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城
历届大合影从下午4点开始拍。摄影师足足拍了50分钟。
拍完第一张全体照后,人群散开,有人开始报幕似地喊着,“90年玉珠峰”、“91年慕士塔格”、“92年念青唐古拉”……话音一落,三五人走进镜头嬉闹,快门闪过,很快又换了一群人相视莞尔。
镜头里的面孔越来越年轻,数到“2018年珠峰”,很多人尚是未毕业的学生。唯一不变的,是一面红色的旗帜,上边写着“北京大学山鹰社”。
今年4月,北京大学山鹰社迎来30周年社庆。作为全国首家以登山、攀岩为主要活动的学生社团,每年一座的雪山成为光阴的节点。每一年的登山队员举起社旗,50分钟的拍摄结束,30年的光阴也一一定格。
1989年4月1日成立以来,山鹰社开启了中国民间登山运动的先河。它莽撞过,也反思过。它曾翱翔在珠峰之巅,也曾折翼于冰雪之间。作为学生社团,它永远年轻,无数青年将人生中最热血的一段时光留在这里。
30年过去,当年的宿舍楼早已被拆除,象牙塔外的世界更是日新月异。“存鹰之心”还在,如何传承、如何前进,而立之年的山鹰社仍在探索。
2018 年,山鹰社社员攀登珠峰。
为了筹备30周年社庆,2016级的冉雅涵已经忙碌了一个多月。她去年出任山鹰社社长,目前是一名大三学生。高中时来北大参加夏令营,冉雅涵就听说有一个“爬雪山的社团”。大学后初入山鹰,她想得最多的是:“我当时为什么要来?”
从学期第四周开始,山鹰社每周二、周四都会在五四操场进行日常晚训,社员可以自愿参加。跑道400米,第一次参加晚训要跑5圈,每隔一两周就加1圈,到10圈就不再增加跑量,此外还要进行力量训练。
第一次参加晚训,冉雅涵已意识到自己体能比一般女生都要差。10个一组的仰臥起坐,她只做了两组就完全起不来了,“特别痛苦”。体育成绩一直很差,800米要跑4分钟多,没有锻炼习惯,平时就喜欢宅在家里看动漫。这就是她的起点,一个看起来与山无关的女孩。
在山鹰社中,冉雅涵并不是特例。30年前,它的初创者正是一群个子不高、几乎个个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书生。
1989年春天,一张海报出现在北大的三角地,上书一行大字:“北京大学登山协会隆重招新!”下面的小字介绍了雪山攀登的意义,以及报名方式、体能测试的项目。4月1日正好是西方的愚人节,海报上还特意写着:“并非愚人!”三角地位于校园中心地带,是北大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社团、学术等信息均在这里汇集,很快海报前就围满了人。报名点位于三角地旁的28楼211室,那是发起人李欣的宿舍。
李欣是1986级地质系学生,创立登山协会的念头,来源于冰川学家崔之久先生。从北极归来,崔之久先生在讲座中追问:“难道中国大学生就没有一点冒险精神?北大学子就不能挑起这个重担?”
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官方登山运动正在迅速发展,1985年西藏自治区登山队登顶海拔8201米的卓奥友峰,1988年中日尼联合登山队双跨珠峰成功。然而,民间登山尚未起步。尽管有许多海外登山队来中国攀登,但在大多数人眼中,雪山是只有职业登山家才能涉足的生命禁区。
李欣和同学们决定向雪山迈出第一步。招新广告一贴出,他很快接到130多人的报名。4月1日是周六,第二天一早,大巴就载着近50人开往怀柔的国家登山队基地。一切都新鲜而刺激,第一次攀岩,第一次见到新闻中的登山健将。最后,爬得高的几个人被李欣叫到一起,成了北大登山协会的第一批登山队员。几天后,李欣又在五四体育场组织体能测试,选出了一支攀岩队,曹峻就是其中一员。
曹峻至今仍能想起当年香山训练的情景。早上八九点集合,二十多人跑上去再跑下来。重新回到起点,李欣说:“咱们还没练到极限,有能力再爬第二趟。如果有事可以先回去,没事的话大家就继续来爬第二趟。”结果一半人都走了,剩下的继续跑。
