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的你

不消停

写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恰好翻到初中的同学录，看到你用“余体字”给我写的留言：毕业不说再见，咱们重点见！经年之后心里还是有着隐隐的遗憾。但即使我做了逃兵，没去成重点高中，我仍是很感谢你这位“假想敌”，感激我们的相遇，我永远珍藏和你一起走过的初三时光，珍视那个独一无二的秋冬与春夏。

9月的午后，槐树上仍剩几只不知疲倦的蝉，室内一片寂静。班主任推门而入时，我刚藏起小说伏在桌子上假寐，脚步声重重叠叠，越来越近，我悄悄睁开眼，看到戴着鸭舌帽的你立在讲台前。

“余航，你就坐這儿吧。”班主任既然把讲台旁的“宝座”安排给了你，想必你一定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不瞒你说，这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你在台上作自我介绍，摘掉帽子那一刻，大家哄堂大笑，台上的人剃着个圆寸，看上去只有一层青茬儿附在头顶。都说寸头最考验颜值，我倒觉得你有些滑稽，大概是身子太大、脑袋太小的缘故，你眯着眼睛和我们一起笑：“转来八中我要改头换面，从头开始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从头开始，但你实在是个性十足——从不做抄写多遍的作业，公然打断拖堂的老师，自习课大咧咧地把小说拿到桌面上看……关于你的传言也悄悄地流传开，有人说你是为了我们镇初中的重点高中名额才从市里转来，你耐克阿迪换着穿，篮球乒乓球都玩得转，连班上的最调皮的男生都对你毕恭毕敬。

我听来感到不屑，大家都是凭自己本事考高中，你已经从市里中学接受了优质的教育，还要来和我们抢名额，这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即使我们之间只隔着一趟过道，我也从未开口与你说话，但我听到有人向你介绍我：“这是我们班的一匹黑马，可能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我在心中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两年同窗情就这么被一个外来者打败了。其实这恰恰说明，你人不错，那词儿怎么说的来着——人格魅力，我很快就感受到了你的人格魅力。

那次我和学委被数学老师叫上台解几何题，数学本就是我的弱项，我杵在黑板前足足一分钟，又急又尴尬，这时听见你在身后小声地提醒：“AD做一条辅助线。”关键时刻要顾大局，我赶紧伸手画了一道辅助线，思路豁然开朗。回座位时，我冲你感激地笑，你对我眨眨眼，那模样竟然有些小帅。

从那之后，我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我们经常就东野圭吾小说里的片段聊个不停，但你依旧是我心里的假想敌。

秋日短暂，头发的生长速度可不比降温那么迅速，你的位置正好对着前门，上课时不停地抖筛子，那颗卤蛋摇摇晃晃。

课间我放了暖宝宝在你桌子上，留了张纸条：余航，你影响我看黑板了！

你看到后回头对着我傻乐，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怎么大发慈悲给假想敌送礼。

你转来我们班考过了三次月考后，我才惊觉自己对你根本造不成威胁，单单一门数学，你就三次蝉联全校第一，而我对着刚过百的数学卷欲哭无泪。解不出来大题时，我总忍不住摔笔，你听到落地的声音，就弯腰捡起来递给我，顺带给我你刚做完的数学题。

学校明令禁止过洋节后，连小卖部的平安果都不再摆出来，所以我没想到会收到你的圣诞礼物。

“不是不过洋节吗？”

“我不管，我信基督。”

拆开后发现那是你整理的数学笔记，你的字竟然那么好看，笔划飘逸，翩若惊鸿，你自恋地称那是你自创的“余体”。当我正沉浸在喜悦与感动中时，你一把扯过我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说：“就知道你不会给我准备礼物，这个归我啦。”

于是在那个冬天，你整日戴一顶红色的绒线帽招摇过市，老师嫌你太惹眼要求你摘掉，你总是拒绝。

二月二的时候你又剃了头，我揪着你的耳朵问你到底剪几次头才能从头开始，你跟我打着马虎眼：“剃头太容易了，哥这么帅什么发型都hold住……”

我赶紧泼冷水让你打住：“我觉得你这样特别像小头爸爸，真的。”

“乖儿子！”

……

斗嘴我斗不过你，就拿必背古诗词作要挟，你仗着自己理科好，对语文卷上价值10分的诗词填空挥一挥衣袖，无论老师采取什么措施，都无动于衷。

我说：“既然来和我们争名额，就该让我们输得心服口服，你在原来的学校还不是考不上。”你听后斜着眼睛看我，那几十秒钟我怕极了，担心自己言重，你再也不理我。谁知你给我下了战书——中考我的数学要上130，你则拿到那10分。我嘴上痛快地应战，心里忐忑不安：130对于我来说是天方夜谭啊！

我们都是不服输的人。我放下小说，午休时对着你那本笔记复习数学，你也一改往常，开始在早自习朗读诗词，从那开始才有认真对待中考的架势。不久后老师发升学报名表，你叮嘱我道：“我算过了啊，按照一模的发挥，你有80%的概率能考上重点的，大胆报吧？”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拥有时光加速器，二模三模区联考五校联考……我的成绩起伏得很厉害，数学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保不齐哪一次就失了手，把我拖下前10榜。而你的排名稳定在前5，我羡慕地望着你的后脑勺出神，你头发长长了许多。

黑板上的倒计时很快变成个位数，大家互相写同学录、给校服签名。你可真受欢迎啊，连校服衣袖上都写满了名字，我来到班级后看到这一幕，赌着气走回座位，你坐在椅子上，两脚并用挪到我跟前，背一弓将蓝白底的校服露出来：“后背都是留给你的。”

书上说，如果两人在战斗中把后背交给对方，那意味着最高的信任。我却没能对得起你的信任，我信不过80%的胜率，做了逃兵。放榜那天，重点高中那一栏里你的名字赫然在列，我在人群里找你道喜，你留着长刘海儿，看向我时眼底有隐藏不住的失落。

我笑着对你说：“余航，你该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