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旭,段 玉
(1.云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广西大学 文学院,云南 南宁 530004)
随着国家“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战略的深入开展,为切实发挥语言文字的基础性作用、加大深度贫困地区精准脱贫攻坚力度,教育部、国务院扶贫办、国家语委印发了《推普脱贫攻坚行动计划(2018—2020年)》。“推普脱贫”重在发挥普通话的交际作用,以“扶智”为先导,开拓劳动者就业创业思路,提升人力资源素质,脱贫致富,但同时也强调民族语言保持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开发语言资源,成为地区文化资源开发的重要部分。戴庆厦(2008年)、丁石庆(2010年)、李宇明(2011年)、周庆生(2013年)等指出中国是一个多语多方言的国家,尤其是在一些少数民族社区,语言和谐是一个历史存在的现象[1],各民族在使用本民族母语的同时,把普通话或当地汉语方言作为族际共同语使用,这与宪法规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语言文字的自由”的精神并行不悖[2],当前,只有重视各少数民族地区语言国情调查,深入探讨语言使用的理论问题,坚持走各语言功能互补之路,才能形成新时期语言和谐的大好局面。
我国的西南地区,少数民族语言众多,多语社区鳞次栉比。以壮族的语言为例,可见一斑。壮族是中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民族,大约1 700万。云南省的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大约有壮族121.5万,是除广西壮族自治区外壮族人口最多的地区。广南县隶属于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东南部。广南县历史悠久,是句町国①故地,且少数民族众多,世居11种少数民族,总人口80.81万,壮族人口342 761人,占42.6%,是当地人口最多的民族[3]。广南县壮语使用情况具有一定代表性。为了更好地掌握广南县不同地区的壮语使用情况,笔者于2018年1月30日至3月3日对广南县莲城镇那们村民委那们小组及广南县黑支果乡鼠街村民委木央小组壮族居民的语言使用情况进行了调查。
莲城镇位于广南县中部,是广南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国土面积691.45平方公里,辖7个小区居委会、14个村委会。那们村位于莲城镇西北部,属于坝区,距镇政府所在地3公里。全村辖12个村民小组,有1 727户6 854人,为壮族聚居地,12个村小组均为壮族村落,传统文化保持得较好。那们村小组,属于坝区,距村委会0.5公里,距镇2公里,有144户577人,壮族547人,占95%,汉族30人,占5%。那们小组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务农及务工。该村交通便利,从村到镇道路为柏油路,进村道路为水泥路,村内主干道均为硬化的路面,通公交车。[4]
黑支果乡位于广南县东南部,距县城147公里,国土面积482平方公里,辖12个村委会。鼠街村位于山区,距乡政府所在地13公里,辖21个村民小组,有1 136户5 173人,21个村小组中只有木央村小组为壮族村落,另有15个苗族村落,2个壮汉杂居村落,1个汉彝杂居村落,2个汉族村落。木央村小组,属于半山区,距村委会10公里,距镇20公里,有110户496人,壮族429人,占86.5%,汉族51人,占10.3%,仡佬族16人,占3.2%。木央村小组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务农、务工。该村基础条件差,交通不便,进村道路为土路,村内主干道部分为水泥路,部分为土路,无公交车,进出村落主要依靠摩托车、私家车或步行。[5]
