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博览会视角下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的内涵和路径

张 娟

2018年11月5-10日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以下简称“进口博览会”)，是中国主动向世界开放市场、支持经济全球化和贸易自由化的重大活动。我国对外贸易发展战略以区域开放、产业开放、市场开放、主体开放和制度开放为主。进口博览会是一场活动，是世界上第一个以进口为主题的国家级博览会，是国际贸易发展史上的一大创举，既是我国对外贸易发展的新战略，同时也是落实外贸发展新战略的重大举措，可以说是我国外贸发展战略上的重要坐标。进口博览会作为重要的会展平台、经贸对话平台，在上海举办，使得上海国际贸易中心的功能地位进一步凸显，尤其体现在全球贸易中的枢纽地位和长三角区域贸易龙头地位。

经过十多年的推进，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已经形成一定的路径。上海作为国际贸易中心城市，既有新加坡、香港等转口型或独立关境型城市的特色，同时又有纽约、伦敦和东京作为腹地型或大国中心城市的特征和使命，同时还要服务于中国贸易强国的战略目标，这使得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的内涵和路径探索具有重要意义。在现代国际贸易中心的建设进程中，地理位置等重要性相对下降(匡增杰，2012)，国际贸易中心内涵的变化由全球贸易内涵和格局决定(陈大中，2009)，主要体现在国际贸易主体、内容和方式等三个方面(沈玉良、高耀松，2008)。本文的主要研究逻辑是，基于当前全球贸易形势特征，判断纽约、伦敦、新加坡和香港等国际贸易中心发展趋势，在进口博览会持续举办的大背景之下，找出国际贸易中心内涵发生变化的主要动力源，形成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的路径突破。

一、全球贸易主体的演变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主体集聚路径

(一)全球贸易主体的演变

一是服务业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越来越重要。经济全球化的基础是国际贸易和跨国公司，而跨国公司又是国际贸易实施的主体，因此国际贸易中心建设以及所在城市之间的竞争实质上是城市内部主体，尤其是跨国贸易主体之间的国际竞争(沈玉良、高耀松，2008)。从历史进程来看，国际贸易中心城市一般都是从港口发展起来，因此其主体以铁路、船运、代理、进出口等企业为主。例如，纽约早期凭借港口优势，汇集了来自美国、欧洲乃至全球的进出口、运输、物流等贸易主体，成为全球最大的港口以及连接美国与欧洲市场的国际贸易中心。随着制造业大发展，国际贸易中心也不再单纯是贸易商和贸易服务商的集聚，制造业企业尤其是制造业跨国公司成为推动贸易规模提升的主体，并且进一步还带动了通讯、金融、专业服务等企业国际化发展，由此推动了服务业跨国公司成为财富500强的主要来源(见图1)。在全球贸易活动的带动下，服务业投资占全球FDI存量的三分之一，服务业跨国公司也从制造业跨国公司全球化活动的配套成长为经济全球化的主角。由于服务要素在全球价值链和全球贸易网络中发挥链接、创造和增值作用，向价值链两端的服务环节跃升是发展中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和地位提升的主要路径。纽约、伦敦等发达市场的国际贸易中心城市，其主体结构的变化较早呈现了该种趋势，金融、专业服务、研发、批发零售、物流运输等服务企业成为这些城市贸易活动运行的主体。

