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
瓜达尔港是“一带一路”在巴基斯坦最重要的项目,然而这里又地处分离主义分子活动猖獗的俾路支省,因此安全工作尤为重要。作为瓜达尔港的安全官,许少隆肩负重担。
两年多前,拥有丰富海外安保经验的许少隆来到瓜达尔港。他希望建立一套安防体系,尽可能降低中国人的安全风险。经过两年多的发展,港口和自由区起步区相继完工,四周围墙也随之建立起来,围墙四个角还设立了两层楼高的岗楼,这里有海军陆战队士兵24小时驻守并观察周围情况。许少隆说:“我们会观测附近渔港的动向,如果看到有船只行动可疑,我们就会提高警惕。”大约400名海军陆战队官兵在负责瓜达尔港的安保,而瓜达尔港投资商中国港控也雇请了一支保安队伍,负责巡视和保卫港口设施和各个建筑物。许少隆在瓜达尔港的工作还包括管理这几十名保安。
他觉得,保安好与差,主要看三点。首先是形象,形象上要有震慑力,要让人们看出他们对工作尽职尽责。此外要有警惕性和反应能力。从军事角度讲,许少隆希望这些保安能拿枪就射击,而且射击要精准。但他发现,当地保安队伍素质参差不齐,大多数人都没有碰过枪,很少有人有当兵的经历,这就需要他带着保安们反复训练。在训练中,他教保安们擒拿格斗术,教他们提高反应能力。比方说,如果有人冲卡,最开始的反应并不是用身体去拦车,而是应该及时报告,并通知下一个关卡立即做出反制措施如放出阻车钉等。而且在冲卡前,可疑车辆就应该被识别。在他的训练下,当地保安队伍逐渐成熟起来。
许少隆出生在广东潮汕地区,从小到大,他一直被家里指望去读书,然后学做生意。但他高考遇到挫折,面对下一步的选择,他感到迷茫。
后来村里征兵。看着红纸黑字的通告,许少隆感觉好像感悟到了什么。“父母说让我们做生意,学会经营,当家作主,其实另一种说法就是要学会经营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走自己的路。当时还有一档颂扬1998年抗洪英雄事迹的电视节目感动了我,我当时就觉得,既然文的我攻不下来,那我就从军吧,我不想虚度—生。”
从小到大,许少隆很钦佩身怀绝技的特种兵。许少隆问地方人武部一位领导:“有没有比较牛的部队,像特种兵那样的?我想去那里。”人武部领导笑着说:“嘿!小伙子,别人都想尽办法留在省内,去一些好一点的不累的单位,你怎么还想去当特种兵?”他说:“越苦越好,这样越能锻炼。”后来经过几番挑选,许少隆如愿进了“贺龙特务团”。来到部队,吃苦这一点从没有让许少隆失望。当时部队最常训练的是负重跑5公里和10公里。刚开始跑的时候,许少隆总是拖连队后腿,身心疲惫的他心里总是念叨“什么时候是个头”,曾经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过,也曾一度想过当逃兵回家。
但许少隆一直记得父亲的话:一旦做出选择,就要坚定地一直走下去,并且要无怨无悔。“班长用激将法刺激我,我就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所以就—直拼命地练,突破身体的极限。从第五、第四、第三,最后拿了第一。在你赢得胜利的那一刻,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许少隆很怀念当兵吃苦的经历。“每当我在工作中感到累的时候,我总会回想当兵的那段经历。觉得,当兵的苦我都吃过来了,这一点点又算什么。”
部队是一个大课堂,除了学会吃苦,许少隆还学会了克服恐惧。他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跑400米障碍的时候,在我前面有个战友翻越矮墙时腿剐住了,一下子头着地,蹭得满脸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看着血淋淋的一幕,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碰这个东西。在几次训练中我都躲过了这个矮墙,后来我的副班长说,‘你这里跨不过去,你的人生就会因此而一直恐惧下去,而且这个恐惧会伴随你的一生。看着副班长期待的眼神,我觉得,我大不了就是一摔,反正摔不死。我就纵身一跃,竟然就过去了,过去的一刹那,我觉得原来这个东西这么简单。”
军营的生活比较单调、枯燥无味,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没有灯红酒绿,不能谈情说爱。电视剧《士兵突击》里面有这么几个情节是很真实的,第一就是训练量大,不断在突破人的身体极限;第二就是有家难回。汶川抗震救灾的时候,许少隆几位战友本身就来自灾区,但由于任务分配的地区不同,他们没办法回家,只能为家人祈祷平安;第三就是舍身救人的思想,汶川抗震救灾,有些战友在救人的过程中遭余震伤亡;最后一个就是战友情,因为身边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共患难的兄弟。对于当兵最大的体会,许少隆说:“就是执行力的塑造。令行禁止,雷厉风行。我们经常说战场是瞬息万变的,一个命令下来,如果执行过程中出现错误或者延缓执行,可能就会造成大量损失,甚至改变整个战场局势。”
近些年,随着“一带一路”倡议逐步落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来到海外创业。但由于缺乏安全意识,缺少必要的安全保护,一些国人在海外的伤亡报告见诸报端。面临退役的許少隆选择了从事海外安保业务的德威公司,“去国外有危险,当然收入会更多。我希望把我学会的技能用到实处去,而且出去也能见见世面。进了德威之后我就努力学习各种出国必备的技能和知识,被德威选中为首批出国的海外安全官。”
