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X+女郎”类词语分析

李立冬

摘 要：针对近年来由“X+女郎”产生的一系列新词语，本文主要从其造词理据和语义特征的衍变进行分析，认为特征型、借用型和修辞型是其主要的造词理据。由于语义的关联，“X”语义的不断泛化，同时也直接引起了“女郎”语义特征的不断衍变。这种关联性的语义变化经历了四个阶段。

关键词：“X+女郎”;造词理据;语义特征

近年来，词语模（李宇明，2002）“X+女郎”产生了大量的新词语，如谋女郎、淘女郎、萌女郎、兔女郎、3H女郎、海绵女郎……。而且该“模”使这些新词语形成了词语簇。本文的任务就是讨论由词语模“X+女郎”产生的新词语（简称“X+女郎”类词语）在网络语言运用中的结构形式、衍生方式、语义特征变化及发展的有关问题。需要说明的是，文中关于“X+女郎”类词语的材料，来自人民网2009年1月至2011年12月出现于各大网络的标题和新闻内容。

一、“X+女郎”类词语的结构特征

（一）“X+女郎”中“X”的音節分布

表1说明，“X+女郎”对“X”音节数量的限制并不十分明显，但主要以双音节为主，单音节、三音节次之，其他情况较少。这样的分布符合汉语韵律发展的要求。

（二）“X+女郎”中“X”的词类分布

“X+女郎”类词语一般为偏正结构。据我们考察，能出现在“X”位置上的语法成分限制性极强，主要为名词性成分（NP）、动词性成分（VP）、形容词性成分（AP）和个别副词性成分（ADV）。另外，还有一部分是“X”含有字母和数字的情况。

表2说明，“X+女郎”类词语在数量上呈现出的序列为：NP+女郎>VP+女郎>AP+女郎>字母或数字+女郎>ADV+女郎。名词性成分与“女郎”的搭配最为活跃，具有极高的能产性和流通度。从认知效果来讲，NP类词语的正面认知效果比其他类词语大，VP和AP词语虽不如NP词语的正面认知效果突出，但量产能力较强。而ADV在很大程度上受“女郎”名词性指称的制约，能产性较弱。

至于“X含字母或数字”的情况，其中16个词语“X”所指称的仍具名词性质，如人名、事物名称、品牌名等，可以归入“NP+女郎”类;还有1个是标数造词，数词在形容词的前面，可归入“AP+女郎”类。因此，“字母或数字+女郎”类词语也符合前面所分析的“X”的词类分布规律。

二、“X+女郎”类词语的衍生方式

造词理据（张志毅，1990;许光烈，1994）是指用某个词语指称某事物的理由和根据，即这个词语得以产生的“动因（motivition）”。考察“X+女郎”类词语的造词理据，发现其衍生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类。

（一）特征型

这类词语主要是根据“女郎”的某种特征来指称她们，如：肢体外表，形象气质，日常行为，职业身份，思想性格等。上述几类特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会时常见到，更具大众化、平民化。在特征类型中，“NP+女郎”类词语占主流，“VP+女郎”类和“AP+女郎”类各有一部分。如：

（1）两位性感“美腿女郎”在深圳街头奉献自己的美腿给路人签名。她们此举的目的是呼吁大家拒绝冷漠，希望社会上多一些类似佛山陈贤妹救小悦悦的“活雷锋”。（《成都晚报》，2011-10-26）

（2）留学展上可谓上演人生百态，既有同父母一起来咨询的“乖乖仔”，也有打扮另类童真未脱的“潮女郎”。（《广州日报》，2011-07-14）

（3）在片中挑起大梁的是“麻辣女郎”杨渝渝，在医院制造出一系列灵异事件。（《信息时报》，2010-12-27）

（4）2009年谢天华接受《志云饭局》采访时，因宁进曾于《铁嘴银牙》中扮演谢天华的书童，所以节目特让其客串“捧餐”，当时陈志云曾向现场人士透露宁进是他由小看到大的世侄。后来《志云饭局》原来的“捧餐女郎”经常拍剧，所以宁进便接手做“上菜先生”。（《成都晚报》，2010-03-15）

（5）47岁大妈像少女，如何看待“萌女郎”？（人民网新闻标题，2009-06-14）

例（1）中的“美腿女郎”是以肢体特征来指称，例（2）中的“潮女郎”是以形象气质特征来指称，例（3）中的“麻辣女郎”是以性格特征来指称，例（4）中的“捧餐女郎”是以职业特征来指称。例（5）中的“萌女郎”，最早起源于日本，与都市女性当中悄然兴起的“萌”文化有关。这些女性年纪大多在30岁以上，但每天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穿着装扮，把自己打扮成二十甚至十几岁的样子，并以此作为吸引他人目光及满足内心的一种方式。因此，此处的“萌女郎”是以行为特征来指称。

