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中女性解放叙事的结构困境

2019-04-17 01:03耿欢欢
北方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女性解放涓生伤逝

耿欢欢

摘要:在《伤逝》的启蒙叙事中,子君作为女性解放的主体,在“五四”时期,通过涓生的启蒙,以离开父权家庭的方式开启了踏上解放之路的试验。而从以子君为主体的女性解放叙事的角度考察,男性叙事下女性的失语与启蒙解放实践的缺失共同组成了启蒙叙事中女性解放叙事的双重结构困境。

关键词:伤逝;子君;涓生;女性解放

从启蒙叙事和女性解放视角来看,子君作为女性解放的主体,在“五四”时期,通过涓生的启蒙,以离开父权家庭的方式开启了踏上解放之路的试验。而在这一启蒙叙事中,涓生作为启蒙主体,却通过第一人称叙述彻底剥夺了作为启蒙客体的子君的话语权。同时,在仅由男性启蒙者和女性被启蒙者组成的二元启蒙结构中,二者地位的不平等导致了女性解放实践的不彻底性和缺失。

一、男性叙事下的女性失语

《伤逝》中,涓生以唯一叙述者和故事主人公双重身份出现。作为第一人称叙述人,他对叙述内容以及其所展现出的故事真实性有着绝对的掌握权,读者只有通过涓生的叙述才能获知故事的内容。同时,涓生又是爱情故事双方中的一方,那么掌握着叙述霸权的他,就能够对故事中的人物、情节、语言、行动进行随意加工、组织、改造,甚至有意歪曲,自然会影响读者对真实故事的理解和解读。加上涓生精挑细选的用以匹配叙述目的的回忆和大段看似深情真切的心理独白与议论,真实的子君和真实的故事便与读者更加相去甚远。

在涓生的叙述中再现出来的子君,起初是天真稚气的,在受了涓生半年的启蒙后,发出令人震动的“我是我自己的”的呐喊,而后又通过与旧父权家庭的决裂,以对自由爱情的勇敢追求宣告了自己的解放,却在婚后的生活中不思进取,一步步沦陷,成为夫权的附庸,跌入封建女性的传统角色中去。

然而,真实的子君便完全如涓生所言吗?显然不是。在涓生的自述中,子君结婚前后神态形态、性格气质、思想观念和价值追求都存在莫名的极大的变化,这显然是不符合现实逻辑的,从这一点便可看出涓生有意或无意的主观色彩的作用。于是读者必须清晰地认识到,《伤逝》中的子君只是在处于无法自白和自辩的境况下被叙述者有意或无意地主观加工而再现出来的模样,而真实的子君,作为在被启蒙后走上解放之路的“五四新女性”,在通篇的男性叙事下失去了自我表达的机会,不管是对涓生,还是对读者,都成了失语的“他者”。

涓生或为了摆脱“寂静和空虚”,或为了寻觅狂热启蒙理想得以实践和应用的对象,用西方文学作品以及五四式的启蒙话语向子君开展了盛大的启蒙行动,利用启蒙主体的权利,以“称扬诺拉的果决”等话语鼓励子君摆脱封建,投身自由恋爱的女性解放中来。一年之后,涓生为了开展自私的自救,仍用同样的启蒙话语,以伪装着的义正词严说服子君离开(实则只是为了自己的离开)。在这场所谓自由的解放中,作为解放的主体的子君,却因被启蒙者的身份而一直处于男性启蒙者的领导与压制中,从婚前的“总是微笑着点头”到涓生再次进行虚伪启蒙时的“只有沉默”,子君一直扮演着沉默的追随者和聆听者,从未掌握话语权。所以,子君真正的心路历程,包括她解放的原因、过程、程度,对启蒙的理解,婚后的生活、情感的变化过程,以及是否真正解放,是否真的产生了诸多生理心理的变化,都在强势的男性自叙中被遮蔽、隐藏、篡改、销毁。

二、启蒙与解放实践的不彻底性和缺失

子君的解放和启蒙几乎全部来自涓生的灌输,来自于爱情的驱动。当涓生对家庭专制、男女平等,对伊孛生、泰戈尔等激情议论的时候,子君只是“微笑着点头”,眼里弥漫的是“好奇的光泽”,而且在看雪莱半身像时,子君的反应是“草草一看,便低了头”,十分不好意思。可见,在这场所谓的启蒙中,涓生扮演的是一个怀揣启蒙理想的狂热启蒙者,而作为被启蒙者的子君,扮演的却一直是好奇的沉默着的聆听者和追随者。子君在涓生一人的强势启蒙下,并不一定真正理解了解放的本质和意义,启蒙实践的不彻底性也可由此看出。在对文本的分析后,甚至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即子君根本就没有真正被启蒙,更没有解放。子君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爱着涓生的传统女性,那句“我是我自己的”的呼喊也许只是为了能够和爱人在一起而做的坚定表态,但在对启蒙过于狂热的涓生那里便被解读为了启蒙的实现。并且,在启蒙行动尚未完成,启蒙并未真正实现之时,启蒙者并未去寻找问题所在、寻找正确的方式继续启蒙,而是选择将被启蒙者抛弃。被启蒙者失去了追随和依附的对象,仅有男性启蒙者和女性被启蒙者组成的二元启蒙结构崩塌,启蒙实践便随即消失。

同时,作为女性解放的主体的子君,因为被启蒙地不彻底,其解放实践自然也不会彻底。子君的“出走”是涓生的“启蒙”(不彻底的启蒙,甚至可能并不是真正启蒙)造成的,那么“出走”是否真的代表了子君的启蒙和解放亦有待考察。其次,即使把“出走”作为子君的解放实践来看,仍然是不彻底的。子君的解放实践仅仅在于离开旧家庭,追随涓生去建立新的家庭,而在家庭建立后她的解放实践便戛然而止了。“出走”明明只是解放实践的起点,而在《伤逝》的启蒙叙事中,子君的解放却就此终止了。解放实践的缺失。也体现了启蒙叙事中女性解放叙事的结构困境。

在启蒙叙事中,若女性的解放仅仅依赖于男性启蒙者,那么在这種启蒙和解放中无疑会出现两大问题。一是启蒙与被启蒙的简单二元结构中,必然存在着或必然将产生不平等的地位与关系,也就是被启蒙者对启蒙者的依赖和随从,进而可能会继续演化出男性为中心的夫权社会的权力体系。二是仅以男性启蒙者作为启蒙和解放的源头、动力和唯一牵引力,那么这种启蒙和解放本身就是不完整的、不彻底的。两大问题都会导向一个结果,即启蒙和解放不可能真正达成。也就是说,启蒙不是真正的启蒙,解放也不是真正的解放,那么启蒙和解放的实践自然也是不彻底的。当启蒙和解放并未真正达到这一事实逐渐暴露出来后,启蒙实践要么会在不停地修正、探索中继续进行,进而继续引出未达成和达成两种可能性,要么会因处于主导地位的启蒙者的放弃而随即缺失。而在《伤逝》的二元结构启蒙叙事中,作为启蒙者的涓生选择的是第二种,那么二元结构崩塌所造成的,便是启蒙和解放实践的缺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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