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机制分析
——基于机会不平等与努力不平等理论视角

2019-06-13 06:05张卫东
中央财经大学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异质性机会创新能力

郭 晨 张卫东

一、引言

自十八大确立了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以来,党和国家先后推进 “双创”工程、《中国制造2025》等重大创新政策,以实现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转变(路甬祥,2016[1])。 而中国要实现创新发展战略的微观基础是加速激发企业创新能力,促进企业创新从增量、类别、质量等多个维度实现跨越式发展。国内外众多学者关于企业创新进行了大量深入的研究(Hall等,2008[2];Lin 等,2011[3];吴延兵,2007[4];冯根福和温军,2008[5]),学界普遍认为产业政策(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6])与科技人才薪酬激励方式是促进企业创新的主要手段,如“互联网+”与 “千人计划”等政策激制,其核心是在社会层面构造激励创新行为的收入不平等,鼓励企业以及员工的创新意识,孵化创新成果。但此类政策对企业创新能力的现实效果却存在极大争议,此前张维迎与林毅夫关于产业政策思辨的争论就可见一斑。代表企业间收入不平等的产业政策是否只提升了企业创新的数量而非质量(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6])?代表员工间收入不平等的科技人才薪酬激励是否起到了积极的效果(李春涛和宋敏,2010[7];何玉润等,2015[8])?目前虽然有大量关于促进企业创新作用机制的研究,但都忽略了基于收入不平等理论角度研究企业创新。收入不平等究竟是通过保障社会 “效率”激发了企业创新能力,还是由于恶化社会 “公平”抑制了企业创新能力?

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中国的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这标志着中国不断拉大的收入不平等已成为阻碍构建和谐社会的紧迫问题(杨俊等,2008[9])。因此,要建立公平正义的良序社会环境必须缩小收入不平等程度(陈晓东和张卫东,2018[10])。那么,为激发企业创新拉大的收入不平等与为建立良序社会缩小的收入不平等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其核心是检验以产业政策、科技人才薪酬激励为举措的收入不平等能否实现提升企业创新意识以及加速创新成果孵化的效果。本文以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机制作为研究内容,希望通过理论逻辑推演、实证检验识别、异质性分析等角度,从理论与实证两方面考察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机制,为中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双创工程”等科技创新政策提供政策建议,对中国实现科技强国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目前关于收入不平等的研究主要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如 Kuznets(1955)[11]揭示了由于工业部门与农业部门的收入差距,工业化国家收入不平等将经历先升高后降低的演变;Krueger和Perri(2010)[12]基于美国消费支出调查数据(Consumer Expenditure Survey)研究发现收入不平等与消费不平等无显著相关性,即无证据表明收入不平等影响消费不平等;张川川等(2016)[13]基于国家统计局城市住户调查数据(UHS)研究发现收入不平等程度加剧是影响房屋收入比加大以及闲置率上涨的重要原因。由此可见,国内外基于收入不平等影响的文献大多围绕宏观领域展开,微观领域的相关研究较少,更鲜有关于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影响的研究。第二类是收入不平等的测算以及分解,如 Barragué(1999)[14]基于 1913—1998年美国纳税人申报数据,测算了该时间段美国收入不平等程度,研究发现除因大萧条、二战等特殊事件影响时期外,收入不平等呈逐年递增趋势;Deininger和 Squire(2001)[15]基于跨国样本数据研究跨国收入不平等的影响,研究发现收入不平等程度的缩小对经济发展无显著影响但对降低贫困有显著正向影响;Roemer(1998)[16]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两部分,努力不平等是指个人努力差异造成的收入不平等,机会不平等是指由于家庭客观环境与社会制度造成的收入不平等。目前国内外对收入不平等的分解也大多基于Roemer的分类法(De Figueiredo 和 Ziegelmann,2010[17];Asadullah 和 Yalonetzky,2012[18];龚 锋 等,2017[19]),本文研究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机制分析,也将借鉴Roemer的分类方法,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从而更有效考察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深层影响。

