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钗居所的文化哲学内涵及意义

2019-06-22 18:55张荣和
名家名作 2019年3期
关键词:潇湘居所红楼梦

张荣和

[摘       要]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是《红楼梦》中宝、黛、钗的日常居所,它们分别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释、道和儒家精神的象征。人物居所的文化内涵具有典型的时代意义。

[关  键  词]《红楼梦》;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释;道;儒

《红楼梦》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和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高峰,在于它能够广泛而深刻地反映那个时代的社会和人物,揭示清朝末期社会生活的本质。其主角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分别是释、道、儒思想的集中体现。曹雪芹围绕典型人物设置典型环境来塑造人物个性。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作为宝、黛、钗的日常生活居所,是其主人性格与命运的承托,也分别承载了释、道、儒文化哲学。下面分别展开论述。

一、怡红院的释家情怀

《红楼梦》对怡红院的描写主要有两次:

第一次出现在第十七回 :“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引人进入房内。只见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未进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再走,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

第二次出现在第三十九回。刘姥姥醉酒误入宝玉居室,先是把一幅画上的人物当成了一个真人,又在找门出去的过程中,把镜中的自己当作了“亲家母”。

怡红院及其室内布置与装饰,能使我们体会到释家情怀。

首先,怡红院院落中最醒目的是“石头”。宝玉与石头的关系在红楼梦中显而易见:他衔玉石而生,这块玉石本是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而剩下的一块。在中国佛教重要典籍《金刚经》中,“金刚石”即是借喻看破色相、放下执着的锋利与决绝。宝玉最后的出家,就是这样的一种看破和放弃,如石一般的坚决和了断。

其次,怡红院的室内格局和装饰布置比较复杂。一是有诸多“雕空玲珑的隔断”。它不仅让无意闯入的刘姥姥迷了路,就连见过世面的贾政至此都晕头转向。佛典《心经》曰:“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隔断之实若“色”,雕空之空即“空”:色空的辩证关系在宝玉卧室的隔断中得到了体现。贾宝玉也就在这前世、今生与来世的轮回中,真空妙有,不停变幻,未曾静止。二是有一架设置了开合机关的穿衣镜。《金刚经》中有一句最有名的偈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宝玉室内的镜像映照着他的生活起居,映照着人来人往,虚虚实实中,恰恰验证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真意。刘姥姥在此照鏡、醉眠,使她与宝玉也有了某种“密切”关联。他们表面上身份迥异,雅俗分明,但雅的高贵而慈悲,俗的智慧而仗义,他们都平等视人,慈悲多情,是《红楼梦》中最具释家精神的人物。

二、潇湘馆的道家品格

小说中,潇湘馆的描写主要集中在第十七回:“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另外,在小说第十八回,元妃省亲期间,宝玉题匾额——“有凤来仪”。又第二十三回,在写到宝玉与黛玉商量搬进大观园中谁住哪一处好时,黛玉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映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

总结上文,潇湘馆的院落与室内布置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最显眼的是千百杆的翠竹。竹,作为南方典型的植物物种,它秉持本性,任凭寒来暑往,四季轮换,它只坚持做自己:笔直、翠绿。林黛玉虽然父母亡故,寄居贾府。但她对任何人都不刻意逢迎 ,不故意讨巧。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黛玉喜欢竹,是倾心道家的自然之道。

第二,有一派清泉及尺许的沟渠。水,是《道德经》里经常出现的喻象。它至柔至刚,泽被万物而甘居下地。潇湘馆院落中的水也是林黛玉个性的象征,她身体羸弱,却内心倔强。她“水做的骨肉”,为还泪下凡,终将泪尽而亡。

第三,“有凤来仪”的匾额、“石子甬路”及“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这也都是在强调林黛玉的道家身份。《说文解字》注曰:“凤,神鸟也。”凤,象征着黛玉出众的才貌和品格,是道家超脱精神的显示。“石子”相较于砖石铺就的甬路,更近自然。“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亦在强调室内家具与居室空间的自然和谐。