两个小时后,再回起点,李欣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此时,其实大家都已大汗淋漓,话音一落,哗啦啦又走了一半。剩下的,只有五六人了。李欣转身向山走去,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下来说:“行,今天就练到这儿。”正午的阳光照着少年们,此时还愿意跑第三趟的,将来一定会是社团的中坚力量。
那时还没有“山鹰社”,只有“北大登山协会”。像每一个拓荒者一样,社团一穷二白,只有年轻人对雪山的热情。没有攀岩装备,就把军训时的背包带连在一起,打个结,做攀岩的绳子;没有场地,就去309医院旁的一块岩壁练习;没有经费,野外训练时就只吃馒头、咸菜。
男生宿舍32楼,一道裂缝从1楼蔓延到4楼,这里很快成了他们的攀岩练习场。裂缝宽约3厘米,把手伸进去使劲胀住,再把脚塞进去一别,靠摩擦力撑住身体,重心交替,即可一步步攀援直上。除了练习胀手和胀脚技术,这条裂缝还能用于练习侧拉。侧身贴在墙上,把脚蹬过去,手再反向地拉,这样把人支撑住再往上拉。他们找到一根铁钎卡在楼顶,再把绳子穿过,以此进行保护。
这样的攀爬磨手又磨脚,粗糙的砖面很快就把手背磨破,穿着“解放鞋”攀爬,锋利的墙边时常划伤脚侧。在三角地,每年都会有新的社团出现,也有不少社团悄然隐去。如果不想成为过眼云烟,北大登山协会必须做出些成绩,而且只能是通过攀岩。
每年招新时,山鹰社在三角地从未缺席过。初创时的艰辛早已远去,然而在现在的社团活动中仍能寻到当年的痕迹。
1993 年攀登慕士塔格。
山鹰社会在周末组织野外活动,一般是在京郊的山区露营。出野外的所有物资都是社里统一采购,个人不能带零食。和当年一样,队员们早餐喝豆奶,午饭一般是大饼、咸菜,晚上扎营后就要自己煮面。第一次出野外,冉雅涵印象深刻。晚上大家一起用同一个饭盒,面煮好以后,一个人吃几口,再传给下一个。“我当时其实还挺震惊的,因为一般都是大家自己吃自己的。”
带队的老社员解释说:“这是为了不丢掉任何一个人。”队里有十几个人,野外煮面不能一下就煮出十几碗,如果各吃各的,总会有人落到最后。共用一个饭盒,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及时吃到东西,也为了提高效率。“六个人,一个碗,一双筷子”,这句话被印在山鹰社的队服卫衣上。一碗面或许比一座山更能代表这个集体。在山鹰社,有很多这样“神奇”的环节,那次野外归来,冉雅涵“感觉社团会有很多东西跟外面不太一样”。
“流浪、远方这些字眼很触动你”,魏伟还记得,路上有游客、同学来来往往,心情是飞扬的,“会觉得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有诗意的世界。”
魏伟是2013年入社的,她还记得第一次从野外返校的场景。队员们要把露营装备还回去,快到博雅塔的时候,有人唱了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大家默契地加入歌声,十几个刚从山里出来的学生,背着脏兮兮的包,唱起了社歌《橄榄树》。
1991 年攀登慕士塔格。
1996 年科考。
從北极归来,崔之久先生在讲座中追问:‘难道中国大学生就没有一点冒险精神?北大学子就不能挑起这个重担?
2018 年凤凰岭野外。
五十多小时的火车,他们只能坐着睡,没有座位的就拿出防潮垫,躺在座椅底下,笑称住‘包厢。
《橄榄树》由作家三毛作词,1979年在台湾发行,如今却在北大校园时时响起。每周二、周四的晚训结束后,社员们要手拉手唱社歌。迎新晚会结尾、野外活动时、返校大巴上,这首老歌一次次被唱起。当然,作为山鹰社社歌,《橄榄树》也曾出现在雪山之巅。
1990年,“北大登山协会”更名为“北大山鹰社”。社团活动不再局限于登山运动,在登山部之外,山鹰社还设置了科考部、旅游部等,翱翔天际的山鹰成为社团的精神标志。这一年,李欣毕业,曹峻担任第二任社长。所有人都期盼着夏天,准备奔赴人生中的第一座雪山。
过去的训练不曾白费,他们很快在全国攀岩赛中取得名次。前一年冬天,登山队在十渡冬训,开始筹划攀登雪山。睡袋、帐篷是向地质系借的,19个人只有8条睡袋,第一晚他们只能分批睡,每组睡3小时。幸好第二天他们到当地人家借住,这才完成了3天3夜的训练。
在选山环节,崔之久先生说:“要有高度,要没难度。”他曾在玉珠峰考察冰川,建议山鹰社从南坡攀登玉珠峰。海拔6178米的玉珠峰,位于青海省格尔木市,是昆仑山东段的最高峰。南坡已被风化成馒头状,坡度较缓,雪崩几率小,路线清楚明了,对攀登技术要求不高。
