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生在俄国由封建农奴制向资本主义转变的过渡时期,那时国家政治腐败,社会矛盾尖锐,人民经济窘迫、精神痛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受难史正著于此时:他不仅本人受贫穷、疾病煎熬了一辈子,还用自己的笔直指国家政治和贫苦人民的肉体和精神生活,留下了许多不朽的作品。“苦难”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一个基本主题。本文从作家自身的经历、社会背景及宗教思想等方面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意识以及他作品中苦难的意义。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苦难;原罪论;自我惩罚
作者简介:徐聪聪(1995-),女,汉族,山东青岛市人,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俄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5--02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罗斯伟大的作家,其创作极其丰富,思想极其深刻。他善于挖掘人类的灵魂世界,别尔嘉耶夫称陀思妥耶夫斯基为自己的“精神之父”,鲁迅先生评价他是“一位拷问人类灵魂的残酷天才”。其对世界文学产生影响的广度和深度,在俄国文学中都是独一无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罗斯文学史上最有才华的作家,同时也是最复杂的现象。他作品的主人公大多为同时代的穷人、地下人、有双重人格的人、来自偶合家庭的人,在他们的生活中糅杂着贫困、疾病、犯罪和宗教救赎等。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位残酷的天才来说,苦难主题是他作品中最不可缺少的主旋律,他对“苦难”如此青睐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作家自身的经历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看上去像是一场悲剧:父母早亡、一贫如洗、遭受排挤、被判入狱、西伯利亚服役、妻子和兄长逝世、负债累累、出逃避债以及癫痫缠身。贫穷、孤独、病痛、受辱是他的家常便饭,所以“苦难意识”早早埋入了他的思维。但长期的疾苦生活在摧残他的同时也锻造了他异于常人的对苦难极大的承受力。他不反抗命运却愈加热爱命运,他完全不想削弱、改善、掌控命运,只是追求在苦难中增强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这位作家是受苦受难者,但也成为了苦难的转化者。他的苦难意识也随之根植于他的作品中。
青年时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便肯定了自己的文学才能,但真正促使他走上写作生涯的原因竟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食不果腹以结束四处受人接济的日子。饱受生活的折磨,自然他笔下刻画出的都是深受物质和精神折磨的痛苦的人:《罪与罚》中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穷困潦倒被逼上绝路,最终受到精神的折磨;《穷人》中杰符施金和瓦莲卡穷尽所有也不能改变以他们为代表的小人物的被玩弄的命运;《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中蝼蚁般的社会底层的人,面对苦难没能力反抗,慢慢习惯了用痛苦来麻痹自己;《双重人格》中的高略德金, 因极怕再次堕入失业后的潦倒,自此愈加懦弱,胆小怕事,愈加堕落,从而导致了分裂的“双重人格”……别尔嘉耶夫曾经说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有的主人公,都是他本人,是他自己的道路,是他存在的不同面,是他的痛苦,他的拷问、他备受苦难的体验。不仅如此,笔下的人越是痛苦越是能激起陀思妥耶夫斯基深深的同情,引起他的共鸣,在为这些痛苦的人伤心难过的同时,越是加深了他对苦难的扭曲的依恋,肯定了苦难的必然。
自身的贫苦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格外关注主人公的灵魂世界,他所创作的穷苦的人在现实世界都是带着各种枷锁被瞧不起的人,而只有在灵魂世界才能洞悉他们超真实的情感、幻想、期盼和欲望,只有在各自的灵魂世界里,一个人才能真正地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发声。这种虚实强烈的对比,才让这些人更饱满,就像在黯淡无光的荒野上擦出一点光。陀思妥耶夫斯基打开人精神的深渊也有他的目的,就是去探寻上帝究竟在何处。正是受过苦难才鞭策人们去寻觅上帝,寻找解脱。
二、特殊社会背景的再现
屠格涅夫作品中無处不在的“苦难”是当时俄国社会的一个缩影。19世纪的俄国内忧外患,处于沙皇统治的末期,也是俄国由封建农奴制向资本主义转变的过渡时期。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使沙俄内外交困、民不聊生。再加上封建制度的压榨,底层的劳动人民完全处于农奴的生存状态,他们的人格和自尊心被无情的摧残,饱受专制、暴力、疾病和贫困的折磨,生活极其艰辛,而上层统治者却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农奴反抗斗争不断发生,各种社会矛盾交织叠加促使1861年农奴制改革的实施。但改革并没有给农民带来真正的自由,因为这场改革很不彻底,大量封建残余没有被消灭,却被垄断资本紧密结合。就这样广大农民仍然生活在残酷的封建剥削和压迫之下,仍然与苦难做着斗争。
因此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故事多发生在阴暗闭塞的房间里,煤烟如雾的街道上,有煤臭味的小酒馆里,死气沉沉的地下室以及毛森骨立的监狱里。读者分辨不到季节,只能感觉到压抑、沉闷到无法呼吸的气氛。作家在生活中看不到光明,所以这些沉重、抑郁、凄惨也沾染到了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随之也就展现出一个堕落的、残酷的、邪恶的世界。在作者将这种苦难用环境所展示出来时,便赋予了自己对社会现状的态度、对人性的哲思、对拯救社会之路的一次次探寻,同时展现了作者强烈的历史责任感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小说《群魔》的构思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企图以长篇小说的形式提出一个问题,并尽可能给予一个明确的答案;——在我们过渡性和奇怪的现代社会中怎么才可能出现——不是涅恰耶夫,而是涅恰耶夫分子,以及涅恰耶夫分子怎样在自己周围收罗到涅恰耶夫的信徒?”
