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芬芳

罗有光

1

一个地方，能让人联想到一种味道，八宝，算得上是一个了。

八宝这方水土得天地之精华，能出产一种优质稻米——八宝米。八宝米的奇妙，据说还上了云南最出名的《奥秘》画报。最神奇的说法是：真正的八宝米只出产在坡现村与坝龙村的那一块不到七分的稻田里。所以，说出“八宝”两个字，就好像盛了一碗八宝米饭，端在胸前，先低头嗅一嗅：清香扑鼻，立马让人情不自禁，满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这一块稻田从此就有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多少人到了八宝，就想去看看那一块神秘的稻田。从稻谷到米饭的距离，就是一顿饭的时间。红红的灶火燃起来了，那八宝米饭的清香味才香喷喷地从饭甑口冒出来，飘散出了家门，勾起每一个行人的口水。

2

每一回与稻田的相遇，似乎很清晰又很模糊。

一块块的稻田是被田埂划分出来的，有的笔直，有的弯曲。一道道的田埂就像一条条轻扬的眉毛，让眼睛一样的稻田有了更多的生机与活力。这一块块的稻田，好像八宝河的水波跃出河堤，平铺在大地之上。走近了，稻田就在眼前;离开时，稻田就在心里。

在八宝河的两岸，稻田一块连一块，或长或短，或窄或方，或扁或圆，横七竖八，星落棋布散落在八宝河两岸。这一块一块的稻田，从村前屋檐下，墙脚边上，直抵山脚。经常让初来乍到的人们忘记了最初想来看看不到七分的那块神奇稻田的初衷，不由自主地迷失在八宝的层层叠叠的稻田里。

远看八宝镇，就像被一条河流分成了左右两块弯弯的稻田。一块块稻田连起来，环绕在河流两岸，常常让每一个专注的目光产生一种田埂消失了的错觉，直接延伸到青山脚下。

稻田边上，一座座小巧的叫不出名的青山，屹立不动。一条叫做八宝河的水，静静地流淌。稻田置于动与静之间，且从容与安然。

如果说八宝河画出了最耀眼的一笔，那么田埂的作用，就让这一块块稻田比天空的一览无余更多了层次的美感，就像人生，因为有变化才尤显丰富。

3

在八宝，青山与河水的距离，就是一块稻田的距离。

冬天的稻田里留下的稻桩，好像永远说不尽的省略号。稻草垛赶在初冬的白霜降临之前，爬上牛车，运回了家。还没有蓄水，也没有翻犁，更没有种植蔬菜，一丝丝的绿意一点点的翠亮就开始细细地渗透出来了。稻田，在冬日里翻犁。一块块平整的板结了的稻田，在霜降前后，如水浪一样翻开来，晾晒松干，虫子遁迹。

稻田，开春时糊埂细耙。一马平川的稻田就像一張铺开的宣纸，等着那浓墨重彩的起笔。稻田里的泥巴松软如浆，等待着一棵秧苗仪式般地从秧田里拔出，一次漂亮的扎捆抛撒，移栽进稻田里，就像新娘找到了久违的婆家。

从此，因为稚嫩的秧苗，稻田在春天的细雨里鲜亮起来。一棵棵秧苗分蘖成簇，一直蓬勃向上，拔节生长。稻田，在夏日的热烈阳光下充盈茂盛，丰满起来。八宝的河流和山川就这样天然地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八宝的山水农人和稻谷在夏天从容地找到了一种倾诉的渠道，那是父爱般沉默的青山和母爱一样温柔的流水相互牵起的双手，那是辛勤的农人和丰满的稻谷在手上相遇的回报……

在秋天到来之前，在最炙热的阳光抽身之前，向上挺拔的稻叶和稻穗尚未被风干，只是不经意地，低下头来，垂下舒展的叶，回望一眼稻田里的身影。蓝天之下，青山作证，那一块块稻田里，流泛出成熟的金黄的光芒。

从青山到流水，从翠绿到流金，从坚硬到柔软，置身八宝，每一个人都会寻找到最滋润的活法。每一个行人，都找到了驻足的最佳理由。每一颗丰满的谷粒，都回到了安全的粮仓;每一个小小的梦，都找到了栖息的场所;每一双张开的双眼，都看得到亮眼的星光;每一个追求理想的青年，都迈开了坚实的步履……

4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八宝这片滇东南高原喀斯特地貌上最为神奇的山水。

站在青龙山顶上，就可以把四周的青山尽收眼底。让你有一种君临天下，万山归附的豪迈气概。一座座玲珑墨绿的石山如螺端坐白盘，如墨锭的是那青青的山石，在四季的风雨里沉淀而愈加坚硬;翠绿的是那生机盎然的灌木丛，在和风细雨里慢慢浸染开来，显得更加葳蕤蓬勃。

天空如洗，云朵系在山巅。八宝河蜿蜒而至，河堤上的杨柳如眉黛，有风时扬眉展目，无风时最是那低头的娇羞，风情万千融入一幅徐徐展开的中国山水长卷，多少英雄站在画前，都会顿生指点江山的大气魄。

