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静
近期,“沿著本没有的路行进——14位杜尚奖艺术家展”作为第十四届“中法文化之春”的开幕展在北京红砖美术馆拉开帷幕。展览名称取自西班牙诗人安东尼奥-马查多(Antonio Machado,1875-1939)的诗句“沿着本没有的路行进”,从道路、位移、旅行、发现的概念出发挑选参展作品。在展出的作品中,“行进”既是主题也是隐喻。因此,每件作品都成为一个向外的开口,一条发现之路。
最初,人们对于旅行的向往出于对未知世界的迷恋,通向未知的移动有多么激动人心,就有多么危机四伏。不论是位置的移动,还是被迫的迁徙,或是对继续远行方式的探索,步履不停的我们是否每天都在前进?
在欧洲,不管是从古代一直延续到罗丹的“行走的人”这一古老形象,还是作为现代艺术家学艺期间必经的环欧“壮游(Grana Tour)”,或者是画家在旅行中的速写或游记(如著名的德拉克洛瓦日记),乃至自20世纪50、60年代起成为文学和电影流行题材的公路场景。艺术史往往与位移和旅行联系在一起。
作为旅人,可以通过行走和观察世界,而作为艺术家,创造既是一条物质之路,同时也是一条精神之路,他们可以选取一切可能的移动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逃离、迷失、认识自我。
在米歇尔·布拉吉(MicheI Blazy)的作品中,“鞋子”在日用品这个职能之外,变身为大自然的静态载体,仿佛承载着一个生态系统不断行走;而在拉蒂法·艾霞克茜(Latifa Echakhch)和乌拉·冯·勃兰登堡(Ulla Von Branaenburg)的作品中,每个人又再次沉浸于斑斓壁画或是织物装置中漫游;穆罕默德·布鲁伊萨(MohamedBourouissa)关注在费城的社区,居民因驯马表演而聚集在跑马场的圆环跑道之上;乔安娜·哈吉托马斯(Joana Hadjithomas)和哈利尔·乔雷吉(Khalil Joreige)重述一段黎巴嫩太空计划的历史,描绘出火箭在地面经过的道路;在米尔恰·坎特尔(Mircea Cantor)的作品中,一场鹰和无人机的战争悄然展开,我们疑惑谁会赢得比赛,是鹰还是无人机;贝特朗·拉马什(Bertrand Lamarche)的神秘隧道让观众完全处于黑暗之中,刚接近时感觉宽阔、恐怖,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微缩放大的矛盾观感……出发是一种解放和对抗的行为可以自由地朝着艺术而去,因为每件作品本身就是一条道路。
这14位杜尚奖得主艺术家的作品引发人文、诗意与政治的共鸣,虽囿于地域性的历史,却深植于人类的现实,藏匿于因旅途变故和文化交往而生发的恐惧与希望当中。事实上,著名艺术家杜尚是丰富而引人入胜的20世纪最具原创性的艺术人物之一,他更喜欢沉默地游走于先锋艺术,即使他深刻地改变了我们对艺术创作和诠释的思考方式,但他的角色却故意隐藏在神秘的光环中。这些展品更是试图带领观众抵达新世界,开拓新道路,这也是一种贴近现实的方式,一种重新定义或拓展人类认知边界的方式。《北京青年》周刊与红砖美术馆馆长闫士杰、策展人安娜贝尔-特内兹与艺术家贝特朗·拉马什聊了聊在各自语境下,对“行进道路”的不同理解。
初春的红砖美术馆再一次掩在了绿意盎然的植物中,那一潭红砖湖里的两只天鹅刚刚迎来了小生命。四季更迭看似悄无声息,实则新的事物一直在涌现。
在2017年“高压——杜尚奖-法国当代艺术现场”展览两年后,红砖美术馆的新展再次迎来了14位杜尚奖艺术家的作品。“高压——杜尚奖-法国当代艺术现场”展让中国观众深度、系统了解“杜尚奖”从构想、诞生、成熟到享有国际盛誉的全过程,而本次展览的主题则聚焦在“沿着本没有的路行进”。
作为红砖美术馆创始人、馆长,同时也是收藏家、企业家,闫馆长以红砖美术馆为基点,携带对艺术探索的初心和对行业的深远布局,不断为大众输出高品质的国际化艺术展览。例如,备受赞誉的冰岛一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道隐无名”展、旅法艺术家黄永砅“蛇杖Ⅱ”国际巡展、“温普林中国前卫艺术档案之八〇九〇年代”展、“识别区:中国-丹麦家具设计”展、邢丹文“爱之囚”、“仪礼-兆与易”等大型展览,这些展览从不同视角建构起红砖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深层次、多维度探索与思考。对即将迎来5周年生日的红砖美术馆来说,长时间致力于中法艺术交流的持续推进是美术馆一直在做的事情,让丰富多样的艺术展览呈现在中国观众面前,也是闫馆长的期待。值此之际,闫士杰被授予“法兰西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以表彰他在中法文化合作以及推动国际文化传播方面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闫馆长表示:“非常感谢法国政府授予我这份荣誉。红砖美术馆即将迎来5周年生日,此时此刻,收获这枚勋章,犹如一份穿越时空的礼物,我和红砖的同仁将共同接受并珍藏这份来自世界艺术之国的荣誉。”时值开展前一天,美术馆的所有人都进入了高度的忙碌状态,闫馆长也在接待媒体和各位嘉宾中无缝衔接。《北京青年》周刊与馆长闫士杰约见在二层的办公场所,听他讲述对中国美术馆职能的不断探索。
Q:您对于杜尚奖这个艺术奖项的理念有怎样的评价?