1990年8月11日,9名山鹰社队员从北京出发,赶往西宁与另外两名队员会合。他们的登山装备是向中国登山协会借的,直到出发前才有一家天津公司赞助了7500元。经费有限,能省就省,9个人只买了6张学生半票和一张卧铺。一上车,他们就开始帮列车员送水、打扫卫生、卖啤酒,直到下车列车员都没提补票的事。五十多小时的火车,他们只能坐着睡,没有座位的就拿出防潮垫,躺在座椅底下,笑称住“包厢”。
从火车转汽车,在淘金者的拖拉机上颠簸,最后是徒步……一路辗转,登山队终于抵达玉珠峰的南坡大本营。照片里的雪山就在眼前,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凉的。曹峻回忆道:“配合你呼吸的急促,心跳的加速,整个场景是很震撼的。”
1997 年,山鹰社第二次攀登玉珠峰。
8月24日,经过7个多小时的攀登,突击队员终于站上顶峰。26日、27日,另外两批队员分别登顶。站在顶峰,曹峻第一个感觉是如释重负:“原来没有想过登顶后会怎么样。只是觉得我们制定了目标,就要朝着这个目标走。”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豪情万丈。漫长的攀登后,他们喊不出来,只是紧紧抱成一团,沉默着。
后来,一名未能前往雪山的女队员写道:“参加山鹰社,能一直坚持到今天,支撑着我的就是这样一个飘摇的信念:我正年轻,只有这时我才会做世界上最狂妄的梦,而且说不定会美梦成真。”1990年,那个关于雪山的梦,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个纪律严明的社团,挂科会被取消登山队员资格,野外训练出发时迟到就不能参加活动,集合时迟到罚做俯卧撑……曾有人在出发时迟到一分钟,队长当即让他放下装备、自行返回,然后把他原本需要背负的物资分给其他人。
其实很多纪律与攀登有关。攀岩时踩绳会被罚俯卧撑,是因为在山上攀登时踩到绳子,一旦绳子破损,肉眼又无法观察到,在使用时就会威胁到生命。
山鹰社的训练时常让人怀疑自己。第一次报名参加香山长跑,冉雅涵跑得很吃力。从北大西门到香山脚下,一共13公里,她一路都在想:“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宿舍吹着空调看看剧,偏偏总来参加这些折磨自己的活动?”虽然过程痛苦,但她还是跑了下来。入社一年后,冉雅涵的800米成績从原来的4分多,突破到3分30秒。
第一学期,冉雅涵入选攀岩队。新手练习时期,社员们很少会买专业攀岩鞋,大家和前辈一样,大多穿着胶底帆布面的解放鞋或小白鞋。攀岩时脚尖接触岩壁最多,脚趾慢慢会顶破鞋面,一学期下来,冉雅涵磨破了两双小白鞋。手指起了水疱,磨破了皮,只能一块块贴医用胶带。那半年她都没有剪过指甲,因为长出来就会被磨平,齐齐向一边倾斜——刚好是接触岩壁的角度。
冉雅涵还记得,高二时北大夏令营结束,升入高三,她开始喜欢看地理杂志。大地山川,奇峻险绝,“就会很想去看看”。她想起北大有一个“爬雪山的社团”。填完高考志愿后,她就决定来北大后一定要参加山鹰社。真正看到雪山,却是大一暑假,她回忆道:“第一个感觉是特别漂亮,跟平常的小山小水都不一样,很壮阔。”
只是想要去看一看,一念起,便有了后来的故事。1990年的玉珠峰后,山鹰社相继攀登了新疆的慕士塔格峰、西藏的念青唐古拉山、宁金抗沙、青海的各拉丹东、阿尼玛卿等山峰。
1992年,攀登念青唐古拉中央峰时,4名冲顶队员被困在6800米的C2营地。连着下了两天雪,食物匮乏,队员们又冷又饿。留守C1的接应队员也日夜难捱,一天只能吃一包方便面充饥。第三天放晴了,4名队员结组下山。新雪不稳,雪块带着人飞速滑落,4人跌落山崖,所幸性命无碍。留守C1的队员孤身下山求援。
得知消息后,曹峻和队友从大本营出发,怀里揣着鸡蛋饼赶去接应。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队友拉加才仁头上裹着纱布,血已经染红一片。他把鸡蛋饼递过去,拉加才仁没有接,而是也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卷胶卷,里面有这次的登顶照。