自中国提出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以来,国内学者对影响企业创新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普遍认为产业政策(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6];余明桂等,2016[20])、 薪酬激励( 李春涛和宋敏,2010[7];何玉润等,2015[8])、 产权保护(尹志锋等,2013[21];吴超鹏和唐菂,2016[22])、 政治关联 (党力等,2015[23];袁建国等,2015[24])以及制度保障(倪骁然和朱玉杰,2016[25])等方面能够显著影响企业创新水平。却鲜有基于收入不平等视角下考察企业创新的研究,而收入不平等作为社会 “效率”与 “公平”的测度指标,有效梳理收入不平等与企业创新两者的关联,对中国科技发展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因此,本文以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作用机制为研究内容。在理论方面,通过理论逻辑分析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进而研究二者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在实证方面,通过2010—2013年与2015年企业城市匹配面板数据评估识别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并进行异质性分析等深入研究,为我国建设科技强国给予有效政策建议。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有以下四点:第一,首篇关于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影响及作用机制的研究,为收入不平等视角下研究企业问题开辟了思路与途径,也为企业创新发展提供了全新的解释角度;第二,将公平正义良序社会的重要指标收入不平等与科技强国战略的微观基础企业创新相结合,考察二者的作用关系,并给予政策建议;第三,将收入不平等分解成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有助于深入分析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直接与间接作用,强化了研究结论的效度与信度;第四,采用多种不平等测度与企业创新测度方法,确保实证结果的稳健性。另外,基于中兴芯片事件,本文进一步研究了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实质性创新(核心创新)与策略性创新(非核心创新)的影响,为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发展提供重要政策建议。

本文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二节为理论分析,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并研究二者对企业创新的理论逻辑;第三节为研究设计,对实证模型方法与数据来源进行设计说明;第四节为计量回归分析,实证检验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第五节为进一步研究,进行异质性分析与企业核心创新影响研究;第六节为结论与政策建议。

二、理论分析

(一)两部门创新积累模型

基于经济体中理性人的假设,本文假定企业的目标函数为总收入最大化,模型参考Aghion和 Howitt(1992)[26]构建的具有生产部门与R&D部门的两部门模型,生产部门负责产出,R&D部门负责企业创新。两部门函数分别设置如下:

式(1)为t时期生产部门产出函数模型,K(t)、L(t)、A(t)分别为企业总资本、总劳动力、企业创新水平、产出弹性系数α外生给定,αk与αl分别为总资本与总劳动力用于R&D部门的比例。式(2)为t时期R&D部门企业创新边际产出函数,其中资本弹性系数β、劳动力弹性系数γ均为外生给定,同时考虑到当期企业创新积累水平对企业创新边际产出具有积极影响,参考Romer(1990)[27]两部门设定,将其纳入当期企业创新水平,其中θ为企业创新水平弹性系数。

为便于理论分析,假定每期投资性存储比例s外生给定,则t+1期总资本与企业创新积累水平分别如下:

式(3)为t+1期总资本函数,其中δ为资本折旧系数,t+1期总资本由t期折旧后总资本与投资性存储构成。式(4)为t+1期企业创新水平函数,t+1期企业创新积累水平由t期企业创新边际增长与企业创新积累水平构成。至此两部门创新积累模型构建完成,其中企业有动机配置最优αk与αl比例,以实现总产出最大化的目标。

(二)基于收入不平等改进的两部门创新积累模型

下面在两部门创新积累模型中纳入收入不平等因素的影响,并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努力不平等能够提升研发部门工作效率,提升资源利用率,模型中通过R&D部门研发效率系数μk表示。机会不平等定义为由于家庭环境、社会制度等客观影响导致的企业创新人力资本错配(职位与能力错配),模型中用人力资本错配系数μl代表。则R&D部门创新边际产出函数设置如下:

t+1期总资本与企业创新积累水平定义不变,仍为式(3)与式(4),下面讨论第t期企业产出最大化目标下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配置的影响。将式(5)代入式(1)中,整理有:

在式(6)中,K(t)、A(t-1)以及L(t)都已前定,为便于计算将式(6)两边对数化,得到式 (7):

首先分析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产出的影响,将式(7)分别对代表努力不平等的研发效率系数μk、代表机会不平等的人力资本错配系数μl求偏导,得到如下等式:

由于前定变量均为正,且模型系数均介于 [0,1]之间,显然有,由此得到本文理论假说1。

理论假说1:努力不平等促进企业产出,机会不平等抑制企业产出。

下面分析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将式(7)对 R&D部门资本投入比例αk以及R&D部门劳动力投入比例αl求偏导,得到如下等式:

对等式整理有:

整理得:

将式(13)代入式(10)中,整理得:

理论假说2:努力不平等促进企业创新,机会不平等抑制企业创新。

(三)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机制分析

为深入分析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作用机制,本文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分别研究二者对企业创新的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

努力不平等定义为个人因努力不同导致的收入不平等。显然,通过自身努力获得的高收入符合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经济理论,也与产业政策、科技人才薪酬激励等刺激企业创新的举措相吻合,其旨在用可观的收入激励企业员工更加努力地研发创新,促进产业与企业的创新发展。目前努力不平等对经济增长的正向作用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认可(龚锋等,2017[19];Ferreira 和 Gignoux,2011[28])。 虽然目前鲜有关于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但大量研究验证了产业政策、薪酬激励等措施能够促进企业创新能力(何玉润等,2015[8];余明桂等,2016[20]),而这些措施都是基于构建鼓励创新的努力不平等实现促进企业创新的效果。换而言之,只有让为企业创新付出更多努力的员工获得更高的回报,才能充分激发企业创新活力,所以努力不平等能够直接促进企业创新。由此得到理论假说3。

理论假说3:努力不平等通过激励企业员工努力研发创新直接促进企业创新能力。

机会不平等定义为个体因家庭环境以及社会制度等客观差异而产生的收入不平等(Roemer,1998[16])。目前中国社会求职过程中存在显著的 “潜规则”现象(闭明雄等,2016[29]),即通过家庭关系、社会背景等因素获得高于自身能力的岗位,从而导致企业人力资本扭曲与错配。显然 “潜规则”现象的产生是机会不平等导致的,而人力资本又是影响企业创新的重要因素(吴延兵和刘霞辉,2009[30]),所以机会不平等导致的人力资本下降必然会抑制企业创新能力。综上,机会不平等通过 “潜规则”等现象破坏扭曲了企业人力资本的合理配置,降低了企业人力资本水平,从而导致企业创新能力的下降,因此机会不平等能够直接抑制企业创新能力。由此得到理论假说4。

理论假说4:机会不平等导致企业人力资本扭曲与错配,从而直接抑制企业创新能力。

机会不平等在企业职位竞升过程中也会由于存在“潜规则”与 “关系户”等现象,破坏企业内部社会流动的公平正义,所以以往研究认为机会平等抑制个体的社会流动预期(陈晓东和张卫东,2018[10]),而在区域经济学领域,学者普遍认为社会流动预期对创新具有正向效应(孔凡义,2014[31]),即区域内社会流动预期越高,区域创新能力越强。同理于企业视角,企业内员工对社会流动预期(竞升发展预期)越高,则对工作越具有主动性与积极性,从而促进企业创新能力。所以本文研究认为,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企业员工的社会流动预期(竞升发展预期),打击员工工作的主动性与积极性,从而间接抑制企业创新。

同时,机会不平等作为衡量阶层分化程度的重要标尺,二者具有显著的正向关系(江求川等,2014[32])。从社会心理学角度分析,由于阶层分化程度显著降低了社会公平感,而社会公平感的降低使不同收入阶层之间的社会信任度随之降低,从而导致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信任关系遭到破坏(陈晓东和张卫东,2018[10];Necherman 和 Torche,2007[33])。 因此,机会不平等打破了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程度降低,从而个人选择信任与合作的预期收益下降,个人通过信任合作获得公平收入的概率降低。而大量研究表明企业间信任(杨治等,2015[34])、 企业员工间信任(杨建君等,2012[35])能够促进企业创新,这说明当下企业创新需要团结合作与交流信任才能实现,个人 “英雄主义”的时代已经过去。同时,以社会信任合作为基础的集群企业知识资产治理能够有效降低 “搭便车”与创新剽窃行为,更好地保障企业创新成果的产权(魏江和李拓宇,2018[36]),从而对企业创新产生正向激励。因此企业间与企业团队的高度信任合作对企业创新能力具有重要作用。所以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信任度,间接抑制了企业创新能力。综上得到理论假说5。

理论假说5: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企业员工的社会流动预期与社会信任程度,从而间接抑制了企业创新。

