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娟娟
梅丽现在的日子,除了早餐晚餐,就是衣服地板,剩余的时间,用一本杂志或者几集电视剧去打发。儿子没去学校寄宿前,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梅丽还可以操各样的心,还可以跟儿子聊点儿话题,把时光一点一滴消磨去。现在,陈然吃完早餐就去上班,吃完晚餐就进书房,难得跟梅丽聊几句。
其实有什么好聊的呢?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家里向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官场职场、做饭看连续剧的事,一方熟知,一方茫然,聊也无味。梅丽也能理解,近二十年的夫妻,能有几对不是这样!可还是会心生怨恨。但陈然不像某些当领导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他身边清冷得很。梅丽就觉得这怨恨没有落脚点,不能心安理得地生出来。
早年,梅丽在一家医院做护士,陈然是机关小科员。陈然的父母相继过世后,梅丽就辞职专心伺候儿子。儿子进了高中,梅丽找工作碰了几次壁,经陈然劝说,专心“失业”在家了。陈然呢,是个木讷老实的人,当了领导,也基本不出去应酬,但在这样的大环境,这样的人却也安稳。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草,他的书房,书房的阳台,摆满了小盆精致的兰和菊,只要在家,他就去书房陪那些兰呀菊呀的。
偌大的屋子,陡然又只剩下梅丽。
梅丽越发觉得日子的无聊。日出日落,春来秋去。
那一天,在追完一部韩剧之后,梅丽遇见了他。
隐约记得好像是一个公园,环境很静谧,他留着一头含蓄矜持的长发,坐在一张石凳上弹一架古琴。
梅丽走过去,说你弹的不是古琴,是一口古井。说完很放松很調皮地笑了,咯咯咯的。
他也对梅丽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说,那你掉进去吧。声音柔柔糯糯的。
之后,他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悠长的目光笼罩在梅丽的脸上,他抚出来的音乐像仙乐般动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没逻辑,但很有诗意……梅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迷醉呛得头晕目眩,身心柔软得像在飘。
记不得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记不得是怎么从陌生走进了默契,梅丽只记得最后他停止弹奏,轻柔地说了一句: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见。
那次偶遇之后,梅丽的内心就被种进了一粒神奇的种子,秘密、慌张且急速地生长着。因为这生长,原来细细打磨打发时光的家庭琐事索然无味,也因为这生长,平淡的日子变得疼痛且坚实。
梅丽又跟他见面了。这次见面的地点是一个广场。月光如水,夜莺的啼唱和清馥的花香从不远处的幽兰中传来,梅丽又感受到了迷醉般的晃动。
梅丽和他紧挨着坐在一张石凳上。他们说的话没有逻辑,却亲切、柔软、中听,像是漫天的焰火,烧得夜晚成了闪耀的明空。梅丽望着他性感的鬓角,想象他的侧脸轻轻擦过自己脸颊,像羽毛拂过身体的隐蔽处,心漾开了……他从手里魔术般地变出一朵金色的郁金香,捧到梅丽的面前,梅丽从花心中嗅到了她生命中最为隐秘的芳香……就在他的眼神烫迷了梅丽的眼睛,他的嘴巴也随之扑过来的时候,梅丽又听到了他轻柔的声音: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见。
一个阳光明澈的上午,鸟儿成双对地站在枝头响亮地歌唱。在做完一堆无聊的琐事之后,梅丽突然很想见他,那种渴望像八爪鱼从各个方向伸出爪子,抓,捆,揉,碾。梅丽要窒息了。
梅丽从沙发跳起来,穿着拖鞋跑进卧室,涂了眉毛和嘴唇,换上最漂亮的裙子,还倒了一粒安定进嘴里。之后,梅丽平躺在床上,喃喃地对自己说,好了,马上可以见到他了。
这次梅丽没有见到他。
梅丽醒时天已经黑了,映入眼帘的,是陈然的脸。柔和的灯光下,陈然的脸像极了他。梅丽愣了一下神,就听见陈然说,你的盛装打扮让我琢磨了好久,原来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别把日子过僵硬了。让我们现在开始,从一个烛光晚餐起。
梅丽又愣了一下神,然后开心又调皮地说,晚了。梅丽决定在晚餐时告诉陈然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