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与端砚

2019-06-24 08:51郭达祥
肇庆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端砚新语肇庆

郭达祥

(肇庆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广东 肇庆 526040)

屈大均(1630—1696),初名邵龙,又名邵隆,号非池,字骚余,又字翁山、介子,号菜圃,汉族,广东番禺人,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被誉为“广东徐霞客”。其所著《翁山诗外》《翁山文外》《翁山易外》《广东新语》《四朝成仁录》,合称《屈沱五书》。学者评价,“岭南文化旗手”屈大均立足广东,放眼全国,以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为根基,批判地承继岭南历代先贤优秀的文化传统,并以可贵的开放意识开拓创新,对岭南文学、哲学、史学均有重大建树,把岭南文化推向一个崭新的发展阶段,是岭南文化的集大成者[1]。

屈大均与肇庆有着深厚的渊源,并钟情于这一方灵山圣水。清顺治六年(1649年),20岁的屈大均奉父命首次到肇庆,谒见南明永历帝,呈《中兴六大典书》。大学士王化澄非常欣赏屈大均,推荐他在中秘任职,但因父病屈大均不得不匆匆赶回番禺。此后在屈大均“游于四方”的生涯中,前后至少十次往来肇庆,停留和活动时间达半年以上①杨皑在《屈大均在肇庆的游历与考察》一文中对此有较为详细的考证。《岭南历史名人研究》[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2.,或去端溪采砚、探亲,或与友人在七星岩雅集、题刻,或在总督府酬唱、应和,……,而在这一次次的来与去之间,肇庆的山水、人物、风土、民情、方物便留在屈大均脑海中,并最终凝聚笔端。屈大均以诗人的激情和学者的缜密,将所见所闻所思行诸文字,或诗歌,或词赋,或美文,形式多样,讲述着一个个肇庆故事,并收录进他的著作。在《翁山诗外》《翁山文外》《广东新语》等著作中就有大量关于肇庆的文字记载,这些记载是屈大均与肇庆深厚渊源的见证,凝聚了屈大均对肇庆的爱,也是肇庆历史的生动记载,是一笔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值得一提的是,屈大均还迎娶了高要布水村女子陆墨西为妾,爱屋及乌,作为肇庆女婿的屈大均甚至发出“年年视公姥,帆落此江湄”的心声,可见他对肇庆的感情。

自古武夫宝剑,文人宝砚。屈大均是明清之际杰出的文人,爱砚如痴,自述“少颇畜砚”[2]190,收藏不少宝砚,最为自得的有大璞砚和水肪砚。此外,据《翁山文外》所载的砚铭看,他收藏的端砚至少还有七曜研、玄圭研、虫蛀砚、墨田砚、作画砚、太极砚、风字半砚、方砚等。屈大均对端砚与端砚文化非常热爱并深有研究,端砚在他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他对端砚的记载形式多样,有诗、铭、序,乃至专著,内容反映了端砚的品鉴、砚坑开采、端砚的文化与经济价值等方面,赋予了端砚极高的文化内涵,影响很大,十分宝贵,值得关注。

一、砚著

《广东新语》是《屈沱五书》之一,也是屈大均的代表作,被誉为可以比肩《日知录》的垂世之书[3]。因其内容涵盖广东天文地理、历史人文、民俗风情、传统工艺乃至商业习惯,又被称为“广东百科全书”,全书共28卷40多万字。《广东新语》中就有屈大均对端砚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卷五《石语》中,具体有《端石》《锦石》《端溪砚石》3篇①《端溪砚石》实际为高兆所写,屈大均抄录。参见杨皑《关于<广东新语>中两篇非屈大均写的文章》一文,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

