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宜英
清晨,姆妈就登门了。人刚进门,就忙不迭地从小推车中往外拿东西,“昨天浸了些乌饭,你吃吃看。”
我毕恭毕敬地接过碗,打开,乌饭还带着温度透着油亮飘着清香。正待开动,姆妈又开腔了:“今天来就是教你浸乌米,以后也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老老实实坐在姆妈对面,一边吃着白糖拌乌饭,一边听着她说:“这乌饭呀……”姆妈一个长腔,将我拉入遥远的记忆中。
宜兴人吃乌饭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农历四月初八是当地的乌饭节,家家户户都会吃乌饭。而制作乌饭要用到的乌饭草,只有山区才有。每逢农历四月苗叶红彤彤的一片,山谷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只要去山里随捋些叶头回来,就够做一大盆乌饭草。
浸乌饭极有讲究。要取新鲜乌饭草头,用石臼舂碎。放入不带油的干净锅中,兑些温水,点少许明矾,用手轻轻揉捏,捏出汁。糯米不要淘,用纱布袋扎牢,直接放入草汁中浸泡。一夜过后,米就变得碧绿发黑。
做好的乌饭,趁还冒着热气用绵密的白砂糖搅拌着吃,或用油煎了趁热吃。不管甜口还是咸口,一口下去,淡淡的草木香和糯米的香甜萦绕在口齿之间,慢慢咀嚼好似春天的气息在口腔中迸发开来。
所谓心诚则灵,在做乌饭上也很是适用。我的经验是烹煮乌饭时,要想像着着白米变得乌黑油亮,带有一丝迟疑就浸不出好米,烧不出香喷喷的乌饭。
在我的记忆中,杜甫的一首《赠李白》就有“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的句子,而其中的青精饭就是乌饭。前几天读宋代词人林洪所著的《山家清供》,开卷第一篇就是《青精饭》:“青精饭,首以此,重谷也。”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本草纲目》也提到过,南烛木,今名黑饭草,又名旱莲草,“即青精也。采枝叶捣汁,浸上白好粳米,不拘多少,候一二时,蒸饭曝干,坚而碧色,收贮。如用时,先用滚水,量以米数,煮一滚即成饭矣”。想来现代人做的乌饭也是和古人一脉相承。
而在宜兴,吃乌饭更是有历史记载。《宜兴县志》中就有记录:“四月初八吃乌饭,此日演戏称‘乌饭献……又传,目莲以青精树(一名南天烛)叶浸糯米煮成‘乌饭,瞒过鬼卒救其母,此俗傳至今。”至于姆妈所说这草有灵性,我想大抵是因为吃乌饭在四月初八,这天是浴佛节,为此乌饭又叫“阿弥饭”,人们总是怀着虔诚的心做乌饭。不过乌饭确实是好,《本草纲目》载称:“乌色之饭,久服能轻身明目,黑发驻颜,益气力而延年不衰。”
这样想来,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碗乌饭,既有“孝”文化,又有“道”传承;既是美食,又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让我不由得认真起来。晚上回家,按照姆妈的吩咐,一板一眼地浸起乌米,这么好的乌饭一定要送给朋友们尝尝鲜。
编辑 刘雪薇 124007612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