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宇
登山队员冲顶途中。
玄武峰的事件过去已经一年多了,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可远远不止短短一年能平复的。从个人、到队伍、到社团、再到学校,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人人尽知却不敢去揭的伤疤,表面看似结痂,撕开来依然血肉相连,刺痛心里最脆弱的那部分。
2018年2月3日那晚,年关将近,我恰好仍留在学校比赛。8点左右微信群里突然炸锅,说好像W突然失踪了。我大脑懵了,完全摸不着头绪,冬训不是两天前就结束解散了吗?何来失踪之说?
当时冬训的领队说W和另外两人私自偷攀玄武峰,出事了。太多太严重的词语跃然屏幕之上:私攀、未请向导、超过关门时间、落石、滑坠、暴风雪……我坐在宿舍里,脊背发凉、毛孔竖立,情势很严重了,但我不愿去相信。
4日下午噩耗传来,奇迹终是没有发生。那是一夜的暴风雪啊,血肉之躯该如何抵挡!然而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平复,校团委领导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紧接着我仿佛被学校通缉似的,社团部、体育部、学校辅导员……纷纷在疯狂找我。
当天傍晚我们就被约到办公室谈话,据说领导也是赶来学校加班。我尽可能冷静地尽我所知帮助他们还原事件始末。事件的性质是私攀,和社团活动完全没有关系。但责任,必须有人承担,便顺理成章落在社团头上。我承诺按照领导老师的要求做出整改,领导老师也承诺社团不会被取缔。
后来和多方领导一起讨论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我单枪匹马。整顿社团结构、修改社团章程、增强社团集权,每次的会议记录我都签名并押了手印,仿佛视死如归。紧接着跟社员们传达,跨校区线上会议……现在回想起那两个月,一直在开会,一直在奔走,一直重复叙述同样的事情,做着同样的保证。我知道,年审在即,我愿意再坚持一下。
在一字一句修改好社團年审表之后,指导老师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邮件、微信、电话,甚至杀到体育部去找,未果。
我只能动员所有社员重新寻找指导老师。我几乎打遍了四个校区能和户外运动沾边的体育老师,未果。后来师妹说有个老师答应下来了,这时已经超过年审截止日期两周多了,几个月来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拿着年审表去签字的时候,老师突然反悔了,不论我怎么解释我们的社团已经发展将近20年了,他仍觉得我们社团不够成熟,以此回绝。我再去求体育部的书记,书记给我倒了杯茶,告诉我原先的指导老师差点受到处分,领导怀疑他知情不报,最后说:“算了吧,这事不可能。”我并没有特别愤懑,只是有种“我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局”的无奈和遗憾。
年审失败,社团取缔,虽然锐气有一点受挫,但社团很团结。一起爬玄武峰的另外两个社员接受了心理治疗,大家自发地为W的家属募捐慰问金,去了W的葬礼,在社团云盘里建了W的纪念册,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慢慢我们不再轻易提起这件事,把它变成一种心照不宣,然后重整河山,让社团重新出发。
社团取缔,让我们接下来面对的是:无法换届、无法招新、无法申报活动、无法申请资金……某一次训练后我们就在训练场上促膝围坐,举手表决完成了换届,颇有种当年嘉兴南湖的豪情壮志。我们仍然充分筹备了招新材料,通过群邮件的方式完成招新。拉赞助、搞训练、策划活动,社团依旧在传承、在发展,热爱的人依旧热爱,十几年的积淀没那么容易断。
某次活动前期,校方发现我们仍在活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影响社团的成长:新生不断被辅导员告知要给予处分,社团管理层被辅导员限制自由直到承诺取消活动,各院系年级群造谣社团害死过人……社团被取缔后,我们向每一位新社员介绍过玄武峰的始末,并说明我们是合规社团。
活动被强行取消,不断有社员退社,管理层不断被谈话,冬训队伍从原来的50人锐减了一半。社团还在继续,因为我们是一起流汗流血、风吹雨打的队友,在得不到任何资源和帮助的情况下,社团靠着大家的热情、梦想和执念运作着。我们有老一辈师兄师姐的寄托和支持,又有新一辈的社员们顶住压力不离不弃,那社团有什么理由放弃。坚持下去,想必这就是户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