（二）借用型

这类词语借用了人名、影视名、品牌名、衣着物、时间词、背景空间词、工作/动作对象等，指称对象多是那些具有超常规行为举止的女子，且此类行为、举止不易为人模仿。该类词语多数属于“NP+女郎”结构。如：

（6）随着近日《金陵十三钗》的热映，新任“谋女郎”倪妮引起大家广泛关注。（凤凰网，2011-12-30）

（7）尤值一提的是，剧中的朱杰还会挑战极大尺度，大胆呈现同浮士德的沉沦欢愉，温柔文静的“潜女郎”朱杰此番的“变身”堪称绝对精彩。（凤凰网，2009-08-11）

（8）28日，在上海举行的2011第九届ChinaJoy展会上，阿里巴巴“淘女郎”在展示阿里云手机。（《东方早报》，2011-07-29）

（9）张学友为了拉拢客源，请来“比基尼女郎”来做广告宣传，在街头引来众人围观。（《新快报》，2010-01-29）

（10）当日，台北海院2012年校园桌历出炉，首批在台湾大学就读的大陆生、来自北京的邵梦阳脱颖而出，被选为“一月女郎”。（人民网，2011-12-23）

（11）艳丽的妆容、妖娆的身姿、魅惑的眼神，江一燕再一次颠覆以往清纯形象，生动地表现了“豪门女郎”的风情万种，在时尚杂志上勾勒出一个实力演员的精彩。（人民网，2011-11-03）

（12）探秘荷兰红灯区“橱窗女郎”，让人醉生梦死的天堂（人民网新闻标题，2011-12-29）

（13）其实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身为新闻女郎最大的痛苦在于，你永远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人民网，2011-05-25）

例（6）中的“谋女郎”，指参演张艺谋执导的电影而被捧红的女演员;例（7）中的“潜女郎”，指出演电视剧《潜伏》的女演员，这里指朱杰;例（8）中的“淘女郎”，指在“淘宝网”工作的女性人员;例（12）中的“橱窗女郎”，指荷兰一种专门在橱窗内招揽客人的妓女;例（13）中的“新闻女郎”，指从事新闻工作的女性，这里指凤凰卫视新闻女主播杨娟。

借用型词语虽然大部分属于“NP+女郎”结构，但是该结构深层语义关系中的中心语都隐含了表示某种动作行为的谓语动词（未出现在“NP+女郎”的表层结构中），它在具体语境中可以补出。这从上面具体语境中的意义呈现即可看出。

（三）修辞型

这类词语是把一个领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个领域，即通过修辞手法用一个比较具体的概念诠释另一个抽象的概念，以达到特定的认知效果（涂海强、杨文全，2011）。修辞手法有隐喻、夸张等，其中以隐喻为主。而隐喻手法的造词又以“NP+女郎”类词语居多。如：

（14）某展厅有几位男模特儿赤膊、女模特儿穿三点式泳衣坐在吉普车上秀各种动作，而对面的网络平台门口则站着一群“兔女郎”，而有的展厅在最后一天竟然玩起了“卡拉OK”……（人民网，2011-06-10）

（15）我们曾做过的选题：“人人都是心理学家”、“要婚活，更要生活”、“2009，启动我们的‘家庭ABS系统”、“想乐主义：脑力决定业余生活”、“试婚不成试离婚”、“‘海绵女郎修炼记：每一个男人都不要浪费”、“嫁男人如买房”、“嫁个三低好男人”等。（人民网，2009-12-07）

（16）此写真完美诠释了周冬雨由清涩完美蜕变为时尚妩媚的全过程，这也说明周冬雨具有“千变女郎”的可塑性……（人民网，2010-11-29）

例（14）中的“兔女郎”，是指穿着打扮具有兔子某些特征的女性，采用了隐喻手法造词。例（15）中的“海绵女郎”，是一群20～35岁的聪明女性，她们有很高的情商，也许还很美貌。她们像吸水性强的海绵，善于把握人生的每个机会，从经历过的男人那里偷师学艺，以此提升自己，完成人生的蜕变与飞跃。显然是采用了隐喻手法造词。例（16）中的“千变女郎”，则是采用了夸张手法造词。