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传导机制见图1。

图1 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传导机制

三、研究设计

(一)收入不平等分解——非参数法估计

基于参数法对数据样本要求较高且拟合不足导致内生问题等诸多原因,本文采用不依赖于模型设定的非参数方法对收入不平等以及其分解进行估计(Ferreira 和 Gignoux,2011[28])。 其中机会不平等定义为在运气与努力程度一致的前提下,个体因客观环境差异导致的收入不平等(Lefranc等,2008[37])。 努力不平等则定义为在个体客观环境相同的情况下,因个人努力和运气差异导致的收入不平等。具体非参数法估计度量方法如下:定义有限样本集i∈{1,2,…,N},个体i的特征集为 {yi,ci,ei} 。 其中,yi为因变量个体收入,ci为代表机会的环境变量矩阵,ei为代表努力水平的个体努力变量。环境变量矩阵ci包含M个环境特征变量,每个环境特征变量都为有限值,在环境类型j给 定 下平均收 入 水平为μj(y)=,其中Fj(y)为环境类型为j的概率分布函数。假设环境类型共分为J组,且每组环境类型中样本努力程度均满足独立同分布ej~N(μ,σ2)。此时组间收入不平等即为机会不平等,组内收入不平等即为努力不平等。为确保不平等指标的稳健性,同时考虑到基尼系数无法进行组间与组内分解的现实,本文分别用基尼系数、广义熵以及阿特尔森指数对不平等进行测度,计算公式分别如下:

其中μ为总样本收入均值,α和∈分别为广义熵与阿特尔森指数的参数。由于基尼系数无法进行组间与组内分解,所以仅采用广义熵以及阿特尔森指数对收入不平等进行分解。机会不平等度量公式如下:

努力不平等测度为:

考虑到采用相对测度法会导致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的相互影响,从而可能存在失真现象,所以本文度量收入不平等、机会不平等以及努力不平等指标采用绝对测度法。

本文环境特征变量参考陈晓东和张卫东(2018)[10]的选择标准,从家庭政治、文化以及经济等方面选择环境特征变量,其中家庭政治背景衡量指标为父母的政治面貌,家庭文化背景为父母的教育程度,家庭经济背景为受访者14岁时主观认为家庭等级。同时样本采用2010—2013年和2015年CGSS数据对省级不平等指标进行测度计算。

(二)数据来源

在采用2010—2013年和2015年CGSS数据计算中国省级不平等指标后,本文将省级不平等指标与2010—2013年和2015年上证企业财务数据与中国城市统计数据相匹配,其中上证企业财务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与wind数据库,中国城市统计数据来源于 《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本文选用上证企业财务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的理由有以下四点:第一,上证企业均为A股公司,财务报表数据公开透明,从而确保计量回归结果的真实有效。第二,上证企业资产规模大、部门结构完善,除特殊行业外一般设有研发部门,因此便于评估企业创新能力,同时本文所选择企业专利信息作为企业创新能力的测度指标,相关数据上证企业较为完善,能够准确评估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第三,上证企业一般公司规模大且为区域龙头企业,对于区域发展具有重要作用,以上证企业作为研究样本得出的政策建议更具有现实价值。第四,上证企业财务数据中对企业性质界定清晰,有助于下一步的异质性分析。

由于目前CGSS数据仅更新至2015年(2014年空缺),所以本文研究样本数据为2010—2013年和2015年的省级收入不平等指标、上证企业以及对应城市(注册地)的面板数据。同时对上证企业与城市初始数据样本缺损与质量问题进行如下处理,第一,由于大部分上证企业注册地集中在四大直辖市,为保障样本容量与真实性,本文城市统计数据除地级市外也包括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地数据。第二,对于部分城市与企业数据缺失问题采取移动平均法进行填补,对数据缺失严重的上证企业与城市数据进行删减。第三,借鉴以往文献处理方式,删除金融行业企业。第四,对上证企业数据质量进行处理,标准如下:剔除2015年前退市公司;剔除数据不合理公司样本(公司实际税率小于0或大于1、资产负债率小于0或大于1)。在对初始面板数据处理并实现企业与城市数据匹配后,共获得有效样本3 353个,虽然样本数据为非平衡面板数据,但对本文用到的计量方法估计结果不造成影响,所以不做处理。