二是数字企业成为全球贸易重塑的推手。3D打印、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兴起推动了数字企业的发展，以亚马逊和谷歌等为首的数字跨国公司快速发展，在财富500强榜单中的排名不断靠前，从2009年的第400多名上升到2018年的第26位和第65位，2016年京东，2017年Facebook、阿里巴巴、腾讯也陆续出现在榜单之中，并呈现快速发展的态势(见表1)。数字跨国公司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基于互联网的数字平台，如电子商务、大数据、云计算等企业。二是提供数字软件支撑的企业，如微软。三是提供数字硬件企业，如华为。目前在国际贸易中心城市集聚的主要是提供货物和服务跨境贸易的数字平台类企业，例如亚马逊、易贝、Wish、谷歌、脸书等。以货物跨境传输为主的企业主要布点在传统货物贸易中心城市，例如香港、新加坡和上海等。这些城市联通全球的生产基地和市场腹地，为其发展提供了货源、通道和市场的重要支撑。而以提供服务跨境贸易为主的平台类企业，集聚在服务创新能力较强的伦敦、纽约等贸易中心城市。随着数字平台类企业的集聚，为其提供数据存储、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配套服务的企业也进一步聚集。数字企业改变了传统的跨境交易方式，甚至使得国际运输也从原先大批量集装箱海洋运输，部分分化为小批量空中运输。数字企业发展也进一步推动了国际贸易中心城市的贸易设施、贸易环境和贸易政策的变革。虽然数字跨国公司在规模和影响力上未及制造和服务跨国公司，但是由于数字对制造、服务领域的重塑能力，数字跨国公司将日渐成为国际贸易中心城市集聚的目标主体。数据显示，过去10年伦敦吸引的国际科技企业和项目全球排名第一，包括822家电子信息通讯技术企业，创造了约2.7万个就业机会。

图1 2002—2018年财富500强服务业和制造业跨国公司结构分布

注：原500强数据只分为服务业企业和非服务业企业，没有划分出制造业和其他。本文根据国标行业的划分，将能源类企业、工程与建筑、采矿、原油生产、炼油业划分为其他企业，其他非服务业企业划分为制造业企业。亚马逊等数字企业在财富500被列为互联网零售和服务领域，本文因此将其列入服务业。

资料来源：根据财富500中文网相关数据整理。

(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主体集聚路径

进口博览会分国家贸易投资综合展和企业商业展，企业商业展有13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2800多家企业参加博览会，15万国内外专业采购商到会积极参与采购交易。这些企业不仅包括装备制造业、生物医药、食品农产品等行业的跨国生产企业和贸易企业，还有保税仓储、检测认证、会展物流、供应链服务、展示销售、商务咨询、专业金融等服务提供商，以及贸易方式、管理理念、技术手段和服务模式创新的数字企业。进口博览会还邀请了世界贸易组织、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等国际贸易组织机构，以及参展国贸易促进机构。随着上海土地成本、劳动力成本、居住成本和生活成本的上升，以及上海产业规划等影响，上海很难再集聚大量的制造业企业，上海国际贸易中心要根据自身资源优势的调整，顺应跨国公司主体从制造业向服务和数字领域转变的趋势，以服务和数字领域跨国公司作为主要集聚对象。

表1 2009—2018年财富500强中数字化跨国公司排名变动情况 单位：百万美元

注：2016年8月13日，谷歌宣布成立新公司Alphabet。

资料来源：http://fortune.com/global500/。

第一，重点聚焦贸易相关服务企业。制造业的离散，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本地货物贸易的分流。为了避免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地位受到动摇，需要重点塑造贸易服务功能，通过连接生产和市场两端，体现上海对贸易集散的核心能力。贸易相关服务企业，包括为贸易提供服务的企业和能够产生跨境贸易的服务企业。从贸易相关服务企业范畴来看，基本覆盖了全球价值链的服务环节。服务作为全球价值链的重要投入要素，充分集聚全球价值链的增值主体，才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获得更高的贸易收益，发挥在全球和区域贸易网络中的影响力。一是吸引为贸易提供服务的企业。改革开放40年来，上海贸易服务能力主要体现在货物出口方面。进口博览会持续举办带来进口持续扩大机遇，而进口货物入境更强调检测、分拨、批发、营销和金融服务，以及市场调研、法律、咨询等专业服务，因此，在新的历史机遇下，上海要形成此类贸易服务主体的集聚。二是加快吸引能够产生跨境贸易的服务企业。推动服务业细分行业开放，吸引包括研发设计、建筑和工程服务、融资租赁服务、宾馆和酒店服务，以及能够实现跨境交付的医疗、教育等领域服务企业。