为了准确掌握广南县不同地区壮族居民语言使用情况的特点和语言态度,我们采用了问卷调查法并辅以访谈法随机对那们村小组和木央村小组壮族居民的语言使用情况及语言态度进行了调查。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200份,那们村小组及木央村小组各发放100份,收回有效问卷共196份,那们村小组收回有效问卷100份,木央村小组收回有效问卷96份。我们对调查对象的性别、年龄、职业、文化程度等方面进行了分类,此次的196位调查对象均为壮族,两个村小组受访者基本情况分类见表1:
表1 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那们村小组及木央村小组的壮族多数是双语人,掌握壮语、汉语,少数是多语人,除掌握壮、汉语外,还不同程度掌握苗语、瑶语、仡佬语、英语、粤方言。调查对象中,掌握其他民族语言的多语人那们小组有2人,占2%,木央小组有6人,占6.3%,都是通过与其他民族接触学会的,且掌握程度都是一般,只能进行一般的交流或能听懂简单的招呼用语,未掌握相应文字。掌握英语的多语人均通过在学校学习掌握,掌握程度一般,认识和能使用部分文字。掌握粤语的多语人那们小组有2人,占2%,木央小组有1人,约占1%,均表示为出省打工时学会的。村民掌握多语为少数情况,除壮语、汉语外其他语言使用的场合很有限,两个地区的语言使用还是以双语为主。我们将着重分析两地的壮族语言使用情况及语言态度。
我们随机发放问卷对196个壮族村民进行了调查,从回收的问卷看,两个村小组的壮族掌握本族语的情况较好,所调查的196人均表示会本族语,但熟练程度不一,具体情况见表2:
表2 本族语掌握程度表
在那们村小组调查的100人中,有79%的村民表示对本族语的掌握程度达到熟练,而21%的村民表示自己的本族语水平一般。木央村小组的调查对象中,认为自己本族语熟练的占63.5%,一般的占25%,不太好和能听懂但不会说的占11.4%。
从调查的整体情况上看,两地的壮族对自己的本族语水平都较为自信,认为自己本族语水平不太好或能听懂但不会说的仅有调查地点木央小组的11.4%,而认为自己本族语水平熟练或一般的在两个调查地点都占绝对优势。调查对象所表现出的这种对本族语的自信态度,一方面对壮语乃至壮文化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展现了调查地点的壮族稳定使用壮语的情况。两个调查地点相比,那们小组的壮语使用情况好于木央小组。那们小组没有认为自己本族语不太好或能听懂但不会说的情况,且那们小组认为本族语熟练的人数占79%,高于木央小组的63.5%。
全部受访人员均表示不会壮文。在对那们小组的农民陆某(女,55岁)进行访谈时,她表示,那们村曾有一个老人懂得壮文,现已去世,除老人之外,不知道其他懂壮文的人。据描述,去世老人所掌握的壮语是类似汉字的方块字。当询问是否知道有以拉丁字母为字母的拼音壮文时,受访人表示不知道还有那样的壮文,虽然他们不会壮文,但他们印象中的壮文都是类似汉字的方块字。
调查过程中,有较少的一部分年轻受访者表示不知道壮语还有相应的文字,而一部分年轻人则表示知道人民币上有拼音壮文。
我们对出生在木央小组,现居住于广南县城的政府工作人员陆某(男,58岁)进行了访谈,他表示由于缺乏学习壮文的条件,他自己也未能掌握壮文,但对壮文的推广有一些看法:虽然国家早就通过壮文方案,壮族有合法、统一的文字,但壮文在广南甚至整个文山都没有得到推广。在文山州,只有一些民间个体或组织开展推广壮文的活动,推广的范围非常有限。壮族支系较多,且不同支系或不同地区同一支系的壮族语言有很大的差异,相互之间甚至不能交流,这也是壮文难以得到推广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调查了受访者思考问题时和说心里话时使用本族语的情况,结果如表3:
表3 个体语言使用情况表
在思考问题或说心里话时,使用的语言一般是我们最熟悉的语言[6]。从受访者思考问题和说心里话时所使用语言的调查结果来看,那们小组及木央小组的个体语言使用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而内部壮语使用渐趋弱化。