屈大均有“广东徐霞客”之称,为写《广东新语》,他“考方舆,披志乘,验之以身经,征之以目睹,久而成新语一书”[2]2,对端砚的研究,屈大均有其严谨的学术态度,既有对历代文献的考证,更有对采砚、制砚的实地现场考察。在屈大均对端砚的论述中,他对端砚种类紫端、白端、绿端无不涉及,对各砚坑的位置分布、石品及历代的开采等进行了分析研究,对水岩的研究更为深入,有细致的描述和评价,指出水岩开采艰难,耗资巨大,实际收获却甚微,“得佳石无几”,并对砚石的开采有着深深的忧虑,“渐至竭耗,不数十年,此两峡将成岭谷”,“恐为斯地之灾眚”。在端砚石品中,他认为“青花者,石之精华也”,“真紫碧青,微有青花,……此真端溪之精英,其价过于瑶琼者也”。水岩各砚石中,中层砚石“纯深秀嫩,一片真气,如新泉欲流。又如云霞氤氲,温柔长暖,斯乃石之髓也,得之可以尽废诸岩石矣”[2]187。此外,还对磨砚、黄岗的制砚、端砚与端州历史上的名宦等做了颇有价值的研究。其中,对黄岗制砚和历史上端砚与名宦的论述在后世影响很大,多被引用。

由于屈大均始终以明朝遗民自居②屈大均始终以明朝遗民自居,临终前留下遗言:“遗命儿明洪等,吾死之日,以幅巾、深衣、大带、方舄敛之,棺周以松香融液而椁之,三月即葬。而书其碣曰:‘明之逸民’。”见《翁山文外》卷八《翁山屈子生圹自之志》。,又曾多次参与反清活动,他的著作在清初被列为禁书,遭到禁毁,雍正、乾隆时期尤盛。即使这样,也没能完全阻止屈大均著作的流传,只是隐去其名而已,其中就有蟫隐庐书坊把屈大均《广东新语》中的端石辑为一书,取名《无名氏端石考》,单行本印行。此后,在众多的有关端砚的专著中,屈大均论端砚的内容多被推崇并引用,只是实际引用时名称各异,主要有《无名氏端石考》《广语》《新语》《石语》《砚语》等称呼,实则内容基本一样。如黄钦阿在《端溪砚史汇参》中称《无名氏端石考》,吴兰修在《端溪砚史》则称《广语》,而何传瑶在《宝砚堂砚辨》中则称《新语》。屈大均自称又为《石语》。

屈大均的《石语》奠定了他在端砚学术史上的地位,当学者高兆写成《端溪砚石考》这部端砚学术史上的重要著作后,专门将书稿送与屈大均求教,屈大均评价该书“自唐宋以来罕有人能言及此,真端溪之幸也”[2]198,不仅为该书题跋,撰有《跋高云客端溪砚石考》,还将高文收录在《广东新语》卷五《石语》中,以端溪砚石为篇名。

二、砚铭

铭者,名也,记其功使可称名也。清代广东状元林召棠曾言:“人生寄耳。寄情于文,寄文于书,寄书于砚,尤寄之寄也。”[4]历代文人雅士无不喜欢在自己珍爱的砚上刻铭,或格言、或警句、或寄情、或言志,寥寥数语,却饱含哲理,不仅使砚生色,更让人深受启迪。屈大均也留下了不少的砚铭,内容丰富,含义深刻,值得玩味。现据《翁山文外》③《翁山文外》,民国九年(1920年)南浔刘承干嘉业堂丛书刻本。全文所引砚铭除特别注明外,均引自该版本,标点为作者所加,不再一一注明。摘录如下:

1.研铭三则

其一,铭曰:“石之精微,于水乃见。青花有无,白叶成片。呵之泉流,有气如练。天地大文,于斯蒸变。”

其二,铭曰:“水岩之肉,白云沐浴。温润多文,君子所服。”