第二，梯度集聚数字金字塔企业。数字主体的分布呈现金字塔形，底层主要是平台类企业，中间是提供软件支撑的数字企业，塔尖是提供硬件支撑的数字企业。平台类企业覆盖面广、数量多、创新快，有助于形成规模效应。平台类企业会衍生大量的交易数据信息，会带来大数据、云计算等基于数据挖掘的数字企业集聚，进口货物跨境交易平台还会带来物联网、区块链、软件服务和硬件支撑的数字企业集聚。上海数字主体的集聚应该顺着金字塔由下而上、梯度集聚。由于我国数字领域开放度不高，目前上海数字主体主要来源于国内企业。作为国际贸易中心城市，只有集聚具有跨国经营能力的主体，才能真正实现连接国内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目标。与贸易相关服务企业集聚的路径不同，数字企业集聚的首要路径是推动开放。在国家安全和风险防控的总原则下，数字领域开放的有效路径是以自贸试验区深化改革开放为契机，探索建立数字主体集聚中心。在自贸试验区中落实中澳自贸协定、CEPA有关数字主体准入条款，允许符合条件的境外数字贸易企业在新片区内设立分支机构，提供数字内容、在线交易、搜索引擎、社交媒体等平台服务，对跨境数字业务准入的开放及要素自由流动进行压力测试。通过跨国公司主体的集聚带动相关合作企业、配套企业的集聚，使得自贸试验区成为上海数字贸易主体创新创业集聚中心，待试点成熟后在上海其他地区进行复制推广。

二、全球贸易内容演变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内容创新路径

(一)全球贸易内容的演变

全球贸易主体演进带来了全球贸易内容的演变，国际贸易中心的内容会随之进行动态演变。早期，国际贸易中心以货物贸易为主要内容，当城市的产业基础转换以后，贸易内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O’Connor，1989)。例如,当纽约及周边地区制造业逐步萎缩后，转口贸易和服务贸易的发展使国际贸易中心获得了新内涵(匡增杰，2012)。服务贸易和数字贸易的地位凸显，使得国际贸易中心城市获得更为广泛的全球连接能力(MGI，2016)。

一是服务贸易发展使得国际贸易中心获得贸易创造和增值效应。1990—2017年全球服务贸易总额从1706亿美元扩大到103530亿美元，全球服务贸易占贸易总额的比重从1990年的20%上升至2017年的28.2%。如果按照外国附属分支机构统计方法，服务贸易规模将大大超过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的发展，不仅能够产生大量的旅游、运输、金融、专业等服务贸易创造效应，更为重要的是,使得货物贸易增加值得到提升。2016年全球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中服务占比高达30.67%，即服务作为投入要素对出口增加值的贡献率约为三成(见表2)，如果再加上研发等服务要素，该比例可能还要提高3%左右。纽约、伦敦和新加坡等城市积极顺应该趋势，以货物交易为内容，以金融、专业服务贸易为支撑，重点发展大宗商品现货和期货交易市场。交易市场的发展使得这些国际贸易中心城市获得了交易的定价权，避免了货物流分散化后失去对全球贸易的主导能力。除了交易市场外，香港大力发展的离岸贸易，也是以货物为服务对象，但是更多体现的是采购、订单和结算等服务的国际竞争力。2017年香港离岸贸易中服务活动价值占比约为11%，企业通过从事离岸贸易获得毛利率约为6.5%，提供贸易服务获得佣金率为7.1%。此外，研发、维修等服务贸易的发展，也以提高货物贸易的增值能力为主要目标。