那们小组的受访者在思考问题和说心里话时只用本族语的都占总人数的16%;多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25%和27%;较少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42%和41%;不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17%和16%。在思考问题和说心里话时,只用本族语的和不用本族语的比例相似,都只占了较小的一部分。多用本族语和较少用本族语的比重较大,反映该地个体语言使用多元化的特点。在选择只用本族语和不用本族语的人数相似的情况下,较少用本族语的比重远远超过多用本族语的比重,可以看出,那们小组的个体壮语使用有弱化的趋势。
木央小组的受访者在思考问题和说心里话时只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11.5%和14.6%;多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30.2%;较少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30.2%和29.2%;不用本族语的占总人数的28.1%和26%。总体来看,木央小组多用本族语和较少用本族语的比重较大,个体语言使用也较为多元,但不使用本族语的比重较大,个体壮语使用弱化的趋势更为明显。
针对家庭语言使用情况的调查,我们调查了受访者与长辈、同辈、晚辈间的语言使用情况,调查结果显示家庭语言使用已经有代际弱化的趋势。
1.与长辈交谈时的语言使用情况
在语言使用中,与长辈的语言交流代表了母语维系的传统力量,如表4所示:
表4 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与长辈)
从调查结果来看,与长辈说话时,大多数人选择本族语。那们小组的受访者,与爷爷辈说话时,只用本族语的占85%,多用本族语的占13%,而只用汉语或普通话和较少用本族语的总共只占2%;与父辈间,只用本族语的占62%,多用本族语的占34%,只使用汉语或普通话和较少用本族语的总和占4%。可见,在与长辈间的语言使用,本族语是占绝对优势的。
木央小组的受访者与爷爷辈间,只使用本族语的占92.7%,多用本族语的占3.1%,较少用本族语和不用本族语的总和占4.1%;与父辈间,只用本族语的占75%,多用本族语的占15.6%,只用汉语或普通话和较少用本族语的共占9.4%。木央小组与长辈间的语言使用也是以壮语为主。与那们小组相比,木央小组的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较为单一,那们小组选择多使用本族语或较少使用本族语的多于木央小组。木央小组更倾向于选择只用本族语或只用汉语,较少选择多用或较少用本族语。
2.与同辈交谈时的语言使用情况
从语言生活的等级权势来看,同辈间的语言相对自由灵活,更能反映本族语言的活力与现状[7],如表5所示:
表5 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与同辈)
那们小组的受访者在与兄弟姐妹和同辈人交谈时,只用本族语的占42%和24%,多用本族语的占39%和26%,较少用本族语的占17%和44%,只使用汉语或普通话的占2%和6%。在与不同的同辈人交谈时,受访者选择的语言差异较大。在与关系更为亲近的兄弟姐妹谈话时,更多的是用本族语。与同一家族的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同辈人交谈时,选择只用本族语的人大大减少,较少用本族语的人较多。在一个家庭中,本族语是完全占优势的,而在不同家庭接触时,本族语的使用有弱化的趋势。
木央小组受访者与兄弟姐妹和同辈人交谈只使用本族语的占44.8%和13.5%,大多用本族语的占20.8%和34.4%,较少用本族语的占29.2%和41.7%,只用汉语或普通话的占5.2%和10.4%。木央小组的情况与那们小组的相似,本族语的使用在不同家庭接触时弱化的趋势更加明显。