A:杜尚奖是法国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的国际奖项,也是少有的几个国际级艺术奖项之一。这个奖项是由在蓬皮杜艺术中心12年的馆长阿尔弗雷德-帕克芒(AlfredPacquement)发起,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地位不需要多说。发起人希望通过这个奖项来支持更多的年轻人,发挥他们的创新精神,让他们用新时代的媒介探讨当时的语境,把对这种创新艺术媒介的表达去传递出去。任何一个事情建立都需要一个系统,于是,他们会邀请很多著名艺术家、艺术评论家、艺术馆馆长等组成年度的评审团,组建一个对年轻艺术家的评奖机制,把他们的作品放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去展览,来提升他们在法国的艺术地位,创造更多的展览机会。
Q:您是如何承办2019年杜尚奖的展览?
A:目前,在中国是没有形成艺术类的国际大奖,我们希望未来也是可以建立這样的奖项。所以,从美术馆的角度来讲,我们在做展览的规划,也是都会有选择。从展览中,我们期望给观众带去什么、给艺术界带去什么。这个展览希望可以把法国国际艺术传播委员联合会(ADIAF)吉尔·福奇(Gilles Fuchs)的想法传达出去。在此期间,交流问题十分重要,我们要对接很多艺术家,去了解获奖艺术家重要作品的展览等,我们十分支持这个理念,也希望可以将这个理念传达给中国的观众。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也不是一个团队的力量,是一个很庞大的系统的力量。所以,每一个展览都要找到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推动方向,也要融入自己的思考。
Q:您觉得,目前中法两国的艺术交流是怎样的状态?
A:中法文化之春的活动已经迎来第14届了,但中法两国的文化交流确实是由来已久的。中国艺术家与法国渊源很深,最早有徐悲鸿那一代人留法,后来也一直都有联系,在艺术线上的交流延续都有文化脉络。如今我们也参与其中,在文化之春这样的平台,日后的交流会更加紧密丰富。我们是将法国的艺术家介绍给中国观众,未来也希望把中国的艺术家介绍给法国。
Q:在此次展览中,令你印象深刻的展品有哪些?
A:艺术作品实际上是艺术家创作的一个情景,但是,需要每个人去融入自己的知识结构和情感,对作品的阅读产生化学反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思考,这才是作品真正的意义和保障。
Q:美术馆在选择展览上有没有偏好的类型?
A:美术馆的发展在中国正处于起步期,我们都是年轻的美术馆,我们也一直是处于探索的过程。所以,对于不同的艺术家和不同的艺术流派,我们都是围绕建立美术馆学术高度去做的。美术馆给予中国观众需求和对艺术的渴望,同时,我们也在梳理中国当代艺术线索。这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达到更加精准的艺术概念,又可以丰富当代艺术内涵。在不同时间、不同阶段,我们的观众在变,艺术也在不断变化,美术馆也是一直跟随其变化,选择更加符合当下时期的作品、展览。
Q:红砖美术馆即将迎来5周年的生日,当下美术馆的发展处于怎样的状态?
