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宇
认识邱磊是缘于教育网站。邱老师研究杜威与陶行知两位中外教育大师,读了很多书,思考了很多教育的现实问题。他从两位大师不同的母语,进而发现他们对同样的教育问题会得出“同工”的“异曲”,感觉别有风味。
杜威认为学习力是经验的改造,是“心理化”的过程。杜威重视“经验的改造”“从做中学”,陶行知则重“行知合一”“教学做合一”。两者的不同在哪里?我理解教育与学习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一个面显示“学习力”,一个面显示“生活力”。学习力重视儿童“现有的”知识经验、“未加工的”生活经验、“本能的”思维经验。关于学习力,则由注意力、专注力、思维力三者合力组成。注意力是人对空间分布的学习资源的选择性关注能力,专注力是人在时间分配上对学习资源的坚持能力,思维力则是人对自己关注的学习资源给于更多的联想、推理、论证的能力。
邱磊在书的最后一节“教育观察:从思维到态度”中,分析了两位大师对学习力的论述:“教育究竟教的是什么?从根本上说,就是教人学会科学的思维,杜威所主张的,是‘反省性思维……大致可以呈现出四个表征:预见性、符号性、穿透性和延伸性。”“陶行知的说法,可能更接地气,也很通透,‘虚心,虚心,虚心,承认一无所知,一无所能;学习,学习,学习,学到人所不知,人所不能。……要学得专,也学得博。”对于学习力,杜威强调了“反省性”思维,陶行知强调了“虚心”的态度。
多年前我与年轻老师交流提出:一流的教师教思维,二流的教师教方法,三流的教师教知识。读到邱老师的分析,感觉要修改一下:一流的教师提高学生学习力,二流的教师增强学生专注力,三流的教师提升学生注意力。现在国家整顿学科类社会教育机构,其中就有不少打着注意力、专注力、思维力培训的幌子而大行其道、污染生态的不法之徒。这些心术不正的和尚愣是把好经念歪。相比杜威,陶行知的理念给了我更多启发:一流教师端正学生态度,二流教师教会学生思维,三流教师关注学习方法。我很期望社会上有更多的培训机构帮助学生及其家长端正学习态度,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非常认可陶行知的理念,学生学习要好,第一位的是学习态度,尤其重要的是对教师的态度。亲其师,信其道。在思维模块的结构中,情意是思维模块的架构,知识是架构中的建材,技能是把建材组合成架构的技术,智能(过程)是提供架构图纸的概念,是架构的效果图。把学习看作为建造一幢大厦,业主要建,这个情意就是一种态度,这个态度决定了后续的存在与否。有了这个情意,才会去思考当地有没有建造大厦的材料,有没有建造大厦的施工队伍,再去寻找设计单位,让设计单位给出一个设计的效果图。学习也是一样,首先是学习者要有学习的兴趣,即学习动机,实际就是学习态度。陶行知说“虚心”,一无所知,也是一种态度。要学习,必须有“虚心”的态度。
杜威说学习是在“改造经验”。学生学习所有的新知识,他脑子中都有原来学习过的知识经验,有生活中与新知识相关的生活经验,有如何学习新知识的思维经验,这就是“建材”。我提倡备学,不是预习。预习是试着自己建房子,备学是为建房子准备材料,为学习准备知识经验、生活经验、思维经验。三个经验的回顾,与学习新知识的思维冲突,必然生成问题,让学生归纳出三个问题带到课堂,这就是备学——“三个经验三个问题”,这就是“架构”。集中到三个问题,这就是注意力;把三个问题带到课堂,持续地关注这些问题,提供架构的图纸,这就是专注力;课堂上,教师提供的和同学备学带来的学习资源,在分享中,许多联想、推理、论证的思维“符号”在大脑中运行,这就是思维力。备学具有预见性,呈现的“三个经验三个问题”具有个体差异下的异质性。同时,备学后的课堂中,“三个经验三个问题”具有相当的穿透性,这使每个学生在课余也依然能获得启发,说明其尚有延伸性。如此一来,教学就组成一个良性的新学习循环。以上是对学习力的思考。
而生活力,陶行知重视儿童“防备霍乱、防备伤寒、防备天花、防备感冒、打篮球、踢球……种麦、种树、养蚕、纺纱、织布、扫地、换新鲜空气……”生活力是教学做合一,在做中教、在做中学、在做中生活。我所感兴趣的是,究竟是教育即生活,还是生活即教育?是学校即社会,还是社会即学校?是从做中学,还是教学做合一?