此后6年,许少隆被派往阿尔及利亚、苏丹、也门等国负责中资企业的安全事务。很多地方都有难忘的经历,其中也门的经历最难忘。
2012年年底,许少隆被派往也门负责中石化中原油田也门公司的安全工作。受到“阿拉伯之春”的影响,也门局势动荡不停。为以防万一,许少隆和同事联合设计,在办公室地下建立了防弹避难室。
2015年1月也门总统哈迪被胡塞武装赶下台,当时首都萨那处于无政府状态,随后在2月之内有12个国家大使馆闭馆。公司决定分批将员工撤回国内。然而就在最后一拨8名员工准备乘机回国的前夜,也就是3月26日凌晨2点多,沙特阿拉伯发动了代号为“果断风暴”的军事行动,联合10国部署100架战机开始对萨那进行轰炸。大家都比较紧张。
许少隆说:“头顶上轰炸机低空飞过,我要协助引领大家去避难室躲避,但住宿楼和避难室之间还有50米距离,同事们两个人一组,由我护送分批进入避难室。”他当时没有想到,进入避难室虽意味着暂时安全,但他们会在那里待上三天三夜。这三天,他与中国大使馆保持联络,汇报避难室现状,还向使馆武官报告自己所在的确切位置,还协助报出其他中资机构人员的确切位置。武官把坐标全部报给沙特,告诉他们中国人所在的地方不能炸。3月29日,正在索马里海域执勤的中国护航编队潍坊号来到也门西部的荷台达港。许少隆接到命令,在公司领导的指挥下,他协助带领同事们撤离。3月30日早晨,载着449名中国公民的潍坊号平安抵达吉布提。201 8年上映的电影《红海行动》正是以此次行动为背景改编。
由于工作出色,中石化邀请许少隆赴伦敦地区总部为各海外分公司代表进行安全培训。培训主要内容是当遇到抢劫、绑架、爆炸、枪击时,第一时间现场怎么应对,应对动作是什么等。
他说,首先,爆炸多发生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如商场、清真寺。需要提醒的是,大型活动或人群密集的地方尽量要少去。爆炸之前是有前兆的,比如袭击者有异常举动,或穿不合时宜的服装,或制造声响吸引人群,这提醒我们一定要克服好奇心,不要去看热闹。如果是汽车炸弹,通常会利用破旧的车辆,而且为了增加杀伤力,汽车炸弹制作过程中会加入大量的钢珠等物质,因此汽车有负重下沉的迹象。爆炸发生后如何第一时间应对:要朝着反方向卧倒,捂住耳朵,张开嘴。因为如果不张嘴,爆震波会把内脏震碎。通常情况,很多都是连环爆炸。往往第二次爆炸就发生在人员往外跑的时候,出口地方会有大量人员聚集,出口的位置再爆一次,杀伤都更大。所以发生爆炸时,先不要急着跑,应在原地不动观察情况,不要盲目跟随人流方向跑。这些培训内容都是许少隆亲身经历的经验总结。他经历过两次爆炸,一次在医院,—次在清真寺旁,好在都是擦肩而过。
许少隆认为,在海外工作的最大挑战还是语言,在海外的工作语言是英语。许少隆英语底子不错,但与很多中国人一样,开始还是“哑巴英语”。记得第一次出国在机场中转时,肚子饿了,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拿着手机找图片,往往是蹦一个单词,手脚并用,很费劲。为此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没事的时候跟他管理的保安一起聊天。只有敢于开口,敢于对话,不管语病的问题,时间久了,口语才会越来越好。
其次就是当地的民风民俗。各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均有不同,比如伊斯兰国家,不用左手与别人握手,不吃猪肉不喝酒。许少隆的经验是,在没完全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之前,他多问问题,慢慢接触他们,跟他们一起工作生活。慢慢了解对方文化,还收获了友谊。
一年多前,许少隆离开德威公司,入职中国港控,成为瓜达尔港的安全官。许少隆认为,在瓜达尔港最大的挑战就是要克服极端恶劣的天气。2016年的时候,瓜达尔港一片黄沙。为了防风沙,他需要用防风镜罩着眼睛鼻子。后来这里植树造林,环境好多了。这里还有一个特点是夏天气温非常高,最高可达50摄氏度,还有强烈的紫外线,这需要每个人做好防护。但许少隆喜欢巴基斯坦,他覺得,巴基斯坦是一个幸福指数很高的国家,虽然这个国家还是不发达国家,经济各方面都需要发展,但是当地人很淳朴,对中国人特别友好。他也在不断了解当地文化,观察当地人出席各类活动的习惯,并学习当地语言,关心帮助他们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今年3月28-29日,是瓜达尔港第二届国际商品展销会,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都来了,这无疑给了许少隆更多压力。许少隆扩大了安全范围,还加强了抽检力度,控制各个区域的进出权限,分区域管理。最终,展销会举办得很成功。时间过得很快,许少隆已经在海外生活了8年。他的父母很支持他的工作,也为他感到自豪。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不在二老身边,无法常伴二老还是人生的遗憾。但他觉得,能够为“—带一路”做些事很荣幸。他希望将来能把在海外的经验传播给更多的人。
Q:《北京青年》周刊
A:许少隆
Q:避难室都有什么装备?
