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钒 李应洪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 410004)
《城南旧事》是著名作家林海音于1960年完成的描述20世纪二十年代北京城南英子童年所见所闻的故事。小说由五部分组成,并有后序《冬阳·童年·骆驼队》结尾。五个故事各有主角,以英子为主线,讲述了主人公童年所见所闻和成长历程。故事语言质朴纯真,天真童趣,又不失文学性,为回忆童年文学中的标杆作品。
文化负载词是文学作品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城南旧事》中出现了大量的文化负载词在翻译中是译者需要攻克的重大难题。文化负载词的译法多样,且方言门类多样,难以统一策略,因此对文化负载语的翻译研究是文学翻译中的重要议题。
生态翻译学由胡庚申教授提出翻译研究理论,借用了达尔文的适应选择理论,并建立在“翻译适应选择论”基础上。其中译者的翻译“适应”和“选择”是理论的总体基调,胡教授以“译者中心论”为核心,认为翻译的实质即译者不断去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性行为(胡庚申:2011)。从生态翻译学的角度看,译者需要“适应”《城南旧事》原文的翻译生态环境,并在翻译过程中进行适应性选择。
林海音祖籍台湾,父亲曾经东渡日本经商,1918年,林海音生于大阪,全家返回台湾。后又在不甘于日本帝国主义统治的父亲的带领下,举家来到北平。林海音在北平度过了她的童年和青年时代,直到三十岁才回到台湾。林海音是海峡两岸都享有盛誉的中国现当代女作家。林海音出生于日本,成长在北平,创作于台湾,其作品融合了两岸文化之精粹,《城南旧事》就源于她对故都北平的深深思念。
殷张兰熙和齐邦媛均为中国大陆著名翻译家,与作者林海音有相似的生活经历,都是幼年在大陆,后期发展于台湾,大陆都是她们的第一故乡。她们在感情上和作者是很有共鸣的,再加上深厚的双语功底,两人是翻译《城南旧事》的理想人选。其中前三章由殷张兰熙译著,后两章和后序由齐邦媛译著。
近年来,胡庚申教授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的生物学原理运用到翻译学研究中,认为译作应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接受翻译生态环境的支配,并借助其著作《翻译适应选择论》和相关论文进行了详尽阐述。翻译适应选择论是其基础,具有哲学性和科学性,体现了“适者生存”和“自然选择”的自然界基本原理,同时遵循了我国古代“以人为本”和“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蔡新乐:2006)。
生态翻译学理论坚持“翻译即适应和选择”的主题,一方面,以“译者为中心”为核心,认为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翻译生态环境指原文、原语和译语所呈现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胡庚申:2006)。另一方面,生态翻译学理论运用了自然界中的“适者生存”法则,肯定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主导作用和主体地位,综合体现了译者对于文本的翻译环境的适应和选择。《城南旧事》的翻译生态环境在文化方面表现为老北京文化,时代环境定格在了20世纪二十年代,译文亦采用了孩童视角,语言简洁质朴。
本书中的文化负载词主要为方言,同时包括诗歌民谣和特定历史词汇等,每一页约分布两个左右的文化负载词(组)。文化负载词体现着人的地域属性和社会属性。通过方言等文化负载词的使用来塑造人物形象,往往赋予人物更丰富的内涵,使其丰满和立体。将文化负载语翻译好,且保留其文学性,是文学界的难题。尤金·奈达认为,若文本是以非标准的用法和方言写成,译者将面临着在目的语中找到正确对等语的困难。面对翻译问题,找到文化负载词的用法,找出其解释方法,并标出地域文化特征,是实现文化负载语翻译的重要手段。
书中的文化负载词分布在各章节故事中,以单个词或连成句子的形式出现,大致分为四类:语言发音类、诗词歌曲类、北京方言类和外来语特殊语类,各有特色。从生态翻译的视角看,中译英的译者需要适应《城南旧事》的原文翻译生态环境,同时对译文的形成过程进行适应性“选择”。面对不同类型的文化负载词,要选择最适合的译法和策略。
英子的父母为台湾人,因此迁至北京后仍会带有一些台湾口音,保姆宋妈是顺义人,北京话也并非标准。《城南旧事》中多次出现英子母亲和宋妈的对话,在语言发音上,她们的口音并非正宗北京腔,故翻译此类语音差异方言的翻译,具有挑战性。例如:
1)妈不会说“买一斤猪肉,不要太肥。”她说:“买一斤租漏,不要太回”(P2)
“妈妈”话译文:Buy one catty of pork,not too fat
“宋妈”话译文:buy one catty of bark,not to fly。(P130)
2)宋妈成说成了“惠难馆”,妈说成“灰娃馆”,爸说成“飞安馆”,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惠安馆”(P2)
惠安馆的四个口音分别译为:Hui-nan Hostel,Huei-wa Hostel,Fei-an Hostel 和Hui-an Hostel (P130)
3)妈妈说:二俗,二俗录一,二俗录二,二俗录三,二俗录素,二俗录五,我说道:二十,不是二俗;二十一,不是二俗录一;二十二,不是二俗录二……”(P33)
前半段译文:erh-su、erh-su-lu-yi、erh-su-lu-erh、erh-su-lu-san
后半段译文:erh-shih,,not erh-su; erh-shih-yi,not erh-su-lu-yi; erh-shih-erh,not erh-su-lu-erh (166)
4)洒丫头!“尸丫”傻,不是“厶丫”洒。我的洒妈妈!(P69)
译文:I laughed at her pronunciation,so heavily accented with her own provincial dialect.(P205)
“妈妈”的南方台湾口音很重,没有完全学会北京话,所以和北京话的发音偏差较大。而“猪肉”和“租漏”,以及“肥”和“回”,是典型的南北方发音差别。英语中没有类似rou和lou,hui和fei的发音差别,选择了pork和bark,fat和fly,保留了语言的谐音。例2和例3也利用了相同的办法,使用韦氏拼音的不同谐音,使得方言差异和语言发音的不标准都得到了展示,也体现出了谐音(黄艳群:2013)。这种方法十分巧妙,体现了译者对翻译思路和方法的选择,忠于原文内容,并适应了译文的差别描述发音的要求。例4最后一次描述“妈妈”发音不标准的过程,与前文相似,故本次翻译选择直译的策略,陈述出“妈妈”发音不标准,我嘲笑了她的事实,适应了上述描述思路后,调整了翻译方法。语音类方言的翻译保持了原书的地域特色,使得译文读者可获得跟源语读者一样的感受,使得双语读者都能身处本书的文化环境中,尊重了方言差异的翻译生态环境。
书中多次出现打油诗或者民间小调的歌词,演唱者多为“妈妈”和宋妈,以及最后的《送别》大合唱。该类语言地方特征浓厚,对该类语言的翻译,首先应理解这些歌词,随后做出忠于原文的译本。例如:
1)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P16)
译文:What an I thing,thinking of my precious,
Thinking so much of my precious,feeling upset,
I think of my precious,my precious also thinking,
So its precious thinking of precious.(P146)
2)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P15)
译文:o…o…pening…o…pening the do…o…or,meeting Scholar Chang…ai…ai (P146)
3)天乌乌,要落雨,老公仔举锄头顺水路,顺着鲫仔鱼要娶某,龟举灯,鳖打鼓。(P52)
译文:Sky is dark,going to rain.Old man lifting a hoe,searching for the water route.Searching for the carp,wanting to marry.Tortoise holding the lantern,water turtle beating the drum.(P186)
4)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P119)
译文:Beyond pavilions,beside old paths,
Green grass merging with sky,
As you go,asking when you will return,
Returning,do not loiter on the way……
Friends scatters to far corners of the earth,
Rarely in this life the joy of meeting,
Only too many partings……