3.与晚辈交谈时的语言使用情况
家庭中,随着交际范围的缩小,长辈与晚辈语言使用代表着新旧语言势力的消长,一方面,长辈通过传统语言的固守维系文化的传承,而晚辈则更倾向于把社会场域的语言便捷性带到家庭语言中,从而出现语码转换及长辈向晚辈语言靠近的情况[8],如表6所示:
表6 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与晚辈)
那们小组的受访者在与儿子辈、孙子辈交谈时,只用本族语的占16%、5%,大多用本族语的占8%、5%,较少用本族语的占5%、7%,只用汉语或普通话的占12%、11%。与儿子辈交谈时,只用本族语所占比例最大,不用本族语其次。与孙子辈交谈时,不用本族语所占比重最大。由此可见,与晚辈交谈时,本族语的优势地位被削弱了很多。从儿子辈到孙子辈,只用本族语的比例较大幅度地减少。本族语在同一家庭中,随着交谈对象年龄的递减,其使用也在减少。
木央小组的受访者与儿子辈、孙子辈交谈时,只使用本族语的占18.8%、7.3%,大多用本族语的占18.8%、8.3%,较少用本族语的占9.4%、13.5%,只用汉语或普通话的占18.8%、5.2%。与儿子辈、孙子辈交谈时,木央小组的壮语使用情况比那们小组的稍好一些。
问卷上设置的问题调查了受访者在村里、和同胞见面打招呼时、和同胞平时聊天时、举行民族活动时、与政府工作人员说话时的语言使用情况[9],结果见表7:
表7 社区语言使用情况表
两个村小组的社区语言使用都以兼用两种语言为主。在村里、和同胞见面打招呼时、和同胞平时聊天时,受访者选择的语言是多样的,以大多用本族语和较少用本族语为主。壮语使用情况方面,那们小组较木央小组更好一些,那们小组只用本族语的比例大于木央小组只用本族语的比例,不用本族语的比例小于木央小组不用本族语的比例,一般情况下,那们小组多用本族语的比例基本高于不用本族语的比例,而木央小组多用本族语的比例基上低于不用本族语的比例。
在举行民族活动时和与政府工作人员说话时,情况较为特殊。在举行民族活动时,有更多人选择使用本族语,这种情况下,本族语在双语中是占优势的。在与政府工作人员说话时,更多人选择用汉语或普通话,汉语在这个场合下是主要使用的语言。在这两个场景下,那们小组的壮语使用情况仍好于木央小组的。特别明显的是在和政府工作人员说话时,木央小组共有11.4%的人会选择用双语,88.5%的人只用汉语或普通话,而那们小组只使用汉语或普通话的受访者仅占52%,还有48%的受访者会较多或较少地使用壮语。
关于语言态度,许多学者先后都进行过论述,其中道布(2005)指出:“多民族国家里,由于客观上存在着语言使用的不平衡性,少数民族对自己的母语和自己语言社区以外的更为通用的强势语言,主观上必然形成一定的态度。人们把这种态度称作语言态度,也有人称之为语言观念,或者语言心态。语言态度包括认知(对语言实际功能的评价)、感情(对语言地位和命运的关切)、意向(对使用哪种语言作出抉择)三个方面。”②为了了解那们小组与木央小组壮族村民的语言态度,我们从当地壮族人对自己使用的语言的认知、情感、行为倾向三个方面进行了调查。
对本族语言的使用环境、发展趋势及多语状况是否具有理性的认识,构成了受调查者的语言认知情况[10],如表8所示。
那们小组的受访者在选择使用本族语的原因时,有63%的人选择非常适合目前工作、生产和生活环境,69%的人选择是自己的母语,有很深的感情,84%的人选择周围的人都在说,44%的人选择为了使自己民族的语言更好的保存下来。可见,那们小组的村民认为使用壮语的主要原因是目前使用壮语的人较多,壮语有较强的实用性,其次也有较多的人对壮语有很深的感情,而较少的人考虑到壮语的传承。
木央小组的受访者有32%选择非常适合目前工作、生产和生活环境,71.9%选择是自己的母语,有很深的感情,52.1%选择周围的人都在说,46.9%选择为了使自己民族的语言更好的保存下来作为使用本族语的原因。与那们小组不同,木央小组选择非常适合目前工作、生产和生活环境的人最少,选择周围的人都在说的也没有过半,并且受访者大多表示是家里老人大多说壮语,这说明较大一部分受访者认为壮语的实用性不强。在木央使用壮语的主要原因是壮语是自己的母语,有很深的感情,然而也有较大一部分受访者未选择这一原因。木央小组考虑到壮语传承的人比那们小组的多一些,但也很有限。