三、宗教的影响
作为思想大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千万次地探寻过人们受苦受难的原因,他在基督教教义上探寻到了。作家在宗教色彩浓厚的家庭中长大,基督教的思想深深地根植于他的脑中。“苦难意识”也来自于基督教的“原罪论”。基督教认为,由于人类始祖对上帝的背叛,人类便生而有罪,注定要匍匐在大地上靠神的怜悯以苟延残喘。陀思妥耶夫斯基虽也继承了基督教的“原罪论”,也认为人生而有罪,要忏悔自新,以得到救赎,但他还有自己的阐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原罪论”,是基于他对于人性恶的独特理解之上的,与传统基督教中认为原罪的根源在于“原欲”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原罪论”认为人生下来是有罪的,并非善的,人的天性中具有种种缺陷,人只有通过承受苦难、接受惩罚才能抵消自己所持有的罪恶,才能被上帝所宽恕。人们承受苦难的过程也就是人们为自己人性中的各种缺陷、生下来就有的恶来赎罪的过程。他的这种“原罪论”是在社会背景(专制农奴制度下残酷的生存条件)以及自身受难的经历下建立起来的。在这种“教义”的驱使下,苦难被赋予极大的意义,陀思妥耶夫斯基竟无比疯狂地爱上了受苦受难,把忍受苦难视为赎罪,以至于达到自虐的地步。在他看来,自我惩罚是忍受苦难以及使生命具有意义的直接途径,是他精神的支撑,他在多部作品中展示了自我惩罚的需要,《罪与罚》中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自杀、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自首以及自己从未杀人却坚持认罪以期望得到制裁的米科尔卡的做法都是实实在在的自我惩罚。《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斯麦尔加科夫杀死老卡拉马佐夫之后忏悔罪行、上吊自杀,伊凡视自己是斯麦尔加科夫的同谋,出于良心的自责而发了疯。这些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苦难意识在文学作品中的渗透。他的一生以及他所创作的最终目的就是用“苦”来净化自己;用良心中基督法则的“爱”和“宽恕”来洗净全世界的恶。
四、结论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说过:上帝把我折磨了一辈子!难道他不曾拥有哪怕一分钟的幸福吗?不,他有过!他的作品让他站上荣誉的巅峰,备受人们尊崇。他经历过被捧到天际的万人敬仰,他曾无比的兴奋过,但接踵而至的是无故被捕入狱让他名誉扫地带来的针锋相对。似乎上帝把他抛向高空,那也只是为了要让他摔进更深的深渊,为了让他认识兴奋和绝望的幅度。自此他恐惧那些突如其来的荣誉和崇敬,唯恐避之不及。他更加堅定地认为伟大的东西,也就是“为全世界受苦受难”才是永存不朽的。就这样,他对痛苦的执着追求与崇拜经达到了一种受虐的快感,自此能令他兴奋东西可怜得仅剩下受虐。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频繁出现苦难主题并不是偶然现象,是在自身经历、社会背景及基督教“原罪论”思想的共同影响下,主观和各种客观因素共同作用下必然出现的一种文学现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意识”在于:苦难真正的价值在于承受它,承受的苦难越多就越接近上帝,就越能被上帝所宽恕,是一种抵消罪恶、心灵救赎唯一的路。苦难就是生活,受的苦难越多,人的思想境界的越高,就越加清晰地认识到苦难的必然和意义。苦难就是幸福,如果没有苦难,生活毫无意义!同时他也通过描写苦难来找寻拯救国家和人民的办法,因此他是俄罗斯最有深度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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