其三,铭曰:“水之与云,凝结成脂。天然紫玉,琢磨安施。元气絪缊,文章是滋。沐浴膏泽,寿考因之。”自注该铭为王伯佐作。

以上三则砚铭,屈大均寥寥数语不仅将端砚的特征和个性描绘得淋漓尽致,更表达了他对端砚的喜爱之情。值得提及的是,第三则砚铭更是与众不同,它是屈大均专为其陕西挚友王弘撰的长子王宜辅所作,从侧面见证了屈大均抗清的爱国情怀,以及与大学者王弘撰的真挚友情。

王弘撰,陕西华阴人,明清之际著名的学者,以诗文和气节闻达于世,被顾炎武誉为“关中声气之领袖”。王宜辅字伯佐,王弘撰长子,康熙十一年(1672年)拔贡,曾任江南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同知。清康熙五年(1666年)二月,屈大均作陕西之游,意图联络遗民,反清复明。在陕西期间,得到王弘撰的热情款待,相谈甚欢。王弘撰不仅将屈大均迎往家中做客,还派长子王宜辅等人陪同屈大均游览华山。登山期间,屈大均触景生情,作《华顶放歌同王伯佐》一诗。其后,屈大均又在王弘撰家中与王等人进行学术探讨,王弘撰为屈大均作《赠先生序》,王宜辅亦以诗为赠。五月初二日,王弘撰又携长子王宜辅在西安组织一批遗民、名士设宴款待屈大均,诗文酬唱,盛极一时。其后,王弘撰与屈大均多有书信来往。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王宜辅游番禺,登门拜访屈大均,屈大均作《寿王山史先生序》相赠。[5]据《翁山文外》,屈大均还为王宜辅的一方端砚作铭,其铭为:“有美一卷,文明所寄。直内以诚,方外以义。得自羚羊,水岩之次,气本黄虹,化为玉粹,宜君用之,为天庙器。”并作有《寄华阴王伯佐》诗一首:“君昔西归未送君,离心飞逐华山云。大家词赋人难及,名父风流子易分。消渴尚多松桧露,微官未愧鹿麛群。重来岭海知无日,尊酒依依忆论文。”

2.水肪砚铭

序云:“端石有五质,水质为上,此水之质也。水之精华所结,虚而为云,实而为石,人见以为石,吾见以为水,故以水肪称之,肪者水之膏腴也。”

铭曰:“水为石命,火为石性。斯水之精,以玄而圣。其质尚柔,温然可敬。”

3.大璞砚铭

铭曰:“水岩一角,天然大璞。自成圭璋,不用追琢。蕉叶白凝,火痕丹渥。文圣之纯,潜龙之确。水涌云蒸,书成不觉。一气氤氲,其元在朔。与我心华,殷勤浣濯。”

水肪砚,清代砚学家计楠在《端溪砚坑考》中专门论及:“熊坑石之美者曰水肪,水之精华所结,虚而为云,实而为石。肪者,水之膏腴也。”文中还提及肇庆知府吴绳年曾得到熊文灿脂玉砚一枚。[6]大璞砚是朋友赠送屈大均的,为此,他还作有《乞砚行》一诗,诗中有云:“分我东洞一大脔,似方非方非石子。纵横六寸甚端厚,蕉叶青花相间起。前者两片琢未成,赠我已与琼瑶似。使君割爱本非常,不贪为宝吾难已”。