1993年攀登慕士塔格,拉赞助的过程最特别。赞助商没有提供现金,只提供了7万包方便面,只有卖出去才能有资金。那段时期,北大所有能找到的储藏室都堆满了方便面,队员们在宿舍里卖给同学,去办公室卖给老师,骑着三轮车去各大高校的小卖部联系生意。不到两个月,他们卖出了5万包,勉强凑齐了登山费用。
1998年是北大的百年校庆,山鹰社第一次将目标定在8000米级雪山。在8201米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三组队员接力行进,搭建营地,最终3名队员问鼎8201米。
积攒了8年的攀登经验后,第一次有大学生登山队突破8000米的生命线,这也是中国民间登山运动第一次突破8000米。但同样是这8000米,为后来的山鹰折翅埋下了伏笔。
“社里出事了,你回学校一下吧。”
2002年8月,尹瑞丰接到老队员段新的电话,“我当时第一感觉可能有人牺牲了,但没想到是5个,回到学校这边就蒙了。”
1998年,登顶卓奥友的热度仍在北大传播,大二的尹瑞丰加入山鹰社。到2001年毕业,他先后攀登过雪宝顶、桑丹康桑、穷母岗日。入社第一年,他积极参加各项活动,本以为入选登山队十拿九稳,最后关头却因为挂科而落选。宣布结果那天,他一个人坐在体育馆的台阶上嚎啕大哭。“因为向往雪山,你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接近它,最后却落选了。”对于19岁的男生,能让他哭的事情并不多,这反而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1999年9月,尹瑞丰终于等到了参加中日青年联合攀登雪宝顶的机会。机会难得,他却没有将赴雪山的兴奋:“毕竟不是和社里的兄弟一起登山,还是不舒服。”那次攀登中,中日两国队员举办仪式,以纪念长眠于此的周慧霞。就在两个月前的暑假,山鹰社组织中国第一支女子登山队攀登雪宝顶,队员周慧霞在登顶过程中不幸遇难。
在失去队友的痛苦中,山鹰社系统地总结经验,进行更为系统的攀登。2000年登顶桑丹康桑峰,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登顶该峰。2001年登顶穷母岗日,队伍经受住了雪崩区、冰崩区的考验,逐步走向技术型攀登。
穷母岗日的攀登异常艰辛,一进山就是连续7天大雪,大本营的帐篷被压垮了好几次。想抵达7048米的顶峰,从大本营开始要攀升2000多米的垂直高差,通过3个主要雪崩区,沿途还有冰崩、雪崩、落石、冰裂缝等危险。作为攀登队长,尹瑞丰采取了“笨”方法:“就一点一点蹭,几乎一路绳子铺上去,从雪线一直到山顶。”进山31天,这可能是山鹰社攀登周期最长的一次。队员们最后已经摸清了山上的天气规律,知道一天中何时雨雪、何时晴好、何时起雾、何时会有雷电。
“笨”方法耗时长,但最后帮尹瑞丰避免了两次滑坠。一次翻越山脊时,他不小心滚落,旁边就是近百米的悬崖,还好他的主锁挂在绳子上,有惊无险。漫长的攀登很耗人,穷母岗日回来,尹瑞丰比之前瘦了20多斤。穷母岗日是他的“收山之作”,所以体会格外深刻。
1994 年攀登各拉丹冬,队员在长江源头。
1998 年攀登卓奥友峰。
2002年8月,希夏邦马西峰发生山难,5名山鹰社队员失联。其中4位遇难者就曾是尹瑞丰的队友,一起攀登过穷母岗日。他一直珍藏着一张照片,那是在尼木县政府的门口,穷母岗日登山队拍的合影。队员们瘦得像猴子,但每一个都特别阳刚,都是山一样的汉子。尹瑞丰陷入了回忆中,时不时叹口气,喃喃道:
2001 年攀登穷母岗日, 登山队和科考队在大本营会师。
队员们最后已经摸清了山上的天气规律,知道一天中何时雨雪、何时晴好、何时起雾、何时会有雷电。
“小林(林礼清)是福建人,个子不高,但是宽容厚道。经常到饭点了,我就蹬着自行车去他的宿舍。他住在上铺,一看我来了站着不动,就说:‘又干嘛?饭卡又没钱了?卢臻是山西汉子,在我印象里就是小孩子啊,学习又好,体能又好,经常灭我,还灭好几圈!杨磊大大咧咧,体力最好。雷宇话不多,是胸里能藏大山的人,特别浑厚。”