（四）其他类型

“X+女郎”类词语中还有个别词语是通过标数、典故等方式衍生的。如：

（17）日前，为庆祝《时尚健康》创刊九周年，该杂志特别邀请孙俪与高圆圆、姚晨一同演绎“3H女郎”的健康生活，点燃夏日激情。（人民网，2009-07-08）

（18）10多年来，作为“提灯女郎”的传承者，她始终践行着先辈的誓言，把青春热血奉献给了护理事业，用热血丹心生动地诠释了党魂精髓。（中国共产党新闻，2010-12-10）

例（17）中的“3H女郎”，是《时尚健康》杂志定义的一个概念。从身体的healthy，到心灵的happy，再到生命不可轻易企及之High（勇敢、激情），“3H女郎”一应具有。例（18）中的“提灯女郎”，本指英国护理事业的开创者、著名护士南丁格尔，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她在战地医院服务，穿梭在伤病员之间，包扎伤口、抚慰心灵。每个夜晚，她都手执风灯巡视，伤病员们亲切地称她为“提灯女士”。这里指无私奉献于护理事业的内蒙古自治区阿荣旗人民医院护士长张雅辉。

三、“X+女郎”类词语的特征演变

在“X+女郎”结构中，随着“X”语义的不断泛化，“女郎”的语义特征也得到了丰富和发展。据我们考察，该结构中这种前后因应关联的语义变化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女郎”原是年轻女子的指称词，语义特征为：[+女性+年轻的+普通特征]。“X”为一般性的修饰限制词。如：金发女郎、红衣女郎、都市女郎、封面女郎、西班牙女郎等。

第二个阶段。随着社会变迁的加剧和社会分工的细化，“女郎”逐渐衍生出指称某类行业人的新意义，其语义特征为：[+女性+年轻的+行业人]。“X”语义成分多为所从事的行业、工作场所、工作/动作对象等。以从事行业命名的，如“按摩女郎”，指从事按摩工作的女性（人民网，2011-11-15）;“应召女郎”，一种从事于色情行业的女性，由于需要用电话向其预定“约会时间及地点”而得名（人民网，2011-12-31）。以工作场所命名的，如“办公室女郎”，从事办公室工作的年轻女性（中国新闻网，2009-01-12）;“夜店女郎”，指在夜店里从事相关服务性工作的女郎（《新快报》，2010-04-16）。以工作/动作对象命名的，如“饭局女郎”，通過陪别人吃饭而获得报酬的女性（中国新闻网，2010-03-03）;“AV女郎”，指拍摄色情片的女子，在日本是一种合法职业（《羊城晚报》，2011-05-07）。这类“行业”词语多是属于服务行业的，其产生更多和“女郎”现实的工作生态有关。

第三个阶段。由于“邦女郎”的引进和影响（彭晓、杨文全，2009），出现了大量“自身受到重要人物或重要活动影响而成功出名”的“女郎”类词语，其语义特征为：[+女性+年轻的+受重要人物、重要活动影响而成功出名]。受重要人物影响的，如前面提到的“谋女郎”;再如“奥巴马女郎”，指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在上海演讲时，因与奥巴马一起出现在镜头内而走红的一名中国红衣美女——王紫菲（《青年参考》，2009-12-03）。受重要活动影响的，如“花花公子女郎”，指为美国著名的《花花公子》杂志拍摄封面的年轻女性（网易娱乐，2009-09-17）;“香奈儿女郎”，指以法国公司“香奈儿”生产的高档奢侈品为主要消费的女子，有的因此而产生了很大影响（《广州日报》，2010-07-06）。这类词语中“女郎”的普通人形象已经弱化，而凸显出了“成功、成名、影响大”的语义特征。

第四个阶段。由于语用主体或认知对象在关联语境（环境）中追新奇求刺激的心理，网络媒体中出现了一系列“女郎”类词语。如“花瓶女郎”，指外表像花瓶一样好看，但内在缺乏知识和素养的女性（中国新闻网，2011-07-09）。“豹纹女郎”，指穿着服饰的花色样式有豹纹元素特征的女性（凤凰网，2011-07-15）。“漆女郎”，指在扬州的一次建材展销会上，某油漆商家为吸引人们眼球，直接将油漆“漆”在女子的雪白皮肤上，一时引起轰动，该产品销量也因此猛增（湖南红网，2009-05-20）。这类词语中“女郎”的语义已经平民化、个性化，凸显的是某一类“具有特殊魅力或非常规行为”的女性，其语义特征为：[+女性+年轻的+特殊魅力或非常规行为]。这一语义主要通过特殊魅力词“X”成分来凸显。