二是数字贸易发展使得国际贸易中心城市获得更为广泛的全球连接能力。数字贸易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基于互联网交易和传输的货物贸易，也就是国内通常所称的跨境电子商务。另一类是基于互联网交易和传输的服务贸易，其典型特征是商品和服务依托互联网进行跨境交易或传输。数字贸易的发展对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既有替代效应也有创造效应，例如原先以CD为载体进行跨境贸易的程序、技术，以印刷品为载体进行跨境贸易的书籍、报纸等等，可以通过互联网进行跨境传输，这是对货物贸易的替代效应。这些商品的典型特征即是可数字化，而且随着3D打印技术的成熟，可数字化的商品类别会越来越多，而相应的体现在货物贸易中的份额则呈现逐渐减少的趋势。根据WTO的统计，2000年可数字化商品进口额、出口额分别约为1370亿美元、1130亿美元(见图2)，分别约占总进口额、出口额的2.86%、2.6%，而2016年降低到不足1%。互联网传输的便利化，使得原先通过货物贸易形式开展的程序、技术、书籍等更加容易传输和扩大贸易规模，这是贸易创造效应。而原先只能通过商业存在形式实现的金融、保险、支付等服务贸易，可以在互联网条件下完成。总体而言，数字贸易对全球贸易的规模价值并没有削弱，电信技术和互联网技术(ICT)革命引发的信息管理创新，使得远距离协调复杂活动变得更加简单、迅速、安全，服务的可分割、可存储和可贸易性越来越强，尤其在全球货物贸易增速趋缓的背景下，数字贸易高速增长，成为全球贸易的创新动力和发展潜力。根据MGI(2016)的报告，2005年到2014年全球数据流增长了45倍，大大超过贸易流和资金流。从国际贸易中心的实践来看，数字贸易的发展使得国际贸易中心的内容和边界得以拓展，尤其是伦敦获得了新的贸易内涵。

表2 2005—2016年全球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中服务比重 单位：%

资料来源：根据OECD中 TiVA数据整理。

(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贸易内容创新路径

进口博览会是国家在上海搭建的国际性经贸和会展平台，为参展国产品进入国内市场提供了重要的窗口。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的重要使命是解决服务贸易和数字贸易发展的制度瓶颈，凸显贸易服务能力，促进展品变商品。

第一，逐步形成服务贸易的监管模式。服务贸易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无形的贸易，另一类是与有形货物相关的贸易。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服务和货物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也使得与有形货物相关的贸易范畴越来越大。无形的贸易主要涉及外汇支付，正常的贸易行为已经不受到限制，目前主要是与有形货物相关的服务贸易监管一直未形成明确的制度。进口博览会在上海举办，进一步确立了上海作为中国最大贸易口岸的地位。随着制造功能的转移，上海外贸发展并不是主要服务于本地生产和消费，而是服务于长三角和全国，甚至是亚洲区域和全球市场，由此形成了大量与货物流动相关的服务贸易发展，例如研发、维修、会展等服务贸易。对于研发、会展、拍卖、维修、演艺等服务贸易中涉及的试剂、仪器、展品、艺术品等物品通关不畅的问题，采取主体资格备案、电子底账管理和后续核查稽查叠加的贸易监管模式，以企业信用等级为基础，实行分类管理。对于离岸贸易和转口贸易等，核心是解决货物流、资金流和信息流三流分离以后海关如何有效监管的问题。上海自贸试验区成立以后，试点的货物状态分类监管允许非保税与保税货物、国内采购和境外采购物品一同参与集拼、分拨，有效解决了离岸贸易、转口贸易和国内外分拨业务的监管问题。但是由于试点政策的时效以及试点主体的数量限制，并没有成为推动离岸贸易和转口贸易发展的常态化制度安排。建议积极争取在上海自贸试验区外有条件的企业复制推广，对全球采购、全球分拨企业推进货物状态分类监管制度。根据对新业务新模式监管的“包容审慎”原则，以单个企业复制推广为主，不从某个区域层面突破，以便于监管部门控制风险，提高复制推广的成功率，探索形成畅通高效的转运作模式，推动离岸贸易和转口贸易规模化发展，释放上海贸易服务的优势和潜力。