实际上,上述的水肪砚和大璞砚均出自老坑,而端砚又以老坑砚为最佳。老坑,又称水岩,因其砚石常用作朝廷贡品,故又称它为皇岩。老坑开坑采石历史悠久,早在晚唐前后已经开始。[7]由于老坑毗邻西江,洞口地势低,地形下部倾斜,上部陡峭,水文条件不好,西江水上涨时连洞口一并淹没,虽干旱季节,洞内也是积水,一般只能在每年11月至次年5月间开采,难度极大,花费很高。苏轼的“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就是形容其开采的艰辛,而屈大均的“最是东西洞,能消十万钱。……千金开未得,一片乞须频”则是形容开采老坑的花费之高和老坑砚的珍贵价值。出自老坑中的水肪砚和大璞砚,是老坑精华中的精华,极为难得,是当之无愧的“无价之奇者”。在上述两则砚铭中,屈大均的“端石有五质,水质为上,此水之质也”“水之精华所结”“与我心华,殷勤浣濯”,不仅道出了老坑砚的魂魄和精华,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喜爱之情,充分展现了一位砚痴对老坑砚独特而又完美的理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对此的描述则是细致而又生动的,“惟水岩石停墨不干,墨著笔端即起,积痕细薄,披之尽脱,以姜及浮炭片磨洗宿墨,复坚细浮润如故。墨如云气蒸涌,少研辄满,其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摩之寂寂无纎响,按之若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秀而多姿,握之稍久,掌中水滋,盖笔陈图所谓浮津耀墨,无价之奇者也。”[2]188吴兰修论及端砚时也称,“泉生石中,非石生泉中,端石精腴,尽此二语。”[8]

4.七曜研铭

铭曰:“日上月下,象为未济。五星共之,月有环卫。重光在天,大人所继。重输在地,君子所丽。朝斯夕斯,尚其惕厉。文明之生,水云之际。毋曰膚寸,天下是系。”

七曜研,也称七星砚,又称斗星砚,是指砚上有七个石眼(最好是活眼)或七颗金星,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形象逼真,自然天成。这种砚世上稀有,堪称砚中极品。《史记·天宫书》载:“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古人以为天圆地方,北斗星所在位置是天的中心,被崇尚为天上至尊,故《论语》有“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之说。“古来文人以砚为宝,而文人中藏大砚者又以砚中极品斗星砚为宝,其理何由?上应于天,下合于地,中不合于凡品,斯为其宝。”王安石就写有《七星砚》诗,对其推崇备至,“余闻星堕地,往往化为石。石上有七星,此理余莫测。持来当白日,光彩不为匿。恍如起鸿蒙,俛仰帝垣侧。当由偶然似,见取参笔墨。豪心荡珍异,乐以万金得。南工始为伪,傅合巧无隙。亦时疑世人,故自有能识。”明代戏曲家、藏书家、鉴赏家高濂也在《遵生八笺》中说:“若余所见砚有百方,皆名砚也,不能一一悉记,举其可宝者言之。如端溪天成七星砚……此皆砚之极少而至精妙者。”[9]这样的七星砚在屈大均看来,已经不仅仅是一块砚了,而是他的至爱了,故称其“毋曰膚寸,天下是系”。

5.虫蛀砚铭

铭曰:“大璞虽完,亦嫌剥烂。如彼硕果,螬食其米。人弃其瑕,我以乐玩。三虫之生,其蛊可干。我虽不事,能无忧患。”

6.风字半砚铭二则

序:予有佳砚,盖端溪东洞石也。形如风字,而断其半,右短而左长,稍磨之,名曰半砚,为之铭。

其一,铭曰:“毋曰尔全,尔全石而。毋曰予半,予半玉而。呜呼,半可用也,而不可贡也。故君子以玷缺为重也。”

其二,铭曰:“维天之道,雷欲其全,风欲其半,兹石符之,故可玩。”

虫蛀砚铭中的“人弃其瑕,我以乐玩”,风字半砚铭中的“君子以玷缺为重也”,月盈则缺、花盛则谢,圣人求阙不求全,身处明清鼎革之际的屈大均更是深深懂得这个道理。

7.玄圭研铭

铭曰:“其德玄之,故天成之。圭以表之,终亏首之。维帝锡之,告公用之。”

玄圭,是一种黑色的玉器,上尖下方,古代用以赏赐建立特殊功绩的人。语出《尚书·禹贡》:“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8.墨田铭

序:“墨田者,砚也。其形方,故以田名之。”

铭曰:“直以方,坤之大,水其中,云其外,毋以同流易其介,视此一卷,文明所会。”