(三)计量模型构建与描述性统计

为了检验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式(22)中因变量Yit为企业创新能力,用企业年度专利信息表示;核心控制变量为收入不平等指标,其中oppit为机会不平等测度,effortit为努力不平等测度;εit为随机扰动项;Xjit表示为企业、区域特征控制变量。企业特征控制变量包括:借鉴Richardson和 Lanis(2007)[38]选择资本密集度与存货密集度表示企业资产结构,其中资本密集度定义为固定资产净额与资产总额之比,存货密集度定义为存货与资产总额之比; 参考Derashid和 Zhang(2003)[39]选择资产收益率代表企业盈利水平;资产收益率定义为利润总额与资产总额之比;借鉴范子英和田彬彬(2013)[40]选择企业总资产来代表企业规模;基于Kim和 Limpaphayom(1998)[41]用资产负债率代表企业财务杠杆水平,借鉴孔东民等(2017)[42]用销售增长率代表企业潜力;同时考虑企业发展阶段对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所以加入企业成立时间变量;最后加入企业R&D部门投资。城市特征控制变量借鉴姚昕等(2017)[43]的设置包括如下:经济发展水平,用城市人均GDP度量;产业结构,用第二产业占比和第三产业占比度量;政府规模,用政府财政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比重度量;对外开放程度,用外商投资金额的对数度量;城市基建水平,用固定投资度量;政府科技投入,用区域科技支出表示;人力资本水平,用区域受教育程度表示。详见表1描述性统计。

表1 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回归分析

(一)回归估计

首先进行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影响的检验识别,被解释变量企业创新水平采用国内外学者普遍选择的指标企业专利申请数度量,且为确保回归结果的稳健性,用广义熵与阿特尔森指数分别对收入不平等、努力不平等以及机会不平等进行测算。同时,鉴于收入不平等指标为宏观指标,对微观企业只有单向影响,所以可以假定收入不平等是外生变量,因此无需处理内生性问题。具体回归结果见表2。

表2 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

表2即为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评估结 果,其中模型(1)、(2)为采用广义熵测量收入不平等、努力不平等以及机会不平等;模型(3)、(4)为采用阿特尔森指数测量不平等指标。回归结果表明,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不显著,将收入不平等分解后发现,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具有促进作用,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具有抑制作用。这说明努力不平等通过产业政策、薪酬激励等方式能够激发企业员工更加努力投身科技创新工作,从而推动企业创新能力。而机会不平等代表着企业 “潜规则”与 “关系户”程度,导致企业 “才不符位”现象凸显,从而加剧企业创新领域人力资源错配程度,进而抑制企业创新能力。因此,由于努力不平等的促进作用以及机会不平等的抑制作用致使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影响不显著。理论假说2得以证明。

相较专利申请数量,专利获批数能够更好地衡量企业真实创新能力,以往学者也将其作为度量企业创新能力的重要指标,因此本文用专利获批数代替专利申请数测度企业创新来进行实证结果稳健性检验。表3即为稳健性检验结果。同样模型(1)、(2)用广义熵度量,模型(3)、(4)用阿特尔森指数度量。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实证结果一致,表明本文的结论是稳健可靠的。

表3 稳健性检验——专利获批数

(二)中介机制识别

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后,除直接效应外,机会不平等还会从降低企业员工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度两大中介机制抑制企业创新能力,因此本文采用交乘项中介机制识别法进行检验。同时由于机会不平等与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负相关,为使交乘项偏效应能够得到有效解释,本文将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做倒序处理①即低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数值高,高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数值低。,使之与机会不平等正相关。基于前文理论分析,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流动预期与社会信任间接抑制企业创新能力,所以机会不平等与社会流动预期以及社会信任交乘项偏效应预期为负,中介机制识别结果见表4、 表5。

表4、表5中,模型(1)、(2)是采用广义熵测度不平等指标的回归结果,模型(3)、(4)是采用阿特尔森指数的回归结果。表4中两种测度方式下收入不平等以及机会不平等与社会流动预期交乘项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机会不平等强化了家庭、环境等客观因素对社会流动的影响,阻碍了通过工作成绩实现社会流动竞升的作用渠道,从而降低了社会流动预期。良性的社会流动预期能激励企业员工投身于创新成果研发,以实现社会地位上升,反之将会打击企业员工创新积极性。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流动预期抑制了企业创新。表5显示机会不平等与社会信任交乘项偏效应显著为负,表明机会不平等通过社会阶级分化,导致社会信任度降低。信任与合作是当下企业创新的基础,“个人英雄主义”创新时代已经过去,团队和集群创新研发是时代的主流,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信任,提高了合作风险成本,阻碍了合作意向,进而间接抑制了企业创新能力。此外表4、表5中,收入不平等与社会流动预期交乘项系数显著为负,与社会信任交乘项不显著,表明中介机制中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流动预期实现抑制企业创新能力的效果更强。理论假说5得以证明。

