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无成竹,笔笔生发

2019-04-27 01:42曹蕊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创造性绘画

曹蕊

摘 要:创造性是艺术创作的精髓和使命,一幅好的绘画作品是在艺术家技术和修养生和熟之间产生的,有很多画家往往是一笔成名,乃至究其一生亦再难超越。原因无他,仅仅在于将自己的真情实感毕其功于一役,此后则将其作为一种令自己安心踏实的模式,纵使后来的一些所谓的“变化”被覆盖上名为“转变”的新衣,实则依旧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既熟悉又陌生,千头万绪不知所措的时候,恰恰是最接近创作的常态。我们不一定非要做到胸有成竹地完成一幅作品,那样,会丧失很多发展的可能性,会丧失掉绘画“源于自然,拓展自然”的本质,因此,须以“胸无成竹,笔笔生发”的心态发现、再发现,继而引发出新的创作契机。

关键词:胸有成竹;胸无成竹;绘画;创造性

当我们胸有成竹完成一张作品时,已经是在复制预想好了的画面,这样缺少了对“新世界”发现的机会和可能性,作画状态也降低了品位和层次。人的本性,是不愿意重复的。最好的作画状态又始终是处于生与熟之间的状态,始终是处于第一次触及未知世界的状态。在“短兵相接”中,使艺术家的观念、激情、想象的世界被创造体现出来。

在创作过程中,很难说清由什么时候开始,或者由什么因素引发了创作的动机,尤其是想对自己有所突破和新的发现时,往往是胸无成竹,没有预期地前行,在笔笔生发的过程中逐渐地完成绘画。在长期的理论和实践的积累中,提高了手、眼的能力,增加了触碰生活引发灵感的机遇。

一、“胸有成竹”与“胸无成竹”的辩证关系

进入“胸无成竹”的作画状态是要建立在“胸有成竹”的基础之上的。“胸有成竹”是对已有知识的概括和总结,而“胸无成竹”是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发现,体现着艺术创造的精神。“胸有成竹”是预设的结果,而艺术家在复制预设画面的过程中,相应地就缺少了创新的契机和精神。然而,光影必然随行,成竹的有无也并非对立的存在。正如传统在接受挑战,而新艺术在崛起,二者并非对立,而是在对话。

北宋文人苏轼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写道:“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叶具焉。自蜩腹蛇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而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1]这就是“胸有成竹”一语的出处。“胸有成竹”说一出,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成为了艺术创作的著名理论。

“胸有成竹”,代表了中国传统绘画中象形阶段最高的艺术实践和理论,并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与此相对应,在西方绘画中,古典主义与学院派的作品大多亦是“胸有成竹”的状态,在整个绘画过程中,对各种严谨的条条框框要求,形式感的要求,使艺术家必然有全方位的谋划。与人类发展史一同变迁的、不同民族的绘画艺术发展史大多是从象形到抽象,例如中国书法,文字经过甲骨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行书的演变,从象形进化到抽象,而中国的绘画与其书法本就同源,自然同理可循。欧洲的绘画更是从后印象派开始,结束了象形阶段的绘画方式,发展了富有抽象精神的现代绘画。绘画艺术走向现代化,是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的结果,也是历史的必然,体现了人类生生不息的创造精神。

然而,当我们胸有成竹地完成一幅作品,实则是将预想的画面予以“复制”,客观地说,这无异于孩提时代的描红,既减少了对“新世界”发现的机会与可能性,又降低了作画的状态、品位和层次。其实人的本性是担忧变化的,但是这种担忧既形成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也形成了对事物的好奇之心,敬畏与好奇的重叠心态形成了探索与创新的土壤。最好的作画状态就是始终处于生与熟之间的状态,即始终保持第一次触及未知世界的敬畏与好奇。如此也更有助于观察事物的变化规律与巨细层次。在清代时期,扬州八怪之一的大画家郑板桥丰富发展了“胸有成竹”这一理论,他认为“胸有成竹”往往会导致绘画上的固定格局,反不如“胸无成竹”自然,更有妙趣。郑板桥《板桥题画兰竹》云:“文与可画竹,胸有成竹。郑板桥画竹,胸无成竹。浓淡疏密,短长肥瘦,随手写去,自尔成局,其神理具足也。”他《墨竹图题》诗中写道:“信手拈来都是竹,乱叶交枝戛寒玉。却笑洋州文太守,早向从前构成局。我有胸中十万竿,一时飞作淋漓墨。为凤为龙上九天,染遍云霞看新绿。”[2]应该说,郑板桥反对的并非“胸有成竹”。“我有胸中十万竿”不正是“胸有成竹”吗?