语出《易经》,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强调为人要正直、立场坚定、宽宏大量,不要被周边的恶习所侵染,从而没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发生。

此外,屈大均还有作画砚铭:“其动也天,以扬吾笔之烟。其静也渊,以流吾墨之泉。”太极砚铭:“水云之力,凝为太极。珠斗盘旋,可见天则。宝尔精华,毋令墨蚀。鸿濛大文,水岩中得。”

三、砚诗

端砚作为四大名砚之首,自李贺一曲《杨生青花紫石砚歌》“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后,历代咏砚的诗作便数不胜数。“物以情兴,情以物观。”清沈祥龙在《论词随笔》说过,咏物诗是“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者,非沾沾焉咏一物”,而咏砚诗作为咏物诗中的一种,就是通过对砚的吟咏,抒发诗人内心情怀,寄托诗人理想。多少诗情出自砚中,或浅唱低吟,或铭砚寓意,或借砚抒怀。屈大均作为明末清初的学者,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在诗歌上的成就,被誉为岭南三大家之一,上宗屈原、李白,下开翁山一派。他的诗歌,既有对理想、爱国等主题的歌颂,更有对现实和民生的关怀。在他的咏砚诗中,除却托物言志、酬唱应和外,还有对端砚的采集、制作、交易等情景的描述,具有极强的史料价值。

在屈大均咏砚诗中,《黄冈》是其代表作,该诗共八首[10]:

其一

黄冈村最好,斜对水岩开。紫石家家琢,青花一一裁。

蕉心乘雨出,榕影逐风来。向夕兰舟泊,微闻猿啸哀。

其二

此地耕桑少,人人割紫云。双缣天际至,一片水坑分。

蕉叶含纯德,羊肝出大文。深惭无著作,只写白鹅群。

其三

村小当高峡,家家拥石林。琢磨儿女力,挥洒圣贤心。

造物如相惜,生涯岂至今。老岩开自宋,日见斧斤深。

其四

端州多巧匠,生长此山边。活眼开鸲鹆,真花养水泉。

峡中探黑穴,岩里踏青天。最是东西洞,能消十万钱。

其五

日夕穿山腹,深深至九渊。云膏含水软,玉髓得风坚。

小凿从唐代,重封自宋年。神灵呵尔辈,斤斧莫争先。

其六

猪肝真紫好,得水见精微。隐映青花细,温柔暖玉肥。

蛮奴高索价,洞口半开扉。纯粹无多片,心伤识者稀。

其七

端溪闲采砚,系艇峡江滨。匍匐窥岩口,殷勤问峒人。

千金开未得,一片乞须频。细认莓苔字,方知此穴真。

其八

石匠欺人甚,真岩有是非。元精吾尚识,至宝世原稀。

赠客重包锦,酬工数典衣。铭辞须古奥,一一使垂晖。

在诗中,屈大均浓情咏唱了端砚的制作基地黄冈村。除此诗外,屈大均还在《广东新语》中对黄冈村予以了记载,其内容是:“羚羊峡西北岸,有村曰黄冈,居民五百余家,以石为生,其琢紫石者半,白石、锦石者半。紫石以制砚,白石、锦石以作屏风、几、案、盘、盂诸物,岁售天下逾万金。性多狡黠,善以赝坑石惑人,每得重价,白石即西洋诸番亦来买取。盖黄冈衣食于石,自宋至今,享山岩之利数百年矣。”后摘录了诗歌《黄冈》其二、其三两首。

以上屈大均关于黄冈村的诗文,实际就是一部黄冈村的村史,具有极强的史料价值。通过屈大均的笔,我们可以看到黄冈村的地理位置、人文历史、人口及从业状态,论及端砚的采集和开采历史、端砚的品质和制作、端砚市场等内容,其中特别指出端砚市场“岁售天下逾万金”,可见当时端砚贸易的繁荣。其后,在论及端砚制作和端砚交易时,无论是端砚专著如吴兰修《端溪砚史》,还是地方文献如《高要县志》《肇庆府志》等,多引用屈大均关于黄冈的记载。

