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子

2019-05-01 12:39王宇
安徽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陈然日本鬼子宅院

王宇

开 心

◎侯发山

“开心”是老公的职业——他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做开胸手术,移植心脏的。此时此刻,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老公是昨天下午吃过晚饭去医院的,说是晚上八点的手术,现在是早上九点,整整十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老公的消息。老实讲,每逢遇到这样的事,她一个晚上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担心什么,她又说不清楚。她摩挲着手机,好几次想拨号过去,都放弃了。难道是手术还没有结束?有可能。知妻莫如夫,若搁往常,每次手术后,老公都会给她发个“OK”的微信或是短信。

老公做过最长的手术是二十四个小时,那一次,当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时,一下子昏倒了。赶到医院后,她才知道,老公最后六个小时没有吃饭,一口水也没有喝。看到老公换下的衣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她眼里的泪瞬间爬了出来。休息了三天,他的身体指数才恢复到了正常值。

莫非是手术失败了?也有可能。医生是人不是神。老公当上主治医师后,累计做了差不多60例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的有40多例,失败的有15例。他做的是“开心”的事,常常开心不了。面对失败,他的几个同事先后换了工种,甚至是职业。他却坚持不换。他说,他的专业是“开心”,医生的职责就是救命。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还是手术结束,家属请老公吃饭或是桑拿去了?好多次手术后,为了感谢,家属都要请医护人员吃个便饭什么的。每一次,老公都拒绝了。老公对她说,他的病人都是危重病人,进了医院没有上百万下不来。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不容易,有钢还是使在刀刃上吧。也有送卡的,送购物券的,送金银首饰的……有时,为了让家属安心、病人放心,老公当面都收下了。事后,再把钱悄悄打到病人的账户上。这一次,听老公说,病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儿子是个房地产开发商,家里有上亿的资产。他们曾许诺老公,手术成功后,将送老公一套房子。难不成出了手术室,病人家属陪着去看房子了?不会,也不可能。老公不是贪财的人。他曾对她说过,病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他都会全力救治。只有病人转危为安,他才有成就感,才能体现出一个医生的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十点钟,还是没有老公的一点儿消息。她放心不下,索性收拾一番,提上煲好的汤,匆忙赶往医院。

她不知道,几乎是同一时刻,老公沮丧地走出了手术室。病人家属得知手術失败,不分青红皂白,挥着拳头冲了上去,把他的身体当成了练功的沙袋,上一拳,下一拳,左一拳,右一拳……他疲惫至极,根本无力反抗或是躲避。等到众人把患者家属拉开,他已躺在地下。幸亏,只是皮外伤。当同事正在给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时,他的电话响了,是120的电话,告知他的妻子遭遇车祸,头部重创,抢救无效。他愣怔了一下,急忙对身边的医生说:“快,快去取她的心脏。”——他们夫妻两人早是器官捐献志愿者——他还有一百多例心脏病患者等待着更换心脏呢。他的话刚说完,一下子就昏厥过去,除了劳累,更多的是悲伤。

当天下午,她的心脏经过他的手移植到另外一位患者身上,患者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因为有心脏病,三十多岁还没有嫁出去。

再后来,这个姑娘嫁给了他。有一天,姑娘对他说:“以后,你叫我开心吧。”他的眼刷地红了,诧异地看着她。她扑闪着眼帘,深情地说:“睡梦中,你常常叫着‘开心,开心,我知道,那是恩人的名字,嫂子的名字。”

凤凰井

◎余清平

一九四四年春末的一天,二爷接到地下交通员的紧急情报,日本鬼子两天后会扫荡西冲坳。首长让二爷带领在这里养伤的新四军伤病员迅速转移。二爷连忙指挥大家坚壁清野,藏好粮食。二爷撤离那天,二奶奶哭红了眼,要跟着走。二爷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举起衣袖替她揩眼泪。二爷说,哭嘛,做我屋里的女人得更坚强,再说,等伤病员养好伤,我们一定会打回来。

二奶奶止住眼泪,问,那你几时打回来?二爷轻轻拍着二奶奶的手背,又抚摸了一下二奶奶的脸蛋,说,会很快的,别看日本鬼子现在很凶残,但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二爷又神色凝重地说,据说这次日本鬼子来,会在这里修炮楼,驻扎下来,你一定要多保重,多利用平时积累的对敌经验,与乡亲们一起好好活着,等着我们打回来。还有我交代的那件事,你一定要记着,每天扯些甘草扔到两口水井里,等井水有清甜味时,我就会率领战士们打回来。

