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毕达哥拉斯(组诗)

2019-06-11 09:53秦三澎
诗歌月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蒸笼

秦三澎

素衣篇

错了错了:假的偏要亲手摸,

真相哭你一个不逢时。

跨年跨得过将信将疑?

身在华南又返沪,迟到一如既往。

消息迟到,春宵走漏星子,

替铺盖执勤的全是临时母亲。

临时失眠,临时排班,

你挤在一个宗族塞满的表格里,

往眼底注水的除了亲情就剩虚言。

差一步了你苛责手洗净了没。

你检查,口罩像前门敞开

要霾要雾要鲜唇。

里应外合在上海,在我待命以求

消息过数州,早些锤我晚醒的耳膜。

别急,咬牙算命,稳住我妻。

待一双皮靴蘸着医疗味儿

取道慈溪再余姚,要那虹桥作终点

有何用!徒遭汹汹。

拖后腿,再迟到。尤其错。

正确在辫儿上涂了油脂繁盛,

我,我敬你是个素衣且素妆的人。

万古愁

谁照旧埋着头?谁破坏着气氛?

谁视力迷乱却甘愿站在桥上,

谁偷听了乡音却认定那是外语?

你计算,你得到了却故意漏掉些什么……

就像你的位置被景色挪动过,

气候会随时提醒你,它把边缘投放到哪儿。

如果上一轮环节,你在场却没领悟

可观的价值,现在不妨把自己透明化。

这个建议不是从经验中来的,

而是朝着经验的末梢,危险地爬过去。

一开始你疲倦于巨幅的颤抖,

别担心,你只要假装你不够脆弱。

睁眼时,你心痛于塞纳河的颜料盘

不经意地崩溃:蓝色染了霉菌,

金粉、银箔也被鱼嘴拱得不像样。

你感叹,听力真是一套烦琐的手续。

显然,这是透过感官比较学的角度。

这也导致你错失了恢复的黄金期。

从侧面袭击的声音,猛烈到

像喇叭探进体内,用原声朗诵你的错误。

它最擅长填补你的缺陷,它宣告:

你的时间表也很错误。令人担忧的

不是真假之辨,我认为你的错误

在于把错误反省到了语法的层面。

是时候恢复你的眩晕以制服眩晕,

让它适应视力的环线。是时候再一次

将景致内部化,最简便的操作

莫过于把喇叭口一致对外,继续播放。

另外,请保持一种模仿性的距离:

离人群既远又近。理想状态并不等于

理想的状态,每当你询问“万古愁……?”

一切答案都像跟自己赌气。

可见的与不可见的

向窗外眺望,寒鸦层叠的叫声

干扰着你,说它“延迟”不如说“堆积”。

它的持续性让你担心着可靠性:

橘红的鸦嘴最先出现在窗台,随后呢?

你说它绝对安全,但不至于是一把锁。

你手边能调动的区域只有这些,

除非你执意把窗子关闭。墙上的开关

将提供光,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

徒手扭断它敏感的神经——

并且要快。并且允许记忆的降落伞

在收缩前,提最后一个问题。

它的消失等同于化繁为简。

注视灯光太久了,你终于感受到

声音的颗粒在挖掘什么。假如你赠予它

一个譬喻(比如“滚筒”),只能说明:

你为你的眩晕找到了洗涤的理由。

但缺乏清潔工具。透过光的滚筒

你看到多少次声音偏离的心愿,

意味着多少个虔诚的盲人围坐着你,

耐心听你抽出闪电——哦,金黄的草稿。

他们耐心,因为笔尖勾出的铁线

在阵雨中归零。像恢复某种额度。

在这个意义上,即便你把钢笔藏回口袋

也不能算数。他们会说:都是临时的。

熟悉感总能阻止你把一些换算

抽象化。失焦的感觉大概是甜的,

你猜你知道,但不总是知道。

前线

一圈圈,扇形的前线被鸽子推进,

扇形化的影子被随时变卖。

它颠簸像掏空的浪,舞步搅拌着天真,

但未必联想到风俗与智商。

它脑袋左倾时,在此刻,的确曾揪住

你机会主义的情操,即使未曾修正;

另一刻,它顶撞交腿而坐的绅士,

遭到男人纤脚的警告,至少

再下一刻,它不敢冒失地展示烂漫,

缩首谨慎于广场的严肃。

冒失的说法是:圣像的威望取决于

底座是否高耸,譬如高乃依石化的袍据下

那忍声痛哭的头颅,与其说藏不住,

不如说刻意露出一颗难辨认的心脏,

仿佛果真向鸽子的祖先寄存过某种机密。

但它眼里,除了晨昏是均分的,

只剩下颠倒且微缩的赝品。

石像接连倒下,加重它半个月来

睡前的疑虑:初冬,新长出的羽绒

像加厚的集中营,显然圈不住它

却隐隐围着它。一些惯例在宠溺着什么,

但局部的历史不足以将它教训成

一个智者。它的贪食已锈坏了

飞行的性能,不再轻易跃上石像,

不再试着啄翻神圣的帽子,

虽然秃顶早已不反射光明。

铁蒸笼

走近时,清零的炉灶上

竖起宝塔,六七个面团

粉白于黎明。你的警觉

是食欲奇袭:竟没有看守的人!

但不至于。熬夜的天赋

教你失态,脑后有鞋声

掣你半伸的两指,身心

健在,不至于莽撞夏天的热脸。

你滴溜溜地转圈觉醒,

山东笃信,苏北乱来。

徐州人既尚武且妩媚,*

瞒不过监察先于呵斤:“别掀盖!”

收手自兹去,你偿付良心

却抵赖利息,粉饰不求助

面粉,巧舌难说为了保健。

你盘算挺溜,但短路拦截得更快。

你辩解那是试探水温,

不料筷子递来。你因

长者贴心而套用良知,

难道要他替补:饮器和台椅?

拉家常像拉面,牵手牵强。

起承转合也讲究:他待你

是速成的半个女婿。指控

嫁女的开销逾越了北方数倍——

最严重的秘密:“竹节虾

可真便宜呵。”还没认领

七分之一手慢无的早餐,

蒸笼熄火,筷子驳回,都低调。

他留你听:蒸笼里沸水

晃荡如皮球早产于酵母;

不得不:胃口滋生河妖

拆迁了宝塔,铁皮不忠塑料难咬动。

论水面的道德

太晚了,蝌蚪睡进蝌蚪群的黑。

寂静,是未来的幻肢在梦想中

搅动月影。集体的呼噜彼此抵消,

旋入夜的消音器。

从无到无,水将白昼的逻辑锈住。

喷泉的舞鞋,踩灭楼梯间的昏灯

一盏不留:像少女倒立又像少女失灵,

鱼钩般挽起一尊周全的银脸。

地址不詳的铃声能震碎浅梦,

让鱼愤怒地翻身,驮着夜的取钞机

归还你预存的碎银。休想逼它

患上万能的偏头疼,咬住那一刻钟。

镜面急促地喘息。同一个位置

酸气推着琴弓,锯出更多泪珠的前身。

它掉头,夜的银兽睁眼并跌倒,

给你看一对涣散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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