此外,屈大均关于端砚的诗歌还有《乞砚行》《吊水岩》《端州访砚歌和诸公》《从端州采砚归有作》《同张超然寻端溪水岩作》《赠祁七奕仪水岩砚》《赠水岩砚与韬荒》《答邹清士赠砚》《赠友人制砚》《送蒲衣子采砚》《绿端砚为严藕渔宫尹作》等。

四、结语

肇庆,源自宋徽宗的赐名,寓意“喜事是从这里开始”。对于屈大均而言,肇庆也是他的福地。首先,肇庆是屈大均个人政治理想的发祥地和精神凭吊地。20岁的屈大均在这里上演了人生的第一场政治秀,向永历皇帝献上《中兴六大典书》,阐明自己复兴大明王朝的施政纲领,得到大学士王化澄的疏荐,官以中秘,无奈父病未果。而等其处理好家事后,明王朝却气数已尽,纷飞湮灭。但毫无疑问,肇庆对屈大均而言,其地位非同寻常,这里既是他踏上仕途、实现个人政治理想的发祥地,又是其作为明朝遗民的怀旧追思地和精神凭吊地。正如他作的《端州感怀》所言:“地扼东西粤,中丞作镇雄。崧台曾驻辇,锦石有行宫。两载偏安业,孤臣再造功。可怜天运去,仓卒六军空。”[11]其次,肇庆是屈大均的“第二故乡”。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59岁的屈大均又一次来到肇庆。此行对于他来说,可谓心花怒放,喜气洋洋,因为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是来娶媳妇的。屈大均要迎娶的这位女子姓陆,家在高要布水村,临近端砚产地端溪。在屈大均67岁去世前,这位肇庆高要的陆氏为屈大均生了2个儿子①关于屈大均与陆氏的婚姻生活,刘正刚在《屈大均的女性观:基于其家庭生活考察》一文中有较为详细的考证,屈大均61岁和64岁时,陆氏分别生有一子。该文见《广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从其子嗣和屈大均现存诗文来看,屈大均对于这位陆氏夫人是宠爱有加,不仅亲自为其取名墨西,甚至视其为知己,留下多首与其有关的诗作,夫妻感情非常深厚。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肇庆对于屈大均这位女婿而言,可算是他的“第二故乡”。最后,肇庆还是屈大均存世石刻的惟一保留地。屈大均虽然远游四方,题名无数,但在清政府严厉推行的文字狱下,屈大均所题题刻基本荡然无存,惟一存世的就是肇庆七星岩题刻“小千尺”(图1),该题刻也是目前所知屈大均的惟一存世石刻。“小千尺”题刻为隶书,高三十厘米,宽十四厘米,位于肇庆七星岩玉屏岩南上山路中段路边,刻于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自右至左竖行,书隶字一行,落款为楷书一行。书文内容是:“小千尺,番禺屈大均。”[12]251题刻的背景是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一月屈大均到肇庆参加两广总督吴兴祚的生辰庆典,十九日与友人梁佩兰、陈恭尹等人在七星岩聚会时题。此次聚会可谓盛况空前,见陈恭尹《岭南诗人题记》。[12]249屈大均这则题刻还见于《广东新语》卷三《山语》“七星岩”,“……自醉石而上,有一罅,两崖相夹,容一二人。上有一石圆而小,半当唇齿之间,旧名含珠迳。予以其状若华山千尺,因刻云:小千尺。”[2]113屈大均隶书则多胎息于汉碑,尤得之于《夏承》《潘乾》诸碑。“小千尺”端庄浑厚,多具汉韵。后人对屈大均及其书法评价:“岭南独行多奇士,恣肆汪洋屈华夫。书在晚明真复古,钟张余烈入清娱。”[13]

图1 屈大均肇庆七星岩题名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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