A:红砖美术馆是很幸运的,赶上了一个很好的时期。在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艺术,希望将自己国家的艺术家介绍给中国,中国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当代艺术市场。在这样的时期,我们有幸参与其中。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同时,我们也在逐步梳理自己的理念。从美术馆昨天的“白盒子”概念,到未来会成为一个参与感和生态性极强的地方。我们在消费美术馆的同时,也会更加渴望自然。这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建立。
Q:近期,红砖美术馆有怎样的发展计划?
A:我们在探索如何将艺术融入自然、融入生态的计划中,这个计划的建立实施可能会成为这个时代美术馆的新生态。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只有用超前的观念行动,才能有生存的权利。在数字化、人工智能全面浸入生活的今天,红砖试图逆向而行,让那些已经习惯享受互联网带来的福利的人们,学会逃离网络的捆绑,引领一场走进自然、体验艺术的全新当代美术馆生活方式的变革。
红砖美术馆有一座园林围绕的咖啡厅,在这里,我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安娜贝尔,她一直面带微笑地讲述着她对这次展览的构想。她在法国工作的一个美术馆跟这里一样,有着相似的红色砖瓦,每当阳光洒在美术馆的墙壁上,这样的美景都会令人神往。
安娜贝尔毕业于法国国立文献学院和国家遗产学院,2006至2012年,她在巴黎毕加索国立博物馆担任绘画部策展人,之后担任罗什施瓦尔当代艺术馆的馆长至2016年,而后又担任法国奥西塔尼大区图卢兹阿巴托尔博物馆的首席策展人及馆长。她的研究范围包括波普艺术及其与艺术史的关系,她的研究被收录于多部关于波普艺术的画册和关于罗伊·利希滕斯坦和汤姆·维赛尔曼的专著中。
最初读到西班牙诗人安东尼奥·马查多的一句诗——“行路的人啊,世界上本来没有路”,当即,她决定用这个题目作为展览名称。她一直觉得“行进”是一种永恒的话题,不论是日常出行,还是登上月球这样宏大的主题,都离不开“行进”。这既是对现实状况的描述,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比喻——在生活中,没有集成的道路,我们的选择方式决定了生活的样貌。
“每一个观众在参观的时候会看到不同的艺术作品,摄影、装置等作品都会有不同的路线选择。这些汇集了不同年龄层的不同作品,有的主题是与空间征服有关系,有的是对城市的设想。So,let's see it”安娜贝尔说道。
Q:如何理解本次展览的名称“沿着本没有的路行进”?
A:本次展览的名称选择了一位非常著名的西班牙诗人安东尼奥·马查多的诗句,这位诗人出生于1875年,在1939年他就去世了,他的一生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道路”这个概念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的一个地方,在我们旅行的过程中,沿着道路我们可以到达任何地方,现在的日常生活当中旅行是一个无处不在的主题。但实际上,很多地方是没有所谓的“道路”的。比如,我们的生命也是在沿着某一条道路行进,但这样的道路并不是一条实际存在的路。我们选择的方式决定了我们未来的路将是哪种样子。它也是对于这次展览参观路线的一种比喻,每一个观众在参观这个展览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路线,不同的感受。当你在参观的时候,你可以按照既定的路线去参观,你也可以感受到一条很复杂的、充满冒险精神的道路。
Q:在选择艺术家的作品时,有怎样的选择标准?
A:本次所挑选的14位杜尚奖获奖艺术家的作品,以一比一男女比例艺术家来选择,有生活在法国的法国艺术家,也有生活在法国的外国艺术家,还有生活在国外的艺术家。中法文化之春是中國和法国的相遇,也代表了一种国际视野。我在做这个展览之前,拜访了很多的艺术家,也跟他们进行长时间的沟通交涉,这是一个很漫长的选择过程。然后我把每一个空间完全交给一位艺术家去展示,这些都涉及到旅行以及移动这样的主题。比如说,《每张蜡纸都是一场革命》(拉蒂法·艾霞克茜)需要很多“蓝色”组成,那这些蓝色的深浅程度如何做到最佳的视觉体验?除此之外,我们也在做新形式的作品,比如《爱人》(丝娜·席迪拉,2008)是一个关于船的很精彩的作品,还有《给我色彩》(安利·萨拉与埃迪·拉马)是关于城市如何成为艺术品。总之,在同一个主题之下,艺术家们都在尝试用很多不同的方式去呈现。
Q:布置这个展览花费了多长时间?
A:完成全部的展览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我是两周前到的(红砖美术馆),但早在两年前,我们就开始去筹划这个展览了。
Q:请讲几个你印象很深刻的作品?