山难发生后,“山鹰折翅”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举国大讨论,有人甚至在网上评论“是取消山鹰社的时候了”。面对质疑,山鹰社开始反思。老社员赶回来,各种各样的总结会从当年8月份开到了第二年三四月份。
2002 年攀登希夏邦马西峰。
据山鹰社指导老师钱俊伟介绍,山鹰社的所有活动都要层层签批。每周的野外训练,需要提前一周填表,要写明地点、向导、领队、线路风险等级、队伍规模等信息。社长签字后,由领队和指导老师做风险评估。指导老师签字后,由社团指导单位盖章,最后交到团委备案。层层签批,是为了将风险降到最小。
暑期成立登山队都要有一定流程。理事会是山鹰社的决策机构,由之前的社长和部长组成。理事会选出目标山峰进行公示,再选出登山队的成员。报名登山队,社员需要参加过野外活动,在两次冬训中练习冰雪技术,还要完攀“登山线”,一条难度约5.10b的攀岩线路。经过家长和所在院系同意,社员才能参加选拔。
登山队成立后,要制作登山计划书,包括山峰介绍、队伍介绍、训练计划、攀登路线、装备清单、药品清单、后勤保障清单、紧急预案等,一般在70页左右。校方会邀请老社员、户外专家和中国登山协会的顾问出席答辩会,有些问题还会非常尖锐,比如:队员新老比例如何?突发肺水肿怎样处理?如果遇到不可逆的結果要怎么办?如果专家认为山峰准备不足,或是当地客观条件不允许,答辩都可能不通过。
整个攀登过程要与校方、当地登协每天保持联系,通过卫星电话进行播报,并在家属群和老鹰群汇报。要按规定请当地向导,向导主要是起监督作用,拥有一票否决权。如果攀登顺利,登山队要回到学校才能解散,队员方能继续各自的暑期行程。科考队与登山队流程类似,不过科考队可以在科考完成后就地解散,不用再回学校。
从2003年开始,山鹰社进入成熟发展期,攀登了启孜峰、博格达、甲岗等山峰。直到2016年5月4日,山鹰社宣布2018年攀登珠峰行动启动。经过多年发展,山鹰决定重返8000米。
2016 年攀登卓木拉日康。
为了抵达8844米的高度,队员们在两年内攀登了卓木拉日康峰(7034米)、珠峰北坳(7028米)、卓奥友峰(8201米)。2018年5月15日10时23分,北京大学珠峰登山队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登山队由7名学生、2位老师和5名校友组成,他们大部分曾是山鹰社的一员。
在珠峰顶上,他们喊起那句社训:“存鹰之心于高远,取鹰之志而凌云,习鹰之性以涉险,融鹰之神在山巅。”最后一句,大家明显加重了力度。作为登顶队员之一,魏伟当时已经喊得有些哽咽:“你真的把山鹰的精神带到山巅,这个高得不能再高的山巅。”
2019年4月1日,山鹰社成立30年了。
在尹瑞丰看来,山鹰社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登山社团,它只是以登山运动为载体,让年轻人为“不可能的理想”去追求、去实现。“这里不乏资质平庸的人,最后都能加入,得其所愿。”他已经离开校园十几年,但这么多年的记忆,远远不及山鹰社的三年。
魏伟即将研究生毕业,登顶珠峰最大的收获,不是8000米的风景,而是更懂得珍惜。“这一趟走下来,整个人会变得更柔软一些,能够去更包容地看别人,去接受更多的可能。”曾经一心想要自由去闯的女孩,会开始想要更多和家人一起。
每年社庆,山鹰们都要参加社庆跑。今年山鹰社30岁了,冉雅涵跑了30圈。12公里,她跑得大汗淋漓,快要完成时,五四操场的广播里传出一首老歌。“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2019年4月10日,清明假期刚过,山鹰社又恢复了日常的训练状态。又一批山鹰即将启程,今年的目标是玉珠峰,他们要回到多年前山鹰起飞的地方。
岩壁上,红色胶带标出了科考线,蓝色胶带标出的是登山线,只有完攀线路,才有资格入选科考队、登山队。岩壁旁的玛尼堆,放了数十朵淡菊,石头上残留几滴蜡泪。玛尼堆围着一棵胳膊粗的小树,嫩绿的芽上,闪耀着午后的阳光。
2019 年冬训。
在珠峰顶上,他们喊起那句社训:‘存鹰之心于高远,取鹰之志而凌云,习鹰之性以涉险,融鹰之神在山巅。最后一句,大家明显加重了力度。
2019 年老社员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