表8 语言认知统计表
关于壮语目前的状态,那们小组有96%的受访者认为壮语保持得很好或一般,4%的受访者认为壮语处于弱化状态。木央小组有71.8%的受访者认为壮语保持得很好或一般,28.1%的受访者认为壮语处于弱化或濒危状态。从这个结果看,那们小组的村民对壮语目前的状态还是比较有自信的。木央小组认为壮语保持得很好的受访者只有26%,远不及那们小组的53%,可见,木央小组村民对壮语目前的状态不如那们小组的村民自信。
两个村小组都是双语社区,问题“您认为使用多种语言”中的多种语言基本上都是指壮汉双语。在那们小组有92%的受访者认为使用双语非常适应社会发展和目前的生活环境,有8%的受访者表示无所谓。木央小组有80.2%的受访者认为使用双语非常适应社会发展和目前的生活环境,16.7%的受访者表示无所谓,2.1%的受访者表示多余,没有任何意义。表示使用双语多余的两位受访者均表示使用壮语没有意义,大家都会说汉语,使用汉语就够了。
两个村小组的壮族村民对本族语实用价值的评价有一定差距,那们小组村民对壮语实用价值的评价高于木央小组村民对壮语实用价值的评价。两个村小组村民对汉语实用价值的评价都较高。
个体对语言使用的选择性偏好,尤其是对本族语言使用的有意维护,都源于一种深层的心理认同和文化依托[11],如表9所示:
表9 语言情感统计表
遇到一个不会说本族语的本组同胞,您有什么感觉?面对这个问题时,那们小组的受访者有76%表示可以理解和无所谓,24%表示觉得不应该、有点瞧不起他和非常讨厌,而木央小组的受访者有85.4%表示可以理解和无所谓,14.6%表示觉得不应该和有点瞧不起他。对于不会说壮语的壮族同胞,两个村小组的村民都表现出了比较开放的态度。村民们说,有的壮族在汉族多的地方居住,周围人都不讲壮语,他们也没有条件去学,所以能够理解有的壮族同胞不会说本族语。即使这些同胞不会本族语,大家用汉语交流也不会影响相互间的关系。
会说本族语的同胞外出后回到家乡不愿意再说本族语,那们小组48%的受访者表示有些不习惯和反感,木央小组33.3%的受访者表示有些不习惯和反感。那们小组和木央小组分别有52%和66.7%的受访者表示可以理解和无所谓。
孩子不会说本族语,那们小组有44%的受访者认为很不应该,42%的受访者认为不应该,但无奈,7%的受访者认为更适合社会的发展,7%的受访者认为无所谓。孩子不会说本族语,木央小组则有38.5%的受访者认为很不应该,47.9%的受访者认为不应该,但无奈,6.3%的受访者认为更适合社会的发展,6.3%的受访者认为无所谓。
两个村小组对本族同胞和自己孩子不会壮语的态度完全不同,对于不会说本族语的本组同胞和不愿意再说本族语的本族同胞,村民们的态度虽然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开放的。而对于自己的孩子不会壮语,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应该。很多壮族村民认为,不会壮语就不是真正的壮族了,虽然他们能够理解一些壮族同胞不会说壮语,但不会说壮语的壮族和他们就有些距离了,因此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使用壮语。可见,两个村小组的村民对本族语都有着较深的感情,同时他们的语言态度也很开放。
作为一种社会行为,语言交流不仅反映了个体成员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也反映了语言代际传承的选择动因[12],如表10所示:
表10 语言行为倾向统计表
与会说本族语而外出后回到家乡不愿意再说本族语的同胞交谈,那们小组与木央小组的受访者分别有65%和64.4%的受访者会选择转用他说的语言和他交谈,其余受访者都更偏向于本民族的语言。