图2 2000—2016年全球可数字化商品贸易

资料来源：WTO《2018年世界贸易报告》。

第二，探索兼顾安全和效率的数字贸易监管模式。首先，完善数字基础设施。上海要依托亚太电子口岸建设，加快5G布局，拓宽带宽，提高数字网络联通效率。其次，满足数据存储空间要求。由于我国数据本地化要求，数字企业发展还要建设一定规模的大数据中心，以满足海量数据存储需求。建议先要破除对大数据中心的错误认识，比如能耗高、占地大、实际经济贡献小。数据本地化要求下，大数据中心是数据采集、国内外连接及分析中心，数字企业的发展必须依赖大数据中心的发展，即便弹丸之地的香港，也拨出柴湾和将军澳大幅地块发展高端数据中心，因此，上海产业规划布局中要留出一定的大数据发展空间。再次，跨境传输是数字贸易可贸易的前提。数字跨境传输需要依赖于一定的基础设施和监管制度。例如，宽带、互联网、物联网、区载链等是数字跨境传输的基础技术支撑，数据安全、数据产权等是数字贸易的制度基础。目前上海数字基础技术支撑已经具备，包括网络、信息、通讯、互联网、物联网、区块链、智能机器等，是建立安全的数字跨境传输的监管制度。在此可以参考负面清单管理模式，建议将以下数据列入负面清单：① 与意识形态有关的数据；② 公民以及客户的身份、交易等敏感信息；③ 政府采购、机密信息，例如国防和情报档案；④ 有关数据存储、传输和处理的相关数据等。其他领域数据可以根据开放的进度进行动态调整，如可以放开目前市场化程度已经较高的旅行服务、职业教育，以及会计、建筑设计、工程咨询、资产评估、支付交易等专业服务数据的跨境传输。最后，提高知识产权保护和数据反欺诈能力，推动大数据，尤其是非秘密大数据向社会开放，以推动企业创新发展。

三、全球贸易网络的演变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网络建设路径

(一)全球贸易网络的演变

全球价值链分工跨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将非核心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剥离，通过更专业化的分工获取更高利润。发展中国家，通过融入价值链，获得更加先进的知识、技术和管理经验，获得更有效率的经济发展路径，因此形成了以北美、欧洲和亚洲为核心的价值链和贸易网络，催生了纽约、伦敦、东京、新加坡、香港和上海等贸易节点城市，而区域贸易地位决定了这些国际贸易中心城市在全球贸易网络节点中的地位。中国、韩国、日本、印度等亚洲大国以美国、德国、英国为主要伙伴，所以亚洲、北美和欧洲价值链又呈交错状态(鞠建东，2018)。由于美国、德国跨国公司主导了研发、创新、商业等价值链的核心，在货物中间品贸易中，中国、美国、德国和日本是主导者，但是在服务中间品要素贸易中，中国和日本地位较低。美国是全球服务中间品要素的最大贸易国，并且以欧洲为主要贸易伙伴(Baldwin和Lopez Gonzalez，2014)，因此，北美和欧洲在全球价值链中居主导地位，并体现于伦敦、纽约等国际贸易中心城市的地位。这些中心不仅掌握了全球大宗商品交易的定价权，并且在全球服务、数字贸易等新兴领域也居于主导地位，因此，纽约、伦敦等城市在全球贸易网络中具有更高的话语权。

亚洲区域价值链的形成和发展，使得东京、新加坡、香港以及上海在全球贸易中心的地位越来越突出，而亚洲价值链仍然是制造为主，这些城市形成了货物贸易网络连接的格局。大量的研究认为,全球货物贸易将呈现分散化发展态势，但是新加坡、香港、上海不仅获得了服务贸易的发展机遇，其作为货物贸易中心的地位也得到巩固或抬升。如果根据国家/城市贸易占全球贸易的比重进行排名，2017年上海、香港和新加坡等国际贸易中心城市都能排在全球货物贸易前20名(见表3)，上海和香港两个城市排名且较2006年有所提高。这说明区域价值链的贸易内容决定了国际贸易中心城市的贸易内容和产业基础，与伦敦和纽约的贸易内容相比，货物贸易仍然是支撑香港和新加坡全球贸易的主要内涵，服务贸易的发展也主要体现在为货物贸易流动提供支撑。