表4 中介机制识别——社会流动预期

表5 中介机制识别——社会信任

续前表

五、进一步研究

理论分析与实证评估结果表明,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无显著影响,将收入不平等分解为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后,研究发现努力不平等促进企业创新能力,机会不平等抑制企业创新能力,两者效应相互抵消,导致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无显著影响。为进一步研究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在异质性条件下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同时基于 “中兴事件”引发的社会各界对中国核心企业创新能力的关注,本文借鉴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6]的研究,将企业创新分解为具有核心竞争力的实质性创新(核心创新)以及投机套利式的策略性创新(非核心创新),以分析收入不平等、努力不平等以及机会不平等对二者的影响。

(一)企业异质性检验

企业规模作为企业综合实力的重要指标,企业对创新的投入也基于规模不同而有所区别,显然努力不平等与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在不同企业规模下具有差异性,所以对企业规模异质性进行实证分析,回归结果见表6。结果表明基于企业规模异质性下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呈U型,机会不平等在小企业规模下显著。这说明企业规模较小时企业为加快发展,有动机通过薪酬激励等方式强化努力不平等,激发企业员工创新动力,从而促进企业创新发展。大规模企业具有雄厚的资本实力以及更为科学公平的管理模式,从资金支持、公平考核等多角度提升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在小规模企业中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显著,表明小规模企业因综合实力较弱,社会外力对其影响较大,“潜规则”“关系户”现象较为严重,人力资源扭曲明显,所以在小规模企业中机会不平等对创新能力具有显著抑制作用。

表6 企业规模异质性分析

国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普遍认为公有制下的企业组织由于政府关联程度较高,人际关系复杂,股权薪资激励较弱,福利保障较强,导致企业创新动机较差,而民营企业、外资企业则正好相反。因此,不同企业性质下,机会不平等与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是否存在区别值得论证。本文对企业性质异质性进行检验评估,回归结果见表7。除外资企业以外,努力不平等对企业创新都具有显著影响。可能是由于外资企业文化与管理模式较为独立,区域外界思想影响较低,所以当地努力不平等程度对外资企业的影响较低。国企中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具有显著抑制作用,而在外资企业以及民营企业中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影响则不显著。这说明相较于公有制企业,私有制企业更注重收入差距的公平性,因此企业受到机会不平等带来的 “潜规则”“关系户”影响较低,从而降低了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

表7 企业性质异质性分析

以往研究表明,企业在不同发展阶段对社会冲击以及企业创新的反应具有差异,因此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作用应受企业发展阶段的影响,所以本文通过划分企业年龄代表企业不同发展阶段,表8即为企业年龄异质性分析结果。结果表明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都成U型,表明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稳定发展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最小,说明稳定发展阶段企业创新能力较新上市企业相比更为稳定,较资深运营企业相比还没达到瓶颈,能够更为自主提升企业创新水平,因此受努力不平等与收入不平等的影响较小。

表8 企业年龄异质性分析

续前表

(二)区域异质性检验

政府规模决定了政府财政支配能力大小,财政自由程度决定了政府推进区域产业政策、科技人才薪酬激励等政策(构造促进企业创新的收入不平等)的投入力度,进而影响企业创新能力。所以本文对政府规模异质性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9。结果表明努力不平等在中等政府规模下较为显著,而机会不平等随着政府规模扩大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逐渐降低,从而说明财政自由度适当下的 “有为政府”不仅能够激励企业员工努力推进企业创新成果,也能够通过政府政策引导降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

表9 政府规模异质性分析

以往研究认为人力资本对企业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刘善仕等,2017[44];王少国和潘恩阳,2017[45]),而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不同人力资本水平下个体的影响具有显著差异。所以本文对人力资本进行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见表10。结果表明随着人力资本上升,努力不平等的促进作用以及机会不平等的抑制作用逐步降低,说明高人力资本水平下,企业员工具有更加独立的工作价值观,受社会外界意识思想冲击影响较小,所以在高人力资本水平区域下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能力影响较小。