每一幅真正意义的作品,都应该是一把能开锁的钥匙,而绝不是沿着所谓“钥匙”的大型,打造出的一个物件。郑板桥提倡“胸无成竹”,主要是为了防止“胸有成竹”可能带来的流弊,先有格套,先有模式,所谓“早向从前构成局”。他主张绘画要随意挥洒,多所变化,“一时飞作淋漓墨”。实际上,“胸无成竹”是对“胸有成竹”的一种丰富和发展。郑板桥“以造物为师”,他熟悉、掌握竹子的生长规律,发现、捕捉竹子的千姿百态,这种洞悉事物规律与巨细层次的修养,本身已是“胸有成竹”,而后再将自身的观念、情绪、内心世界与眼前世界的博弈过程和由此产生的顿悟,进行创造和艺术演绎。在此等“短兵相接”中诞生的画品,方可触及观者内心,继而引发出基于每一个观者的理解与思考。

综上所述,“胸无成竹”并不是不深入观察客观对象,并不是不在构思中形成意象。毕竟,对世界的丰富视而不见,对前辈的教诲充耳不闻,这样的艺术家不会有博大的格局和长久的魅力。因为即使打碎一件东西,往往也意味着在瓦砾中会出现新的事物,艺术的创新,就要对过去的文化遗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时,又要坚持在艺术内容、艺术形式、艺术语言、艺术表现手法等方面的创新。艺术只有不断从生活中吸取生命的营养,不断发现新的创作领域、新的创作题材,才能产生新的创作灵感,产生新的表现形式,从而推动艺术真正的创新与繁荣。因此,“胸有成竹”可以看做是一种继承,一种启蒙。继承告知人们前人走过的路,而这是没有必要重新探索的。在此基础之上,要开拓自身的思脉,提升艺术家自身的艺术修养。学会继承,在继承中,我们变得理智;学会创新,在创新中,我们变得清醒。继承与创新统一起来,才能使得绘画艺术更加丰富而避免杂乱无章;继承与创新统一起来,才能使得绘画领域带有方向性而不偏离轨道;继承与创新统一起来,才能使得中国的绘画更具有特色,从而立于民族之林、世界之林。同时,“胸无成竹”亦绝非否定“意在笔先”,而是强调不要有受固定框框限制的“意”。“胸无成竹”不是空洞的冲动,生发的前提是“悟”。可以将“胸有成竹”视为作画时的“髓”,而“胸无成竹”是围在其外、以舒其志的“神”。这样才能真正深入又全面地理解“意在笔先”的含义。因此二者的关系可以理解为:艺术家要在生活中不断积累和自我修炼中提升自己的艺术境界,在谙熟自然韵律、洞察事物巨细的前提下,勇于试错和冒险,在与自然的对话中感悟艺术的真谛。

二、“胸无成竹”是最接近自然的作画状态

在艺术生活中,创作的灵感是很难预期的,尤其是音乐和美术领域更是如此,很难说清一套艺术作品是由什么时间开始的。例如音乐,一首曲子的形成很可能是通过生活中不经意的一个音色或音阶引发的。绘画作品中更有可能是一个色相或色阶,引发了一幅创作的开始。因此,“胸无成竹”的作畫状态是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常态,是艺术创新的本源和基础,更符合道家思想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观点。

明末清初的大画家石涛,著有《苦瓜和尚画语录》,提出的“立一画之法”的观点,即符合“胸无成竹,笔笔生发”的作画状态。“胸无成竹,笔笔生发”的创作状态,使艺术家始终处于愉悦、昂奋、临战的创作状态中,有多种发展的可能性,也是艺术精神的本质所在。正如戴士和先生在《写意油画教学》中所讲:“‘胸无成竹强调的是精神活动贯穿始终,构思活动直至收笔一直在积极进行。”[3]

三、以“胸无成竹”来进行艺术创作的生发

基于上述,身为画者所要面对的问题变得愈加现实了:开始进入艺术创作的阶段,则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没有方向感,不能胸有成竹地拿出自己富有创造性的作品,也使自己常常陷入到“胸有成竹”和“胸无成竹”两者交替的状态中。这种瓶颈及其衍生的诸多抉择,自此伊始将伴随终生。但这是积极的存在,正所谓流水不腐,艺术创作本就是突破一次瓶颈,成长一步阶梯。因此需以“胸无成竹”的状态打破原来的沉闷,方可逐步生发出自己的艺术作品。

艺术家要在生活中善于发现身边的艺术信息并做到积极储备,不断进行艺术创作的探索,不能局限于已有的传统绘画观念,更要在不盲目的态度中求新求异。同时,要在实践中拓展艺术的思维,寻求出更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从而更加有效地调动发挥出自身的艺术潜能,如此方可逐步达到“胸无成竹”的状态。戴士和先生曾讲道:“循着这个思路发展,作品活力无穷,生生不息;循着这个思路,作者不必执著于一时的感悟,而应追寻心灵的生机;循着这个思路,不必计较是偶然还是必然,只需放笔述说,从一个局部跳到另一个局部不必论证其间的关系有什么逻辑,只要它们连在一起变成一句有趣的表达,而不要逻辑正确但是索然无味的套话空话。”[4]“胸无成竹”的作画状态,使作品更具有无限生发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赵权利.苏轼[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200.

[2]郑板桥.郑板桥文集[M].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2005:205.

[3][4]戴士和.写意油画教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71,73.

作者单位:

天津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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