二奶奶很俊俏,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俏媳妇儿,一双大眼睛,能瞧得井水旋起涟漪。二奶奶回答一声嗯,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二奶奶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江西南昌,父亲祖父都是读书人。二奶奶在武汉读书时认识的二爷。那时候,二爷是工运代表,被邀请到学校讲课。二爷风趣的讲话和英俊刚毅的外表,牢牢吸住二奶奶的芳心。二奶奶看着很柔弱很娇俏,但对待爱情很坚决。那年,就跟着二爷回了西冲坳。

二爷凝视着二奶奶的大眼睛,心里酸楚,想起这两年来,不仅没让她享福,而且苦挨这担惊受怕的苦,心里有如蚂蚁吞噬。二爷忍住眼泪,在二奶奶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首长的叮嘱言犹在耳:一定要保护好伤病员的安全,坚持敌后斗争。

二爷轻叹一声,带领一百多个新四军伤病员,一起撤入大山里。

二爷撤走的第二天,日本鬼子就来了。鬼子就在这里修筑炮楼驻守,还发告示说,他们是为了“大东亚共荣”才来到这里,池塘里养的鲫鱼、鲤鱼和猪圈里养的猪必须如数上缴。

西冲坳虽然处于大山,但是,湖北与安徽的古驿道经由这里。日本人吃过几次亏,就决定派兵占据。

二奶奶遵照二爷的话,每天去水井打水的时候,就顺带扯些甘草扔到两口井里,这样,不多久,井里的水就更加清甜。有村民见了,开始怨恨二奶奶,说她对不起自家男人,更对不起新四军,是讨好日本鬼子,不想让日本鬼子离开。

二奶奶听了,也不争辩。

西冲坳的后山叫凤凰山。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像一对展翅欲飞的凤凰,两口井像是凤凰的眼睛。据风水先生说,这里是一块宝地,会出大人物。因此,虽然兵荒马乱的,但这村子也有不少村民居住。

日子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鬼子进驻西冲坳一年多。一个清晨,二奶奶对几个村民说,她看见了两只凤凰,浑身冒着一团火,向北方飞去。村民见二奶奶说得有板有眼,都相信了。于是,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是凤凰显身,是吉兆。

说来也怪,二奶奶口中凤凰出现的传言一出,于日本鬼子却不是什么吉兆。他们有的面色蜡黄,有的开始生病,死了几个,活着的浑身不舒服,也好不到哪儿去。日本鬼子吓得心胆俱裂,相信是凤凰来报复他们,因为他们的军医也查不出病因。又过了两个月,日本鬼子就放弃这里撤走。临走时,他们原形毕露,抓走了二奶奶和一些年轻的妇女。

交通员速把鬼子撤走并抓走二奶奶等人的消息,送给了大山里的二爷。二爷一听日本鬼子抓走了人,连忙率领新四军支队去追击。二爷抄小路追上日本鬼子,歼灭了几十个,可救回来的人里就是没有二奶奶。

到了八月,日本鬼子投降了,二爷通过组织,也没有找到二奶奶。就在二爷准备亲自去寻找的时候,蒋介石发起内战,二爷不得不跟着部队实施突围。后来的日子,二爷南征北战,只得拜托地方组织,继续帮他寻找二奶奶。

新中国成立后,二爷推辞了上级组织的任命,选择回归西冲坳当了农会干部。二爷是在等二奶奶回家。二爷想,二奶奶肯定还活着,只要自己坚持等待,她就会回家。有几次,有村民看到二爷坐在水井旁,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对不住二奶奶,是他害了二奶奶,说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多年后,二爷带着一身伤疤去世。村民们将二爷葬于凤凰山,又在二爷的坟旁给二奶奶建了座衣冠冢。

直到那一年,我考入武汉大学医学部后才知道,二爷年轻时痴迷中医,曾拜一个落魄的郎中为师,研习得一身医术,他打探到日本鬼子喜吃海藻,利用《千金要方》中记载的甘草和海藻混吃有毒的配伍,遂留下二奶奶并嘱咐她每天往井里扔甘草。

梅丽的秘密

◎沈娟娟

梅丽现在的日子,除了早餐晚餐,就是衣服地板,剩余的时间,用一本杂志或者几集电视剧去打发。儿子没去学校寄宿前,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梅丽还可以操各样的心,还可以跟儿子聊点儿话题,把时光一点一滴消磨去。现在,陈然吃完早餐就去上班,吃完晚餐就进书房,难得跟梅丽聊几句。

其实有什么好聊的呢?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家里向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官场职场、做饭看连续剧的事,一方熟知,一方茫然,聊也无味。梅丽也能理解,近二十年的夫妻,能有几对不是这样!可还是会心生怨恨。但陈然不像某些当领导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他身边清冷得很。梅丽就觉得这怨恨没有落脚点,不能心安理得地生出来。

