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
镜像书
我看着你,在你的不在里散步
风提着旧衣裳踱到门外
旧花朵吐出干枯、失血的蕊
它们隐秘的语言
仿佛已经死去了很久
镜子里,时间落满灰尘
阳光扬起又落下,一日日苍白
呼吸里是从前的味道
你来过,红舞鞋踩着风的碎步
在你的不在里黯淡
我的静默,长出新鲜触角
老墙上旧年的血迹,是身体里的伤
静默长出新绿。枝桠上
风干的花蕊重新活了回来
光阴落下,茶壶里煮着午后的光
隔世书
老柳树又在夜里踱到窗外
提着未亡人的影子
就站在靠近临水的地方
招摇。衣袖裹着霜,发辫蔓长
一直垂到了流水深处
那个埋头痛哭的女人
有暗绿色面孔,藏身水草里
嘤嘤地哭。在风里哭
月光摇落在透光的鱼群之上
仿佛,亲人死后之去向
把魂魄安放在靠近水的地方
可以照見故人的影子
在纷繁的树影里,一年年长高
那些河畔打水的孩子
一次次遇见彼此前世的模样
少年书
啊,寂静。暮霭上升
天空弯曲,铅褐色云朵低垂
少年沿途开成花的姿态
被风拍暗的栏栅愈发明晰
记忆的横断面脉络分明
像假肢上长出一枝红玫瑰
刺骨的寒意从那年初恋开始
降霜的花园终于无可替代
铁鸟穿透石壁,一张张白纸
安静在墨渍与泥水之间
石头垒砌的路基裸露出远方
步痕深沉,漫过草际
十二年前穿上的浅色衣装
十二年后被时间锈出真相
一个少年,在归来的人群中
认出了自己
对于前途,我无可奉告
关于回忆,我不愿将往事重提
就像开始的旅程,我不能
透视的内心,无法将身体里
隐忍的泪水全盘托付
天气回暖时节,我看到水蛇
在低处水槽蠕动着花纹。
九 月
九月。风高
从一朵花,扩展到一树花枝
这并非季节的维度
而是纵深
从春天开始,穿越维度
抵达幽深,抵达一枚果实深藏的蜜
一如内心始终隐忍、缄默的疼痛
总是怯于表达
天空高于想象,我看到
黄昏的树影下,
那个执着于书写的人
忙于纸上迁徙
渴望将雨水,从身体里抽离
九月。意念是恒远
行至水穷处,心中泛起不凋的涟漪
趁着夜凉似水
走向灯火相继熄灭的远方
小小异乡
现在,冷漠的风
开始吹过我无遮无拦的身体
那些深处盛开的身体,花朵和流水
随同我的心儿一起颤抖、惊悸
现在,一片片叶子
在迟疑的风中蒙上无边的秋色
那些灰色村落下黝黑的灌木丛
捧出它们羞涩的果实
现在,一阵风开始吹过
大地,平川和原野上的小小异乡
那暮色下摇曳的野花是大地的孩子
渴望被一阵大风收留
我在途中,挥洒尘土和眼泪
末班车破旧的尾音像一张揉碎的脸庞
现在,我躲在苍老的时间背后
满含激动的泪水,像一个秋天的王
故乡的墓地
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
故乡的墓地开满了紫云英
风拂过舒展的花蕊,很洁白的样子
寂寞中,疯狂地开了
我坐在深处,听你的声音
从黑色的底部,蔓爬上我的影子
你来了,一袭白衣,也不说话
只用幽幽的眼神望我
寒冷逼近,焦灼的星光下
云水覆盖的苍茫大地,草木萋然
一路浅白的野花将记住
一个诗人遗落的诗行,以及墓碑上
你的名字
未知的幸福
梦中,未知的幸福一再离我远去
行同雨中的灯笼穿行于草芥、林莽
像从来无法捕捉到的鸣虫
在齿芡草的故乡,在远方、摇摆
当命运的尘土再次歇落在我的肩头
那些土地上奔跑的花朵就是衣衫上的补丁
当一滴坚忍的泪水凝固在眼角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沸腾
时间就这样停止。虽然记忆从未停止过遗忘
那片杂树间的草地,干草棚外的楼梯
只允许岁月的手悄然抚摸
像无法寻访的童年,期间栖落着鸟鸣
刈草人在别人家门外眺望未来
而洁白的曙光从她乌黑的发鬓开始
瞬息穿越她贫穷的一生
有没有更简洁的词句拼凑出蓝天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