那们小组有82%的受访者表示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使用壮语,18%的受访者表示无所谓和不希望。木央小组89.6%的受访者表示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用壮语,10.4%的受访者表示无所谓和不希望。总体来看,两个村小组的村民都希望壮语能够传承下去。而谈到对孩子本族语水平的期望时,那们小组有80%的受访者认为孩子的壮语水平应能流利地用于交流或进行一般交流就行,20%受访者认为能听懂简单招呼用语就行。木央小组94.8%的受访者认为孩子的壮语水平应能流利地用于交流或进行一般交流就行,4.2%受访者认为能听懂简单招呼用语就行。总体来看,受访者对孩子的壮语水平期望值较高,大多数都希望孩子的壮语水平达到能进行一般交流或以上。
对孩子今后的发展最重要的语言,那们小组的受访者有80%选择了汉语,20%选择了壮语,木央小组的受访者有89.6%选择了汉语,10.4%选择了壮语。
两个村小组村们的语言态度与当地的语言生活较为一致,受访者的语言认知、语言情感和语言行为倾向都比较统一。语言行为倾向上,两个地区的村民大多选择与交谈者使用相同的语言,认为对孩子发展最重要的语言是汉语,同时他们也很重视本族语的在家庭的地位。这与两地受访者对本族语实用价值的评价和对壮汉两种语言的情感是较为统一的。从三个方面的数据来看,那们小组村民对壮语的整体评价高于木央小组村民对壮语的整体评价。
从对那们小组及木央小组壮族语言使用情况及语言态度的调查来看,两个村小组总体都属于双语地区,兼用壮语和汉语,壮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壮语的使用没有出现断代情况但有明显弱化的趋势。两个村小组相比,木央小组壮语使用弱化的趋势更加明显。
木央小组壮语弱化的情况是近几年才逐渐明显的。村民表示,在前几年,有较多小孩和老人只会说壮语不会说汉语,前几年出生的小孩,先学会的是壮语,汉语是长大后学的,人们平时在村里讲话用的都是壮语,许多在村里生活的汉族人也常用壮语与人交谈。随着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基本没有不会说汉语的情况,小孩先学习的不是壮语,而是壮语汉语一起学,并且普遍是汉语水平高于壮语水平,在村里,虽然交谈也用壮语,但使用汉语交谈的情况比过去明显增多。
木央小组的周围都是苗族聚居地,作为当地唯一一个壮族聚居地,木央小组的壮语使用几乎没有受到周围苗族语言的影响。当地苗族人口虽然多于壮族人口,但两个民族毗邻而居,经济、文化上的差距不大,相互交流多借助于汉语,相互间的接触也不是很密切,因而壮、苗两种语言的接触也极为有限。近年来,由于经济滞后且交通不便,木央小组的大批村民选择到外地打工。受语言环境的影响,当地壮族村民的普通话普遍不好。在外打工的经历使他们认识到普通话的重要性,因而他们更希望下一辈能学好普通话。老一辈的壮族村民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学好普通话的同时也能流利地使用壮语。年轻一辈的壮族人对壮族文化接触得越来越少,对壮语的感情也不如老一辈壮族人深,在使用语言时,更多地偏向汉语或普通话。
那们村小组的周围都是壮族聚居地,壮语使用环境更好。且位于县城边,交通便利,发展经济的方式较为多样,选择外出打工的人较少。这些因素都决定了那们小组壮语弱化的情况不会有木央小组的明显。但从对那们村小组15岁以下年轻人的调查来看,受社会发展等影响,那们村小组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壮族人语言使用更倾向于选择汉语或普通话,对壮族文化也逐渐不感兴趣。
目前来看,那们村小组及木央村小组的壮语发展状况较好,壮语在两个地区还处于优势地位。但壮语使用已然有了弱化的趋势,如果不采取一定措施对其进行保护,随着社会的发展,壮语保持将会面临一定的冲击。
注释:
①句町:既是古国名,也是县名,始见于《汉书》,其主体民族为壮族先民。
②道布:《语言活力、语言态度与语文政策——少数民族语文问题研究》,学术探索,2005年,第6期98-9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