A:全部的作品都是很精彩的。也许我可以说一个我加入这个展览的最后一件作品吧,因为这个作品大概是半年前开始进行,艺术家米尔恰制作了一个视频,他用飞行器和一个鹰互相搏斗的画面,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科技与自然之间的战斗,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这是我布置的最后一件展品,所以,我看到之后,很震惊也很惊喜。
Q:你是如何与这些艺术家进行沟通的?
A:我与很多艺术家的沟通时间都不一样。例如,我与其中一个艺术家都已经认识7年了,还有很多我之前完全不认识的艺术家,与他们交谈很新鲜。
Q:你对红砖美术馆的印象如何?
A: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特别美的美术馆,而且这座美术馆对我来说是很熟悉的一座建筑,因为我工作的一家博物馆就和这座美术馆很像。我的家乡也是一座充满阳光的城市,阳光照到建筑上,整个建筑都是粉色的。所以对我来说,在这里工作很像是我之前的工作环境。我也很喜欢这个花园,这个花园很原生态,接近大自然,当自然与艺术的距离如此的近的时候,我觉得很美妙。
Q:你希望中国观众可以获得怎样的感受?
A:我不知道他们可以有什么具体的感受,但我很希望可以得到这个展览的反馈。因为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展览都是全部开放的,他们进入每个不同的房间都能有不同的感受,都会自己行走其中去观展,所以,我很期待。每一个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他们的受众是全世界所有的人,这些作品的主题也都是全世界人们都有感受的。
在展厅的一间独立空间中,四周充满黑暗,一个由发动机、显示屏、影像投影仪组件的装置呈现出一处神秘隧道,远观也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初见隧道感觉宽阔无边,但整体的氛围又会有一丝恐怖意味。走近观察这个装置,才发现墙面上营造的巨大隧道只不过是一种微缩景观的扩大。这件装置作品叫做《漏斗舞台》(The Funnel Stage),是法国艺术家贝特朗·拉马什(Bertrand Lamarche)对此次展览主题“行进”的诠释。
艺术家贝特朗·拉马什长期生活在巴黎,他利用空间设备与对变形的开发,提出了一组既热烈同时又极具观念性的雕塑假说。在他近20年来的作品中,对形象的放大和对物体形貌的哲学想象是其创作的理念,法国城市南锡、流行音乐、黑胶唱机、气象学、大豕草、通路和隧道是他经常涉及的主题。
他的作品被法国多家公立机构收藏,其中包括蓬皮杜艺术中心、法国区域当代艺术基金会(FRAC)法兰西岛基金会、图卢兹阿巴图瓦美术馆、法国区域当代艺术基金会(FRAC)中央大区基金会等。本次来到中国參加展览是他的一次全新体验,对这次中国之行,他认为意义非凡,他对这座美术馆的外观和景色充满迷恋。
Q:对于这次展览有怎样的期待?
A:我在2012年获得了“杜尚奖”的提名,这次提名是一次探险的开始,因为我当时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会来到中国与大家见面,参加这次展览。我们与红砖美术馆团队的整个合作过程非常愉快。现在能够亲自来到现场,这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Q:你是如何理解“行进”这个主题的?
A:我想拿这次展览的海报来说一下。大家看到有一个出发点,可以叫做A点,也有一个消失点,可以叫做B点。我们经常是从A点出发,到达B点。也就是从一点开始,从另一点结束。艺术创作也是如此,这里面也会有一种时间的观念在里面。我们的展览会给大家带来不同形式作品的呈现,有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是矛盾的,因为作品呈现的时间性、设计方式、完成方式也是不一样的。我们来到中国,尤其是来到红砖美术馆之后,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在这一个空间里面,“门槛”的这个概念无处不在,这个概念也是可以蕴含在“行进”之中的,也可以是行进中的—个元素。
Q:这次的作品有怎样的独特之处?
A:因为我长期对音乐和隧道很感兴趣,这次作品也是涉及到这两个主题。我想通过这样的展示,给人们提供那种穿越隧道时的空间错觉的感觉。
Q:为什么会用到一个显示屏这样的装置?
A:显示屏只是一个装置,用一个摄像机录制的影片,通过电视机去投射。这也是我对“路径”的一个理解。对我来说,这个隧道也是一个路径,展示给大家去到一个地方的通道,但是没有展示出目的地,这个目的地是大家可以去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