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
“人从书里乖”,这是我老家的人经常用来督促晚辈读书的一句话。乖,就是智慧。有心人也总结到,“Wisdom=Knowledge+Experience”(智慧=知识+经验)。这与“人从书里乖”表达着同样的道理。知识经济时代,实质就是智慧经济时代。智慧决定着人的发展和成就。个人如此,民族和国家亦是如此。对教师来说,智慧的作用更加突出。我一生做教师,所谓教书育人,与书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读书也有一些体会。从某种意义上讲,教师的作用就是要教学生学到智慧,能智慧地做人、做事。为此,教师就得智慧地教,教师自己要成为有智慧的人,教师的角色里应有着智者这一重意义。因此,教师要读书,读出教育智慧,悟到教育之道。
然而,读书多并不一定会增长智慧。要从书里乖,获得智慧,就得读智慧的书,智慧地读书。当然,这里的“书”,不只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书籍,还包括期刊,甚至无字书。梳理我读书的体会,大致可以用8个字来概括,这就是寻理、求透、践行、反身。
寻理。理,即理由、道理以及理论、理性,也即为什么、是什么。现在教育方面的书非常丰富,可谓琳琅满目。这是好事,却也容易让人迷失,时常陷入不知道读什么书好的尴尬境地。这时,不求多读书,不求得到更多的“至理名言”,而是读一本就去寻其中的理,会更有意义。
寻理,是我读书的一个习惯。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读着政治课本,先读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就努力思考着为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还是唯一标准。带着这点想法,继续往下读,又看到“(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时我有些糊涂了,这些说法的道理何在呢?我继续寻思,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以及与之相关的许多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些真正被理解、读懂了的知识不再易忘,应考轻松。我想,这应该是读得其中一丝智慧之故吧。做教师后,时常碰到一些感觉蕴理的书。每每读时,我都习惯于寻问书中为什么这么说,作者是怎样来考虑这个问题的。这样下来,经常是我对书是谁写的印象不深,却对书中的视角、道理感受至深,并且它们都成了我看待教育教学现象的视角和思维。这应该就是在读书中汲取智慧。
求透。透,是透彻、贯通。書中有智慧,但这些智慧却不在书表,而是在书“里”,只有在读书的时候,读到书的“里面”去,才能得到智慧,才能“乖”。
近几十年来,建构主义教学方面的书层出不穷,也广得推崇,我也读过一些相关的书。读这些书的时候,时常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究竟“建构”是什么意思呢?我感到不把这个问题读清楚,建构主义教学思想哪怕再好,也在课堂上实现不了。事实上,对几乎所有的理论或思想都该如此想。书中说“原有经验和新知识的连接”,原有经验是什么?有没有特指,或者更具体的意思?放到一个教学片段中又该怎么把握?同样的,“新知识”也是如此。还有“连接”,怎样连的?有没有条件?等等。这些问题不是无所谓的,要真正理解并运用建构主义教学思想必须弄透这些问题。这么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读书的意义,也感觉到了读书的乐趣,尤其是那种读有限的书却得到无限认识的美妙。这种状态,恰有一种游戏感。这时,我得到的不是一些“语录”,不只是名言,更多的是由之引发的一段思考和一串无止境、直指相应行动情景的认识。王阳明曾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应该就是这个趣味。我这么读和想之后,开展教学活动时就感到更有把握,不仅教的知识更明晰,教学过程也更有效,自觉有些“建构主义”味了。这应当是读书得到的最直接的智慧。
践行。如果说“人从书里乖”,那么,我还认为智慧在书外。我听说并关注过许多“读书热”活动,但时常有些遗憾的感觉。这些“读书热”多是只热在写和交流读书心得,表达、丰富所谓的至理名言,畅想一些与读书的人自身特别是其行为不搭边的“体会”。读书有心得,是重要的。读书只有心得是不够的,还要有“行得”,就是行动上有所得到。能以行动体现读书得到的理,才是真正读懂了书。
人们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里的行路,是要行与读的书相关的路,或者行路中多想想所读的书,以读书中得到的理引路,以行路验证或深化书中读出的理,以求明理、善行。这才是读书得到智慧的情形。我们甚至可以说,读书无“行得”,其意义会减损大半。
我读书,在寻理、求透之后,经常就自然而然以读书悟到的东西践之于行动。我读过关于建构主义教学思想的书并所思所想后,在备课时就总会拿读到的东西来对照或要求自己,比如关于教学内容的处理中,当前课、当前片段的“原有经验”是哪些,最恰当的“原有经验”又是哪些?相应的,适合连接的“新知识”从哪一点连入为好?等等。这样处理后,我的课上,教学内容越来越实在,还带着趣味。
读书中的践行,不只是落实于自己的行动,也包括以读书得到的理去分析和解释教育现象,科学诊断教育问题,提出有效策略。这正是在体现着理论的功能,实现着理论的意义,更是深刻彰显着读书得到的教育智慧。这样读书就不再会是书呆子了。
反身。反,就是反过来。从读书到行动,彰显智慧是一个方向;从行动到读书,就是反过来的另一个方向。读书,显然不是无目的的。人是意义性动物,做任何事情都追求意义。读书,也是如此。对教师来说,明教育教学之道,善于教育,做出好的教育,是最大、最内在的意义。得此意义,所谓倦怠感会消失大半。读书、教书大概就是教师教学生活的全部。教书是职业,读书是为了教好书。
这些年,我每每遇到困惑时,就会读读书,看看相关的文献,看是否能得到一些启发。比如,启发式教学一直很流行,我也想在教学中实行。但是,遇到了一些困惑。这时我又重读(之所以是重读,因为我大学时学的是教育学专业,“系统”地学过这些知识)有关启发式教学的东西。在这种教学行动与读书的反反复复中,我的困惑逐渐明晰了。我发现,阻碍启发式教学的关键在于对启发式教学的理解太模糊、僵化甚至错误。比如有人认为“提问就是启发式教学”。其实,我们经常发现,许多提问根本不具有启发性,反倒是许多讲授还具有启发性。教学是否具有启发性,与特定的教学方法本身没有关系,而是与运用教学方法之前对内容的处理、对教学过程的把握等相关。这样思考着,我逐渐明晰了一系列的认识,并形成了一些有关启发式教学的论文型成果,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一种通达的感觉。再想实行启发式教学,我有了依据和底气,不再盲目、瞎折腾。
几十年来,教书和读书都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按课表教书成了套路,因教书而读书成了习惯。自然而然地,就这样了。近来,教师专业发展方兴未艾,教师培训火热。比之各种教师培训中专门组织的讲座、严格规定的理论学习,教师能在自己的教学生活中智慧地读书,得到教学智慧,也是实现教师专业发展的一种途径,这一途径很方便、很现实、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