总之,潇湘馆的院落及室内,处处显露着道家品格。

三、蘅芜苑的儒家文化

《红楼梦》对蘅芜苑的描写,主要有以下两处。第一次出现在小说第十七回 :“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第二次出现在第四十回:“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首先,蘅芜苑庭院最大的特点是多攀缘类植物,藤蔓异草,香气浓郁。这其实是在暗示宝钗的儒家作为。修身立德、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和特征。宝钗知书达理,扶弱济贫,深得贾府上下的喜欢。这是她的“异香”,她修身立德的魅力所在。宝钗又因父亲早亡,长兄顽劣,一早就在母亲协助下经营薛家商业,打理各种家庭事务。身为女流,在责任和压力下,宝钗也渴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种“攀援”之心与生存之道,与儒家知识分子“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愿望是一致的。

其次,简单朴素、几近无趣的居室环境。儒学发展至宋明理学,主张“存天理,灭人欲”,更加强调社会规则和集体道德。这种思想对后代儒士的精神面貌也有一定消极影响,使他们丧失个性和情趣,趋于僵化和迂腐。“一色玩器全无”的卧室其实就是宝钗的内心世界。在积极经营外在名利的同时,她也缺失了很多人之为人的生活趣味。小说中,我们很少看到宝钗在“扑蝶”里所展现的自然率真、活泼开朗的一面,更多的是她在诸多场合表现出来的端庄得体和心机城府。功利的考量使她的言谈行为少了些情趣,“雪洞一般”,“无味的很”。

蘅芜苑的环境描写其实是在写人,写居所的主人,写薛宝钗蕴含的儒家文化。

四、宝黛钗居所文化内涵的时代意义

宝、黛、钗居所的文化意义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红楼梦》的思想价值,这对于我们认识作品所处时代的文化风貌及其作者的思想观念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南怀瑾说:“中国文化历史,在秦汉以前,有儒、墨、道三家,笼罩了全部的文化思想。到唐、宋以后,换了一家,成为儒、释、道三家,这三家又笼罩着中国文化思想,一直到“中华民國”初期。”唐宋以来,儒、释、道三家思想以儒为主,和而不同,共存于中华大一统的文化体系中。至晚清时代,这种相对和谐的局面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原本温良的儒家越来越被引入教条虚伪的僵化状态,逐渐丧失了它“仁者爱人”的立足点,宋明理学中“存天理、灭人欲”的消极一面在此发展至极。这样,被扭曲了的儒家文化对社会人心的引导与约束渐渐失去了权威和说服力。与此同时,佛道两家因其出世思想和对人生痛苦减免的意义,对社会的影响有所抬头。但佛道两家在社会管理方面的先天不足,使得他们不可能成为上层的意识形态,不可能成为挽救社会危亡的济世良方。《红楼梦》所产生的晚清时代是中国封建社会晚期。困惑,成为时代的关键词。

曹雪芹就深处在这个时代之中。其经历了钟鸣鼎食到举家食粥的重大家庭变故,这个“由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过程使他对人生、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思考。曹公写作的初衷虽云“为闺阁昭传”,但其在写作过程中,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了他思想的矛盾与复杂。贾宝玉出世遁化,林黛玉泪尽而亡,薛宝钗空守荣华。曹公借助《红楼梦》宝、黛、钗三个主要人物的居所环境及其命运发展,寄寓了自己对儒、释、道三家文化的思考和困惑。他的思考和困惑也代表了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共同关注。所以说,曹雪芹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

《红楼梦》其作品和人物的经典意义也远远超出了它的时代。《红楼梦》主要人物居所及他们所寄寓的儒、释、道思想内涵,值得今天的我们细细品鉴。

参考文献:

[1]南怀瑾.老子他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2]曹雪芹.红楼梦[M].济南:齐鲁书社,1993.

[3]蒋勋.蒋勋说红楼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作者单位:山东城市建设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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