关于民谣的翻译,本书的主要译法是直译,并未完全考虑韵脚问题。这四个例子的译文都是直接用最直白的译文,稍加修饰地将原曲调中的词意表达出来。例3大量运用拟人,且是闽台地区民歌,具有地域特色,有其特有韵律,所以本文翻译为Sky is dark,going to rain……water turtle beating the drum,将其韵律进行了简单处理。民谣的出现多是为了渲染地域特色和情调,因此译者选择了直译,适应段落中整体的民谣欢愉氛围,但又不影响故事情节的推动。例4是著名的《送别》,其曲风优美,且伤感。诗歌和部分音乐的押韵和节奏感存在相对的不可译性。因此,对这首歌的翻译,本书选择直译手法,意在表现离别氛围,同时适应原文悲伤的语言生态氛围,配合文中提到的落花雨的场景,使读者体会到爸爸的离去带来的伤感。
作者林海音写的是北京的城南旧事,因此,北京的特有文化词会被大量使用,以体现当地特色。北京人的衣食住行可以通过这些“京味儿”方言的词汇体现出来。例如:
书中大量出现的北京及周边方言,很多都带有“儿”或“子”,这类翻译选择归化和异化两种不同的策略。从审美角度来说,文学翻译的成功与否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文化内涵是否得到了有效传达(万丽君:2013)。例如鸡毛掸子,篦子,小南蛮子儿和蝎虎子等词的翻译,英语中有对应的单词或词组,因此选择采用归化的策略,将其根据英语常用习惯翻译为英文。“烂眼边儿”是旧时对戏曲演员的蔑称,因戏曲演员常用油彩涂画眼眶,故云“烂眼边儿”,文中译者在页末进行了关于“Red eyes”的详尽解释,使读者能够理解其原文含义,故Red eyes 形象的体现了这一特点,又有相对的蔑视性。驴打滚,是京津地区传统小吃之一,因其最后制作工序中撒上的黄豆面,犹如老北京郊外野驴撒欢打滚时扬起的阵阵黄土,因此而得名“驴打滚”。驴打滚儿翻译为Donkey Rolls形象生动,但笔者认为依照菜谱,可音译为Ldagunr。顺城街、门口沟、炕以及“嘚儿”的赶驴发音,英语中并未有对应词,因此选择了异化策略,用汉语谐音将其翻译出来。对于该类北京特有方言的翻译,不同策略的选择,因文本而异,但都是对于原文的总体语言环境和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性选择。这些策略或为了适应达意的要求,或为了适应求得音效感的要求,或适应了《城南旧事》整体地域特色。
在《兰姨娘》一章中,英子家的“德先叔”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兰姨娘的对话中,以及对他的描写中,出现了外语翻译成汉语的词汇。对于该类翻译,译者将其回译,回归本意。此外,在中国近代史上,有一些特殊词汇,具有时代特色。但在翻译过程中,为了使其适应当代的翻译生态环境,此类特征可以淡化,不必深究。例如:
密斯和华伦王子是英语词汇,是“德先叔”口中的常用语,因此,在翻译时选择将其回译为英语。用日语说的“可爱”,即“卡哇伊”,并不能回译为日语,而是翻译成日语词汇的罗马音。“九六公债”是上世纪20年代北洋政府发售的9600万债券事件,因将其历史名词叙述清楚需要大量笔墨,故选择stockbroker将其带过。“小日本儿”一词是中国从近代以来对日本人的蔑称,带有民族情感,但目的语为英语,且并非重点人物,故可以译为the man,一笔略过。对于这类词汇的翻译,译者将原文语言环境中要表达的重点进行选择,并对原文本的信息进行适度修改或删除。同时译者作为最先了解文中内容的双语读者,充分尊重文中的翻译生态环境,适应了这些词的用意,并选择合适策略进行翻译,使译文可以不违背原文的翻译生态环境构架。
《城南旧事》的以其平实质朴的语言风格而闻名,殷张兰熙和齐邦媛的译本翻译精妙,将北京城的文化和方言特色巧妙结合起来,运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将主人公的内心情感和北京城的地方特色变现出来。从生态翻译学角度出发,本文着重关注了文化负载词的译法的适应和选择。译者通过不断发掘小说中文化负载词的用意,探索原文的翻译生态环境,适应性地选择双语文化中不同词汇的相近内涵。同时译者使译文适应了原文作者用词的渲染氛围和体现特色的目的,做到了尊重原文的基础上灵活变通,对四类文化负载词有了具体的翻译策略,使译文通俗易懂又不失文学性,对以后的类似文本翻译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翻译工作中,遇到类似文本,应考虑整体的翻译生态氛围,包括时代环境,文化环境,政治环境,作者和译者的描述视角。同时,无论是方言,诗歌或有时代感的文化词汇,译者都应具有钻研精神,深究每一个文化负载词的含义和表达形式,将自己作为第一个双语读者,解读该文本,并对译法进行适应性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