新形势下，特朗普政府不断升级摩擦，打乱了跨国公司全球价值链部署，投资的区域结构面临重构，并进一步体现为全球价值链区域格局的变化，欧洲取代美国成为国外附加值的主要贡献地区，东亚和东南亚国家成为发展中国家价值链中国外增加值的主要贡献者。另一方面，从全球多边和双边贸易投资规则的格局来看，为了应对贸易摩擦，欧盟和日本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中国和欧盟商讨签订投资协定，这将突出欧洲和亚洲在全球贸易区域格局的地位。因此，欧洲、亚洲等国际贸易中心城市在全球贸易网络节点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将面临调整，未来可能出现的趋势是亚洲、欧洲的贸易中心城市之间的网络连接度将提高，在内容上除了体现为货物贸易外，服务贸易和数字贸易的重要性也会日益提升。

(二)上海国际贸易中心网络建设路径

首届进口博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宣布将支持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并上升为国家战略。长三角区域是我国融入经济全球化程度比较高的地区，上海国际贸易中心的网络半径也不单单是服务于自身发展，而是需要服务长三角区域的贸易发展，建立内向的贸易网络，才能持续发挥贸易中心功能。进口博览会以及“虹桥国际经贸论坛”在上海举办，全球共商共议、共谋发展、共解难题，打造一个包容开放交流合作的经贸对话新平台，将推动上海国际合作的领域拓宽、层次加深。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要抓住该机遇，构建更深、更宽的外向贸易网络，提高对全球贸易资源的集聚能力。而内向贸易网络和外向贸易网络联通的实现，才能真正发挥上海作为全球贸易枢纽城市地位的作用。

1.以进口为突破口，推动建立覆盖至长三角区域的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内向贸易网络

纽约、伦敦、新加坡和香港等城市贸易服务的范畴都不是城市自身，而是具有一定半径的周边城市群。我国在改革开放40年过程中，长三角区域还未形成统一的大市场，企业通过在各地成立分支机构来分散市场化风险，经营中遇到工商登记、税收管理、运输等各类问题，使得长三角区域市场分割问题更加凸显，因此难以形成有效的区域集聚能力参与到全球贸易网络。进口博览会举办之后，长三角区域市场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这给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内向贸易网络延伸带来了契机。长期以来，上海口岸以地理位置优、基础设施好、配套服务全等优势因素，成为长三角地区，乃至全国商品通向世界的窗口，也是全球商品进入中国市场的通道。可以进口市场一体化为突破口，推动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内向贸易网络的形成，其路径可以口岸通关、市场协同等为抓手实现突破。

表3 2006年、2017年部分国家/城市全球贸易排名

注：由于不能获得伦敦、纽约服务贸易数据，因此这两个城市没有参与全球服务贸易的排名。

资料来源：根据WTO数据库资料整理。

一是提高上海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区域服务能力。围绕海港、空港和数据港实现三通，服务于长三角区域制造业进口、消费进口市场发展。跟踪全球船舶、货运飞机等动态，将相关数据与上海口岸进出口货物信息进行整合，实现“通关+物流”的全流程可视化和即时查询。在保持港口设施、口岸运作等优势的基础上，提高口岸货代、物流、金融、保险、批发零售等贸易专业服务效率，发展数字联通、新技术应用、供应链创新、数据洞察和云端服务。全面覆盖长三角区域港口，以及自贸试验区、出口加工区、综合保税区、保税仓库等具有口岸功能的海关监管区和监管场所，形成效率高、覆盖面广的上海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区域服务能力。

