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菊
《西游记》文本我读的遍数不多。有几次刚读了几回就放手了。最早接触《西游记》文本的时候,还是在上小学的期间,极偶然的一次从一位亲戚那里得到一册,那时我正一手牵着牛绳在放牛,似乎是天气开始热的季节,春末夏初吧。当时读的境况,现在也十分渺茫了。
后来就是80年代《西游记》被拍成电视剧,红火大江南北,甚至漂洋过海,在外国也得到追捧。几十年来,一代一代孩子就是看着《西游记》长大的。因为每年暑假电视台播放《西游记》几成定规。而文本《西游记》,完整阅读一遍的人似乎愈来愈少了。
这次我读《西游记》,也是出于对“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完整读一遍的邀“约”,似乎不读一遍就对自己不好“交差”。这种感觉压迫着我不得不咬着牙读完《西游记》。之所以最后一个读完它,也就是特难读的原因。
它的难读,在于情节的套作与雷同。九九八十一难,结果是一致的,唐僧师徒大难不死。尽管遇到的妖怪不一样。所以这样读下去,就产生了一种心理预期——唐僧不死,或者说死不了。这样读下去,阅读的好奇与冲动就愈发减淡了。所以读到大闹天宫之后,《西游记》似乎就进入了一个接一个的套路——遇妖——除妖或降妖。因此,对我这样一个积累了较多的阅读经验的人来说,这样的套路实在难以忍受。难怪有人说,一个人在儿童时代如果没有阅读《西游记》,长大以后再补读,怎么也补不回来了。原来缘故大致如此。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吴承恩也知道这个“硬伤”,所以在文笔上大量润饰,大量的诗词与华丽的描写辞藻,重章叠句,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道是让人应接不暇还是不忍卒读,总而言之,于我的阅读苦况,实在是屡次欲罢手弃读的。
于是就想着读到新奇的出人意料的看点。虽然说《西游记》是神魔小说,大可不必与现实进行映照,但是我仍然不能忍受唐僧的“铁板”一块,似乎他永远就是一样的行动与吐辞,看到一座高山就心慌,见到一个妖怪就发抖,然后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怂样。孙悟空似乎也那么尽善尽美,尽管他大闹天宫,但是这无损于他的勇敢的光辉形象。沙和尚似乎处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境地。唯一的意外就是猪八戒,似乎只有他充满着人间烟火味道。
八戒的独特在于,他的下凡是因為爱情。说爱情似乎不太恰当,因为他追慕嫦娥只是单相思,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嫦娥对猪八戒,尽管那时八戒是天蓬元帅,也没有下凡后那么丑,但是身为天上的一位元帅,似乎还是单身,也许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已错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按说神仙是不应该有人间人伦情欲的。但是确凿的是,天蓬元帅恋爱了。可见情欲是厉害的,连神仙也不能免俗啊。
所以我很喜欢看八戒的情欲表现。按说被贬谪下界,就应该痛改前非,不再情欲勃发了。然而,八戒似乎变得更加执念起来,所以我特别喜欢看高老庄那几回——我实在很是诧异,他居然没有让高大爷的女儿,也就是八戒的“夫人”——吃多大亏的。我更诧异的是,既然是因为追逐嫦娥而被贬到下界,为什么玉皇大帝就容忍他变本加厉起来?难道无所不能的天帝,也奈何不了人间的情欲?
这正是《西游记》的看点所在。一个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八戒形象直立起来了。我们现在痛骂一个人,像猪一样!吴承恩的了不起在于,他赋予了让人瞧不起的——猪——拥有神仙也奈何不了——情和欲。八戒的贪吃,懒惰,耍猾,讨好,卖乖,整个的一副怂样子,却是真真实实的人类的一副嘴脸——我们哪一天不在为一个字——贪或痴或嗔或顺或溜或谄或媚,奔走巴结——简直不像人样——简直就是一头猪!至少在吴承恩看来,或者他的笔下,人间的热闹或奔竞,才是真实的生活。我们没有必要给自己封神——虽然我们崇尚高大上。但是真正“活”过一回的,恐怕只有猪八戒了。只有他恋恋不忘回到高老庄,而他的师兄,孙悟空,虽然战无不胜,吴承恩似乎几次含糊地说他无性——差不多就是一个阴阳人吧。沙和尚似乎更是懵懂,他们的师父,虽然被众多的女妖怪宠着,结局最终还是一样的无情。在我的阅读进程中,都显得波澜不惊,惟有猪八戒,那么华丽地——人性一回——每当唐僧遭难,总是八戒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喊,——散伙!分家伙!——回高老庄去哦!
想一想也是,如果我们每一个人心中没有一个“高老庄”,那就是怎样的“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