八宝河是一条流在梦里的河。

白天，太阳金灿灿的光芒，被河水吸纳，编织成一块暖和的壮家土布，围系在八宝的山间，呵护着八宝，养育了八宝。

夜晚，月亮和星星的光亮，照射出一河的清辉，分外扑朔迷离，这一河流水就有了丝绸貂绒的质感和高贵。

那清清的八宝河的流水，在梦里晃出幽幽的波光，让有梦想的小鱼自由地穿梭来去。

在八宝河边找一块石头坐下来，把脚伸进河水里，爽滑舒畅的感觉，让你好想捕捉一朵浪花在手，想一想她的去处——八宝河的浪花跌落在河畔的稻田里了吗？

5

八宝，沉醉在稻香里的八宝。壮家的笑容掩饰不住，像饱满的八宝谷铺满自家的晒场。

煮一甑八宝米饭，盛满第一碗，虔诚致敬辛苦的牛和跑得最快的马，家里的老人是尝新永远的主角。当白天的劳作忙完，趁夜雾尚未升起，十三个村寨的老人、孩子、青年，男的、女的，很多人聚集在八宝河边。手捧着挖空了瓜瓤的南瓜、剥光了葵花籽的向日葵的花盘。手捧着精心用巧手制作的一盏盏河灯，灯火照亮了盈盈笑脸，把满满的祝福随河灯一起放进八宝河，感恩今秋的收获，寄托来年的祝愿。最敏捷的壮家小伙，早已等不及跃进河里“抢头灯”！

秋天的和风奔跑起来，报告着颗粒归仓的消息;秋天的丽日，每天从东到西，尽情涂抹出溢彩流金的辉煌。跑马节抢回来的谷粒，成长为八宝坝子上稻田里的丰收物语。一年当中最绚烂的金黄的色彩，在青山流水间写意沉甸甸的收获。

6

八宝桥多，古老的石拱桥，新砌的石拱桥，老桥，新桥，横跨在八宝河上。在寨头，在村尾，在隔河相望的眼眸里，八宝河上的每一道桥，都守护了河岸上村寨里老人孩子的平安与踏实。

过桥的人，走进了壮家的世界;过桥的人，离开故乡，越走越远。过桥的人，就像一把钥匙，有的慢悠悠，有的急匆匆，有的不紧不慢地，跨桥过河。就像打开一把锁，推开一道门;翻开白天与夜晚的世界，敞开尘封的心扉。

桥下的流水自西向东流，带走一季稻香;桥上的人儿从南往北走，回味米饭的香味。

过桥去，在身后的桥这边，有故事;过桥来，在身前的桥这头，有新酒。

外面的世界有些许无奈，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精彩。

7

八宝的节日，融汇在糯米的芳香中。八宝月月都有节日，过节要有鱼、有鸡、有鸭、有肉、有蛋、还要有糯米粑，在八宝的节日里唯独不可或缺的就是糯米粑。

二三月间，那田野上星星点点的白色面蒿冒出嫩黄的花蕾时就可采摘下来，放到石碓里和着煮熟的糯米捣成泥，做出来的面蒿粑呈褐色，既有糯米的清香，更有春天泥土的味道。春天，糯米粑里揉进了面蒿的清香。

四五月间，清明端午前后，八宝米做成的粑粑敬献先人，有追思的意味。

六七月时，天氣湿热，糯米粑是田间劳作的晌午。

八九月时，有团圆有尝新，糯米粑添加了红糖，多了些许感恩的风味。

霜降寒露时节，糯米粑里有姜丝有饭豆，既填饱了肚子又驱散了寒意。更不用说，腊月间过大年过小年，糯米粑就是壮家人最诚心实意的手礼。

八宝的糯米粑里也可以放进去晶莹的白肉，香甜的豆沙、花生米、黑芝麻……千层粑是糯米做的，褡裢粑是糯米做的，马脚杆也是糯米做出来的……也许是八宝的稻田和水都独此一份，八宝的糯米粑分外软糯筋道。于是，我们在每一个节日里都能分享到源自壮家稻田里浓浓的糯米的清香。

8

跟随八宝河向西折向北再向东进发，就来到了一个叫做“三腊”的村庄。在这里，八宝河陡然跌落百余尺，一向温婉柔顺的八宝河，豁然显露出豪放大气野性的一面。有诗为证：“三腊响水跌如棉，不用弓弹花自舞;玉龙十丈悬空挂，掷作明珠几万堆”。

如果没有走另外一条道到达戈峰，亲眼目睹对面山崖上细细地垂挂在六七十米高的青峰前的戈峰瀑布。我不敢相信，这也叫瀑布，这是壮家后生亲手打制的银练，轻轻挽系在壮家女子的胸襟前，如此飘逸洒脱，如此清秀脱俗。

戈峰瀑布，天上人间，日暮绝尘青山远。

9

回味八宝，不是因为一条蜿蜒的流水，也不是因为奇峰如丛林。而是她深藏着我最青葱的岁月。

如果，青山是天与地的回答;如果，流水是自然的声响。

回到八宝，回到每一个小小梦想开始的地方。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八宝稻香，尘封的昨天，历久弥新;稻香八宝，幸福的今天，口齿生津;芬芳小镇，回望在身后，回想在心头;特色小镇，结伴你我，共同前行在新时代迈向富裕文明幸福和谐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