由此可见，“X”的语义关联、泛化路径是：普通修饰限制词→行业相关词→重要人名、品牌名、活动名称→特殊魅力词。“女郎”的语义衍生、变化路径是：普通性指称→群体性指称→影响性指称→个性化指称。正是“X”的不断泛化带动了“女郎”的语义特征的变异和衍化，形成了“X+女郎”类语义关联的词语构造模式。也可以说，“X”是“女郎”获得的新语义特征的提供者。

四、“女郎”释义内涵的拓展

（一）“X+女郎”类词语的语义分布

说明：同一个词语出现在不同行业的情况，以其常见领域为准。

表3的语义分类在逻辑上可能还不够科学严密，但足以说明由“X+女郎”产生的新词语，主要出现在影视、文艺传媒、商业、娱乐、服务、体育、社会生活等几个相对集中的语义域，而且文艺传媒和社会生活类最为集中。这一方面反应了女性社会地位得到提高的现实，也反应了当下年轻女性在社会不同领域的参与程度。这和前面的语义特征变化分析是相吻合的。

（二）“女郎”的词典义项考察

“女郎”在《现代汉语词典》（2005）中的释义是：“指年轻的女子：妙龄～|摩登～。”而“年轻”的含义是：“年纪不大（多指十几岁至二十几岁）：～人|～力壮。”“作为指人名词，‘女郎所指称的人在性别和年龄方面的限定都是十分明确的。”（彭晓、杨文全，2009）据此，“女郎”的语义特征可描述为：[+女性+年轻的+多在十几岁至二十几岁]。这是“女郎”一词比较准确的解释。但是在“X+女郎”产生的大量新词语中，“女郎”的含义却不仅限于此。

（三）“女郎”释义内涵的拓展

通过对“X”的泛化与“女郎”的语义特征变化分析，我们知道，“X”是“女郎”获得的新语义特征的提供者。“X+女郎”中“X”的泛化导致了“女郎”语义特征的衍变，这也必然会引起“女郎”词典释义内涵的变化。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增加了“漂亮、时尚、美妙、聪慧”等语义特征。从表3“X”的语义分布范围来看，在这些领域中，特别是在影视、文艺传媒、商业、娱乐、服务等行业，自然需要而且也能培养出具有以上特征的女性。

其次，“女郎”适用的年龄段也在不断扩大。比如在影视、文艺传媒行业，甚至小至十五六岁，大到四五十岁的女子，只要穿着、打扮、举止等特征和“年轻”的这个年龄段（十几岁至二十几岁）靠拢的都可以包括进来。

这大概和“跨年龄段做事”和“语言表达的概约化”有关。比如同样一件衣服，年轻人可以穿，老年人也可以穿;同样是表演一个20岁的女郎角色，20岁的年轻人可以扮演，四五十岁的中老年通过化妆也可以表演，反过来亦是如此。在各种行业这种事情并不罕见。那么反映在语言中，“女郎”的年龄界限自然不会那么清晰了。语言的表达具有概约化的特点，比如面对穿红色衣服的20岁的女性、30岁的女性和40岁的女性的时候，可能都以“红衣”作为一个共同特征特概括为“红衣女郎”，而不必繁琐地去一一考证。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X+女郎”类词语在构成上近于固定结构，但还不能完全确定为固定结构，具有过渡性的特征。即它们具有固定结构的大部分重要特征：结构成分在某种程度上是稳定的，组合顺序也都是固定的，中间一般也不能插入别的成分;意义具备一定的整体性，不是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也不是言语活动中临时组织起来的自由词组。它们不同于真正固定词组的地方，只在于结构成分的稳定性较低，这主要是由于它们在言语活动中的复现率不高造成的。我们不妨看做是“发展中的固定结构”（张小平，2008）。同时，还可看到由这一模式产生的新词语，有两种发展趋势：一部分词语由于复现率比较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隐退;另一部分词语，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反复使用，形式和意义日益凝固，成为可以独立使用的统一体，从而以固定结构的身份进入日常的言语交际。如淘女郎、萌女郎、最女郎等都具备了后一种发展趋势。

参考文献：

[1]李宇明.语法研究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张志毅.词的理据[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0，（3）.

[3]许光烈.汉语词的理据及其基本类型[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1）.

[4]彭晓，杨文全.当代汉语新兴词族的形成机制与衍生动因——基于“X女郎”词族的个案分析[J].语言文字应用，2009，（3）.

[5]涂海强，杨文全.媒体语言“X+哥”类词语的衍生机制与语义關联框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1，（6）.

[6]张小平.当代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