾写诗赞誉过罗含。杜甫还把罗含与庾信并称：“庾信罗含俱有宅，春来秋去作谁家。短墙若在从残草，乔木如存可假花。”庾信是南北朝成就最高的诗人，杜甫在诗中并称罗含与庾信，可见罗含在杜甫心目中的地位。

罗含出身名门望族，其祖父、父亲都当过太守，但他没有被官场的腐朽之风玷污。

西晋永嘉七年（313），罗含20岁，州府三次召他去当官，均遭谢绝。

罗含之父罗绥曾为新淦县令，与新淦人杨羡交好。杨羡任荆州主将，再三邀请罗含做幕府的主簿，罗含无奈之下，勉强就职。后来，杨羡离任，罗含送其回故乡。新淦县民感谢罗绥的恩德，纷纷送礼物给罗含。

罗含不忍拒绝众乡亲盛情，一一收下，临走时，托人原封不动退还原主，可见罗含的人品之高洁。

荆州刺史桓温赏识罗含，举荐他为征西将军参军。此后，罗含在桓温关照下，官职不断提升，最高职务是长沙相，成为东晋重臣。他身居高位，始终恪守“文官不要钱”的信条，一心为民，两袖清风。

罗含生活俭朴，喜欢幽静。他任荆州别驾时，嫌官舍喧闹，在城西的湖中小洲上搭建了一间茅屋，伐木为床，织草为席，布衣粗食，知足常乐。他的住所，常有一群白雀栖集。

桓温权倾朝野，是罗含仕途的恩人、贵人。罗含发现桓温变得专横跋扈时，便不愿同流合污，以年老有病为由，辞官回到家乡耒阳隐居。

罗府阶庭上的兰花、菊花竞相开放，满堂馨香，吸引很多鸟儿飞来鸣唱。人们都说，罗含高尚的德行感化了花鸟，他到哪里，哪里就有花鸟相随。

罗含宅香的典故，载入了《晋书》，成为品德高尚的象征，被众多文人推崇。唐代诗人崔珏：“楚王宫地罗含宅，赖许时时听法来。”徐夤《草木》：“菊英空折罗含宅，榆荚不生原宪家。”杜甫写有一首《奉赠萧二十使君》，诗中提及很多名人典故，其中有罗含宅：“重忆罗江外，同游锦水滨。结欢随过隙，怀旧益沾巾。旷绝含香舍，稽留伏枕辰。停骖双阙早，回雁五湖春。”南唐李煜：“前朝已伴罗含醉，今夜应同陶令吟。”

罗含是一位多才的文人，在文学、哲学、地理学等诸多领域有着杰出的贡献。早在担任宜都太守期间，罗含写出了湖南最早的哲学著作《更生论》，阐述了万物更生的原则、性质及规律，论证有据，说理透彻，显示出朴素的唯物史观，开启了长达百年之久的“神灭神不灭”之论战，丰富了古代哲学思想。

罗含致仕回乡后，整理自己所写的游记，撰写出《湘中山水记》三卷，同时还著有《菊兰集》。《湘中山水记》记述了湖南的山川、特产、民俗、古迹，是我国最早的地理散文集，成为后世修志的范本。罗含《湘中记》是山水散文的开山之作，但他的哲学思想成就更大，后因《湘中记》失传，其文学成就被《更生论》的哲学光环掩盖了。

让人费解的是，这样一位杰出的文人，却被史学界遗忘。

笔者查阅了中华书局1936年版《辞海》，在“罗”字开头的词条里，古代名人有罗牧、罗隐、罗聘、罗丹、罗洪先，但没有罗含；《易中天中华史：魏晋风度》一书，找不到罗含；《资治通鉴》《中国历史——晋朝》《晋朝那些事儿》，均无罗含。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罗含作品散失，存世不多；二是罗含信仰佛教，遭到当时的史学家孙盛的反对，也为后世很多学者所忌讳。因而，罗含、君章（罗含字君章）之名，史书鲜有记载，但老百姓不会忘记罗含。

简文帝咸安二年（372），罗含无疾而终，朝廷传旨厚葬，在今耒阳西湖塘右边山丘立相公祠。祠有楹联：“湖光西漾，勋铭东晋，西滨流半月，相其基业，文章永固；紫气东来，祥肇淝阳，湖水镇三星，公为宰辅，懿德恒新。”每年春秋二季，当地官民都会前往祭祀。

晋以后千余年间，众多学者诗人撰文作赋，追念罗含的才德和功勋。

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菊》诗，把罗含与陶渊明相提并论：“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他还有一首《寄太原卢司空三十韵》：“月色来侵幌，诗成有转棂。罗含黄菊宅，柳恽白苹汀。”

东晋罗含宅旧址，位于今天耒阳城区西湖游园附近。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爱在西湖游园漫步。湖边的鸟语花香，让我情不自禁想象罗含宅院里菊花盛开的场景，那是一抹浓郁的暗香，永远飘逸在历史的星空，吸引着后人去寻觅，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