二是建立互联互通的进口交易市场。在美日等国家的进口贸易结构中，进口仍然以服务生产环节的需求为主，原材料和中间制成品进口约占一半以上。我国在不断扩大消费品进口、满足人民群众高品质生活要求的同时，仍然要推动我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并且避免扩大进口对产业竞争力的“破坏性”作用。首先，建设一批覆盖生产和消费的进口交易市场。随着上海本地进出口规模的下降，建议上海要充分发挥货物服务优势，加快推动包括大宗商品、中间品和消费品在内的各类进口商品交易市场建设。在进口交易市场标的物的选择上，不仅要瞄准能源资源、农产品等大宗商品，推动定价机制的形成，还要服务于我国高端生产制造所需，建立智能及高端装备(如机场设施、高铁装备)、人工智能、生物医药等进口生产资料技术交易市场和医疗、健康、宝玉石等消费品进口交易市场。其次，完善包括保税、仓储、分拨、支付、结算、营销、追溯、售后等政策和功能配套。重点探索保税展示模式在进口交易市场中的运用，包括保税监管平台和交易市场之间的流动机制、定价机制、完税机制。再次，还要抓住数字经济发展的前景，适应交易平台的数字趋势，探索线上和线下平台资源有效联动、互动，推动海量交易数据的挖掘、延伸和应用。最后，培育市场主体力量打破市场壁垒。跨国公司的发展推动了经济全球化和全球市场的统一，长三角区域进口市场的一体化也需要一批跨区域、跨领域市场主体的推动，以企业主体的内外联通能力，突破市场的分割状态。鉴于此，研究制定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贸易总部企业培育计划，以主体信用为监管原则，提供政策供给、放宽市场准入、支持开放创新、完善金融支持，形成能够推动长三角进口市场一体化的贸易总部企业培育动力源。

2.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外向贸易网络拓展至全球贸易合作伙伴城市

进口博览会除了国家展、企业展，城市贸易投资促进活动也是其中一个方面，参展城市围绕进口博览会开展的活动，将进一步强化上海与全球城市之间的经贸网络关系。上海可以借此机会，与全球城市、国际贸易中心城市、港口城市等建立贸易合作伙伴关系，突出城市作为全球经济单元的作用，成为国际经贸新格局下贸易投资活动的新通道。

一是深化友城经贸合作模式。发挥城市作为次国家政府行为体作用，发挥友城关系在全球连接中的主导地位。重点以进口博览会参展国城市为目标，增加上海友好城市合作范围，扩大友好城市合作网络。友好城市的合作机制主要包括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政策沟通主要是形成贸易投资合作框架制度和安排。设施联通包括海运、空运、铁路等口岸畅通。贸易畅通主要是促进双方扩大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数字贸易之间的合作。资金融通重点是围绕贸易开展，增加双方金融机构之间的合作。经贸合作的领域不仅仅包括制造业，还要推动会计、法律、咨询、金融、旅游、运输等领域合作。友城经贸合作的主体，除了政府外，还要加强中介机构和企业之间经贸往来，通过专业研讨会、论坛、座谈会、洽谈会等形式，侧重供需谈判。

二是打造贸易性机构集聚空间。各城市一般都设立贸易投资促进机构，虽然不直接参与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活动，但是其存在的广泛性和多样性，以及庞大的数量特征，对全球贸易产生了全面而又深入的影响，使得其聚集地城市活动边际得到了拓展。最明显的表现即为，贸易性机构带来的各种国际会议、展览和活动的召开，为城市贸易发展不断注入新活力和新边界。进口博览会举办以后，境外贸易商会、协会、促进机构落地需求明显，上海可依托大虹桥地区，抓住进口博览会契机，建设标志性的贸易性机构集聚空间，制定相关政策，通过贸易性机构的连接能力推动城市之间贸易网络的联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