早年,梅丽在一家医院做护士,陈然是机关小科员。陈然的父母相继过世后,梅丽就辞职专心伺候儿子。儿子进了高中,梅丽找工作碰了几次壁,经陈然劝说,专心“失业”在家了。陈然呢,是个木讷老实的人,当了领导,也基本不出去应酬,但在这样的大环境,这样的人却也安稳。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草,他的书房,书房的阳台,摆满了小盆精致的兰和菊,只要在家,他就去书房陪那些兰呀菊呀的。

偌大的屋子,陡然又只剩下梅丽。

梅丽越发觉得日子的无聊。日出日落,春来秋去。

那一天,在追完一部韩剧之后,梅丽遇见了他。

隐约记得好像是一个公园,环境很静谧,他留着一头含蓄矜持的长发,坐在一张石凳上弹一架古琴。

梅丽走过去,说你弹的不是古琴,是一口古井。说完很放松很调皮地笑了,咯咯咯的。

他也对梅丽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说,那你掉进去吧。声音柔柔糯糯的。

之后,他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悠长的目光笼罩在梅丽的脸上,他抚出来的音乐像仙乐般动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没逻辑,但很有诗意……梅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迷醉呛得头晕目眩,身心柔软得像在飘。

记不得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记不得是怎么从陌生走进了默契,梅丽只记得最后他停止弹奏,轻柔地说了一句: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见。

那次偶遇之后,梅丽的内心就被种进了一粒神奇的种子,秘密、慌张且急速地生长着。因为这生长,原来细细打磨打发时光的家庭琐事索然无味,也因为这生长,平淡的日子变得疼痛且坚实。

梅丽又跟他见面了。这次见面的地点是一个广场。月光如水,夜莺的啼唱和清馥的花香从不远处的幽兰中传来,梅丽又感受到了迷醉般的晃动。

梅丽和他紧挨着坐在一张石凳上。他们说的话没有逻辑,却亲切、柔软、中听,像是漫天的焰火,烧得夜晚成了闪耀的明空。梅丽望着他性感的鬓角,想象他的侧脸轻轻擦过自己脸颊,像羽毛拂过身体的隐蔽处,心漾开了……他从手里魔术般地变出一朵金色的郁金香,捧到梅丽的面前,梅丽从花心中嗅到了她生命中最为隐秘的芳香……就在他的眼神烫迷了梅丽的眼睛,他的嘴巴也隨之扑过来的时候,梅丽又听到了他轻柔的声音: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见。

一个阳光明澈的上午,鸟儿成双对地站在枝头响亮地歌唱。在做完一堆无聊的琐事之后,梅丽突然很想见他,那种渴望像八爪鱼从各个方向伸出爪子,抓,捆,揉,碾。梅丽要窒息了。

梅丽从沙发跳起来,穿着拖鞋跑进卧室,涂了眉毛和嘴唇,换上最漂亮的裙子,还倒了一粒安定进嘴里。之后,梅丽平躺在床上,喃喃地对自己说,好了,马上可以见到他了。

这次梅丽没有见到他。

梅丽醒时天已经黑了,映入眼帘的,是陈然的脸。柔和的灯光下,陈然的脸像极了他。梅丽愣了一下神,就听见陈然说,你的盛装打扮让我琢磨了好久,原来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别把日子过僵硬了。让我们现在开始,从一个烛光晚餐起。

梅丽又愣了一下神,然后开心又调皮地说,晚了。梅丽决定在晚餐时告诉陈然一个秘密。

石碾子

◎王 宇

月亮爬上树梢,跨过高高的围墙,把盈盈的青光,洒进老宅院里。石碾子迎着月光,醒来了,还是那么端庄地坐在院子的东头。他记不清这样的日子有多久了。他已经习惯了独自陪伴老宅院的日子。一年四季,他瞅着蜜蜂飞过,留下春的芬芳;他瞅着绿叶沐雨,丰满了枯瘦的枝干;他瞅着大雁南飞,翅膀扑闪着塞北的丰收;他瞅着飘雪落院,朦胧了遥远的记忆。两扇厚实的榆木大门,分隔了院里院外。院外的热闹遗忘了院里的孤寂,院里的清静保存着院外的记忆。

除了被月亮叫醒的日子,石碾子的夜,几乎都在做梦。只有梦里,石碾子的日子才是充实的。他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昨天的故事。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记忆。

夏夜,月光朗照,老宅院的娃娃们,光头赤脚,爬上碾盘,钻进他的怀抱,瘦弱的小手端着盛满饭的碗,清汤寡水的碗里摇晃着鲜活的月亮。他们用勺子舀满细碎的月光,嚼着咽着,给小小的胃,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一泡尿的工夫,肚子又开始咕咕怪叫。