表10 人力资本异质性分析

续前表

(三)实质性创新与策略性创新

自中国全面推进科技强国战略至今,陆续投入大量资源通过产业政策、科技人才薪酬激励等方式,希望构造正向刺激企业创新的收入不平等,促进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以实现国家科技创新实力增强的目标。但以往研究发现中国企业创新存在策略性行为(Dosi等,2006[46]),即为获得社会与政府支持,企业只注重创新的数量忽略了创新的质量(Tong等,2014[47])。2018年发生的 “中兴事件” 无疑佐证了中国企业创新 “重量轻质”的现状。为有效识别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真实的影响,本文借鉴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6]将企业创新分为两类: 一类是以推动企业技术进步和获取竞争优势为目的“高质量”的实质性创新(核心创新);另一类是以谋求其他利益为目的,通过追求创新 “数量”和 “速度”来迎合社会与政府的策略性创新(非核心创新)。目前中国为激励企业科技创新推行的收入不平等是否仅停留在策略性创新,而非实质性创新?为有效检验这一问题,本文用发明专利获批数与非发明专利(实用新型、外观设计)获批数分别代表实质性创新与策略性创新,回归结果见表11、表12。结果表明收入不平等对策略性创新有显著促进作用,对实质性创新无显著影响。将收入不平等分解后,努力不平等与机会不平等对策略性创新的影响都显著高于实质性创新。这说明目前激励企业创新行为的收入不平等政策对策略性企业创新影响较大,对实质性企业创新影响较小,进而识别了中国科技创新激励政策下企业普遍存在 “重量轻质”的事实。

表11 收入不平等对实质性创新的影响

表12 收入不平等对策略性创新的影响

六、总结与政策建议

十八大以来中国稳步推进科技创新发展战略,以实现科技强国目标。其微观基础是提升中国企业创新能力。本文基于机会不平等与努力不平等理论视角,研究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机制。理论方面,通过构建两部门技术积累模型数理计算与逻辑推演归纳不平等指标对企业创新的理论假说。实证方面,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识别不平等指标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中介机制作用。最后对样本异质性以及核心创新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研究发现:(1)努力不平等促进企业产出,机会不平等抑制企业产出。(2)努力不平等促进企业创新,机会不平等抑制企业创新。(3)努力不平等通过激励企业员工努力工作促进企业创新能力,机会不平等导致企业人力资本扭曲与错配抑制企业创新能力。(4)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流动预期与社会信任程度,从而实现间接抑制企业创新能力。(5)实证检验表明,由于努力不平等的促进作用与机会不平等的抑制作用相抵消,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无显著作用,且机会不平等通过降低社会流动预期、社会信任间接抑制企业创新能力,其中降低社会流动预期效果更显著。(6)异质性研究表明,合理科学的企业结构、健全规范的创新激励制度、财政适度的 “有为政府”以及高水平的企业人力资本能够有效降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抑制作用,进而提升收入不平等对企业创新的积极影响。(7)进一步研究发现,不平等指标对策略性企业创新影响较大,对实质性企业创新影响较小。

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四点政策建议:第一,进一步健全产业政策、科技人才薪酬激励等鼓励企业创新的政策制度。设计公平、公正、公开的选拔标准,制定严谨、严格、严肃的审查制度,着力杜绝 “潜规则” “关系户”等扭曲企业创新人力资本现象的发生,制定中国企业创新领域的 “八项规定”,以实现促进企业创新能力提升的目标。第二,调控社会收入不平等程度。依托于中央巡视工作、全面从严治党等国家层面监察政策,着力打击 “关系主义”,弘扬风清气正的社会风气,倡导能者优先的人才标准,提高社会流动预期与社会信任感,从而在社会范围内降低机会不平等,提高努力不平等,在保障社会 “公平”前提下提高创新 “效率”,进而激发企业创新活力,促进企业创新成果孵化。第三,建立合理的企业模式与有效的政府调控。应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构建合理的企业模式并辅以 “有为政府”合理有效的调控,降低机会不平等对企业的干扰,强化企业创新激励效果,保障企业知识产权成果,推进企业创新水平提升。第四,注重促进实质性企业创新。实质性创新对中国实现科技强国具有关键作用,所以应依托 “三去一降一补”供给侧改革以及 “双创工程”等政策方针,将激励企业创新举措聚焦于促进实质性企业创新,强化对企业核心技术创新的激励力度,优化评价企业创新效果体系,降低策略性企业创新行为,实现企业核心技术创新成果井喷式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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