邱磊的解读是,上述三个问题分属两个不同层面。杜威说的三句话,是基于他的实用主义以及他在芝加哥大学设立杜威学校的实践心得;陶行知说的三句,则是他在中国广大农村实践“教育救国”时得出的思考。陶行知说的东西,为什么不同于杜威,又为什么看起来很像(仅仅是前后颠了个顺序)?这是由于他的思考得益于杜威的启发,却最后发现不能全盘照收而须做出中国式改造。我的感觉是,两位都关注了“生活教育”这枚硬币。教育是由学习者和教育者组成的。生活教育的理念,是将“学习力”与“生活力”统一于教育。教育即学习,生活即教育。生活中的事物与现象,用书面的、学科的专门用语,建构成思维模块后表达出来,这个过程就是心理化。学会生活,生活是需要教育的;教育是需要生活资源的。我研究协同教育,觉得学为教之始,无学则无教,教育的任务就是协同学与教。因此,教育者须要指导学生过“学为主导、备学为要、脑手协调”的学习生活。这即是协同教理论的三驾马车。学习就是一种生活状态,生活就是一种学习过程。
中美两国对教师的要求不同,在历史文化、意识形态、现实政治制度、经济发展程度不同的大背景下,两国的教师、教育研究者必然存在差异,这也必然影响两人的研究结果。书中对此做了深入分析,认为教育与学习从来就是发生在个体之间的,杜威研究的教育与学习的对象,与陶行知研究的教育与学习的对象,必然有巨大的差异,那么对教师的要求也自然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讲,学习力对应“知”,生活力对应“行”。对两位大师关于先有“知”还是先有“行”的讨论,很有意思。格物致知,格物不是对物苦思冥想,而是推究事物的原理,从而获得知识。王阳明先看到竹林,再想着去悟道理。从这个意义上讲,先行(看到竹林),后知(去悟道)。但由于“格竹七日”没有悟出道理,因此王阳明得出结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心里先要去看竹林,然后研究竹林知道了竹林,最后把竹林的知识用于生活。这样知在先,行在后了。王阳明看竹林,不是第一个,但他在看竹林之前,已经懂得一些前人关于竹林的知识。世上也一定有第一个看到竹林的人,他是行在先、知在后,而后人除了对竹子一无所知的孩童,都是知在先,行在后。
杜威对此并不纠结,他是实用主义者。他从现实出发,后人学习都是在前人的经验之上的,即使学生学习新知识,也是在原有经验的基础上进行的,所以,在他看来,应当是先有知后有行。陶行知更多地是从人本主义的角度,观察一个婴孩因一无所知而在生活中不断尝试、摸索,直到慢慢获得新知识。在这种观点下,人类知识的产生是先有行而后有知。我以为上述两种情况,都有道理,只是角度不同。
邱老师是科班地理教师,用“對流”(学科术语)来研究陶行知教育思想。我也尝试用“对流”的视角,剖析自己眼中的教育学:教育或学习既是个体的现象,也是群体的现象。教育者“气团”(群体),三人行必有吾师,人人都是教育者,学生也可以成为教育者;学习者“气团”(群体),活到老学到老,人人都是学习者,教师也是学习者群体中的一份子。大家都是空气(都是人),因为“受热”(接受教育)不同形成不同气团。教育是两个气团之间的对流,从而形成“锋面”(两个气团的交界面),“锋面雨”(知识)就是“对流”(教育)的成果。两个气团(教育者与学习者)在锋面处相互转化进入到对方气团中是正常现象。
说完学习力,我们再看看生活力。邱老师把生活力解读为体劳智美德:健康的体魄、农夫的身手、科学的头脑、艺术的兴味、改造社会的精神。我受启发感觉,生活力是体力、劳力、智力、情力、慈力、心力,六力合力而成。体力是生活力的基础,劳力是生活力的功能,智力是生活力的支持,情力是生活力的方向,慈力是生活力的规则,心力是生活力的源泉。这里要解释一下情力,美育,审美的教育,我理解为是对人情感的教育,这样的教育力可以表达为情力。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过有情趣的生活,是追求的方向。再说慈力,德育,道德的教育,我理解为是对人交往行为规范的教育,生活中的人际交往要守规则。心理教育称为“心育”,有时候人们把心理教育归为身心健康教育,有时候人们把心理教育归为德育。其实心育,心理教育是相对独立的一种教育。脑科学的发展,人的心理活动其实就是人的大脑神经系统的活动,人的所有行为活动都是大脑指挥的,所以心力是生活力的源泉。
责任编辑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