石碾子看得难过,梦,惊醒了。想想自己初来时,老宅院的日子不是这样。俊媳妇儿吆喝着小毛驴,围着碾轱辘转,碾出的细米精面,养活一家人。那时候,他的身上时时弥散着米醇面香。他看着壮实的娃娃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又目送得享天年的老人一个个离去。

忽有一天,老宅院闯进一群戴着红袖章的愣头青,抡起大锤,要砸碎石碾子。石碾子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无力反抗,闭上眼,等待着粉身碎骨。遥想心细的主人,在打造时,请石匠在厚厚的碾盘四沿儿,刻了二十四节气的浮雕,在碾轱辘的内外侧雕了两条腾飞状的蛟龙。这是“四旧”,必须清除。他的老主人跪在地上,央求着祈祷着,石碾子无罪,是人有罪。也许老主人的虔诚感动了他们,限期自行销毁。老主人连夜蒸熟了家里仅有的一碗糯米,和着粘土,一锤一锤地砸,天亮前,用砸好的糯米泥隐匿了无罪的浮雕和蛟龙。石碾子含着泪,悄悄地储藏了主人的疼爱。老宅院从此风平浪静,石碾子无聊得迎朝送晚。

风雨过后,彩虹重现。石碾子旋转出改革开放的节奏,碾出欣欣向荣的生活气息。丰衣足食的日子里,娃娃们坐在碾盘上,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却想着山外诱人的世界。据说城市里有软绵绵的沙发,蒸馒头的白面也可以不用石碾子碾压。石碾子听着,托腮沉思,心头泛出几分欣喜几分忧,自己也说不清。直到老宅院一家一家地搬走,奔向远远近近的城市,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传说中的古董儿。喧闹的老宅,逐渐走进如夜的清静。

石碾子蜷缩在秋雨中又开始做梦。细细的雨丝冲刷掉涂抹在石碾子上的糯米泥。栩栩如生的二十四节气图,弥漫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再次勾起石碾子沉沉的回忆。曾经的男耕女织,鸡犬相闻,春播秋收,夏忙冬储,历历在目。欢笑声充斥在人气旺盛的老宅院里,回荡在艳阳高照的田垄上。

雨停了。久违的脚步声,惊醒了沉睡的石碾子。一双猎鹰般的目光,透过环环叠加的镜片,投射在石碾子上。这让石碾子好不自在。“眼镜”不露声色地摸着石碾子的每一寸肌肤,心里亢奋不已。石碾子冷眼看着“眼镜”,本能地感受到来自“眼镜”的剧烈的心跳。

“眼镜”以专业的眼光估摸着,这至少是清代的稀罕物。如此精美绝伦的石碾子,世间少有。如果能搞到手,定能大赚一笔。石碾子的少主人抽着香烟,晃着腿,谨慎捕捉“眼镜”的神态信息。许久,“眼镜”伸出两个指头。出价两千。少主人绷着脸,摇摇头。

石碾子被惊出一身冷汗,这“眼镜”的心够狠的。想当初,有人掏一万现大洋,被老主人硬生生轰走。“眼镜”第二次伸出五个指头,态度很坚决,转身欲走。少主人一番犹豫后,击掌,成交。

石碾子难过极了。熟门熟户的住了三四百年,已经根深蒂固了。他用自己的勤劳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他留恋老宅院,留恋脚下的那片黄土,留恋日出日落的每一个旧梦。想着想着,石碾子伤心地哭了。那个晚上,他没有睡,也沒有做梦。他不想离开老宅院,去接受千万目光的炙烤。

第二天,起重机长长的手臂伸进老宅院,五花大绑的碾轱辘吊在半空中,痛苦地旋转着,俯视空荡荡的碾盘。

老族长来了。他的黄梨木拐杖敲得老宅院颤颤发抖。他不容置疑地告诉少主人:石碾子动不得,更不能卖掉。树靠水活,村依人在。如果没有这石碾子,老宅院就不再是老宅院;如果没有老宅院,咱这老村庄也就不再是村庄。尽管你们走出了村庄,近乎遗忘了村庄,可你们的根还在这片黄土地上。

悬在半空的碾轱辘拼命地点头,他感谢老族长的临危相救。尽管老族长当年也曾是抡起大锤除“四旧”的愣头青。窒息的空气里飘落着冰冷的秋雨。双方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碾轱辘徐徐下降,重新安放在碾盘上。晌午的云缝里挤出一束耀眼的阳光,照得石碾子浑身舒畅。

老宅院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端坐在东头的石碾子,仍然有他做不完的梦。他的梦,述说着村庄历史的五彩斑斓,这是用如椽巨笔无法书写的生活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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