A:建立避难室,是我当兵时学的技能。我们从安全来考虑,避难室至少要防弹,要有防弹门、墙里有钢板,子弹炮弹打不进去。避难室要符合《中国石化境外公共安全安保设施和安保力量配备指南》的标准,包括通电、通风、通讯、防弹、应急食品药品。避难室要保持通讯畅通,这包括当地互联网、卫星网络和海事卫星电话三个层级。
Q:在避难室你们怎么度过的?
A:我们8个中国人挤在避难室躲了3天3夜。黑夜和炮弹带来的恐惧感,如同战场一般,我们在地下室的同事们都有点紧张,甚至说话都有点抖,听到外面的轰炸声,感觉炸弹随时会落下来,感觉命可能会丢在这里。还好,我们在避难室所有的应急设施都派上了用场,应急食品、应急网络、应急电源等等。第一天过去之后,大使馆武官要求我们报确切经纬度,他会把经纬度全部报给沙特,这样我们就不用再担心被炸了。后来为了舒缓紧张气氛,我们开始在地下室进行了—些小游戏。
Q:你怎么知道其他中资机构的确切位置昵?
A:我有个习惯,就是在走访的时候会在我的谷歌地图上标记经纬度。做标记的目的是如果出现危险,我可以知道在哪里避险。我拜访过一些中资机构,当时就把所在位置都记录下来。我把这些位置都报给了使馆武官,避免了中国公民的伤亡。
Q:也门撤侨时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A:也门撤侨,最深的印象就是3天惊魂过后,我在荷台达港口看到咱们的中国军舰和中国国旗。
Q:祖国70年华诞之时,我们的国家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你是怎样见证的?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A:我的感受就是,出门交通更方便了,机械化、科技信息化更强了。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小平房,农耕的时候都需要人工进行,如今家里也是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农耕不再靠人工,各种插秧机、收割机代替了传统的人工模式,效率更高了,智能化更普及了。我觉得作为中国人,太幸福了。
Q:祖国70岁生日,你要送给祖国什么祝福?
A:我祝福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永远和平、蒸蒸日上!我相信我们的祖国,我爱我们的祖国!
Q:“祖国”这两个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祖国是我们强有力的后盾,对于祖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回报她;祖国是我们的“大家”,国强则家福,没有这个“大家”就没有我们美好幸福的生活,没有我们的“小家”。
Q: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都是追梦人,那你的中国梦是什么?
A:在“一带一路”这种重要的项目上工作,我的工作目标就是希望在项目上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我在本职岗位上做到尽职尽责,不出差错,干好每一项公司领导交办的任务。如果哪一天离开这个岗位回国时,我的愿望是能够在国内开—个培训机构,重点培训人员在海外工作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教会咱们的中国同胞一些必要的安全技能,尽可能降低人员在外的安全风险。
Q:作为新时代的“追梦人”,你是怎样理解“追梦”的?
A:我认为“追梦”并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是需要付出实际行动的。同时,“梦”也要符合实际,这个“梦”不仅要能够为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也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最好能够贴合自身情况,发挥自身长处,把自己所学所想服务社会。
Q:在“追梦”的道路上你有哪些难忘的经历?
A:我记得在德威公司的时候,公司在为挑选首批出国的海外安全官做准备。当时在竞聘这一岗位时,每天起早贪黑刻苦学习英语,强化体能,笔记上记录了满满的各种出国的注意事项以及准备在国外开展的工作。在被选上的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Q:在你追梦的过程中,你认为激励你的是什么?是什么让你走向成功的?
A:我觉得激励我前进的最大动力就是对自身人生价值的努力,希望自己能够干出一番事业,不想一辈子被扣上“沒文化”这个头衔。虽然自己学业上并不如意,但我希望能够从另外一个方面来实现自身的价值,不让别人瞧不起。
Q:面对追梦道路上的困难,你是怎样应对挑战的?
A:每每遇到困难觉得自己寸步难行时,我总会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放弃,你的人生就将是平平淡淡的一生。我始终坚信,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弱者只是某些时段自己心里的暗示,实际生活中,每一个人都是强者,都是可以做到的,战胜自我,就将成为强者。
Q:当你认为自己取得成功时,你对荣誉感和自豪感如何体会?
A:当我取得阶段性成功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开心,认为自己所有的付出没有白费,但我也从来不会沾沾自喜。我认为,—个人的成功,取得了一些成绩的时候,那是别人对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肯定,还有很多需要努
“祖国是我们强有力的后盾,对于祖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回报她;祖国是我们的“大家”,国强则家福,没有这个“大家”就没有我们美好幸福的生活,没有我们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