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女性悲剧

2019-04-10 23:58谢周妮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女性悲剧

谢周妮

摘要:本文以《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女性为研究对象,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切入,结合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分析书中的女性。她们的悲剧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爱情悲剧、婚姻悲剧、身世悲剧和名利诱惑,这四方面表现出特定历史环境中女性的生存困境和人格异化。

关键词:《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女性 悲剧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黾一部书写女性的文学作品。作者陈亚珍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审视特殊时期的女性,全方位地描绘1949年后乡村女性的生存状况。正如著名评论家董大中对《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的评价:“对文学作品来说,好的不一定有名,有名的不一定好,陈亚珍的这部小说便是如此。它可能不是‘著名作品,但它够得上杰出。”陈亚珍在叙述的过程中隐去大历史背景,退去男性的主角光环,将男性背后的女性放置在舞台中央,使其具体化、鲜明化。本文将对其中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挖掘《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冲女性悲剧的现实意义。

一、《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女性悲剧的独特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即正常人由于性格过失而使自己陷入悲惨结局。所谓悲剧就是剧中主人公在各种活动中与现实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由此引起悲惨的、灾难性的结局。悲剧通过剧中人物悲惨命运向人们展现生活的不幸,调动人们的感官使其产生崇高情绪,从而提升思想境界。

《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女性悲苦命运突出了它的时代特性。张爱玲小说以上海大都市为背景,虽写的是繁华大都市,但人们的思想依然沉浸在千年以前《茉莉香片》中的冯碧落甘心做封建家庭的金丝雀;《半生缘》中的顾曼璐,为了在封建家庭中生存,不惜出卖感情;《倾城之恋》中的自流苏认同封建大家庭的伦理观念,逃脱不了旧式婚姻模式,把金钱看作衡量爱情和婚姻的天平。《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女性生活在乡村,战争打破了乡村平静的生活。正如作者所说,战争给男人带来施展威武的机会,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女性的生存困境在不断升级。

萧红小说也写乡村社会,萧红本人的经历使她成为一个有自觉意识和悲剧意识的作家。她的作品《生死场》着眼于乡村社会,一个近乎原生态的农村生活,在那里人们忙于生死,为生而死。萧红关注乡村女人的生存状态,《生死场》中生育对乡村女性而言,是单纯的身体酷刑,不仅不会被关心反而被漠视、抛弃《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虽写的是乡村女性的悲惨命运,但又不同于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展示的是1949年后的女性生存现状。

王安忆小说《长恨歌》所写也是新时期女性的命运,王琦瑶生活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大上海,她依然生存在男权社会中,对这里的人们而言,女人只是附属品,公认的门第观念和贞洁观念紧紧地束缚着女性的命运,王琦瑶因美丽被选为上海三小姐,美丽使她拥有入住爱丽丝公寓的权利,美丽也成了她一生悲剧的根源,她的悲剧不仅是个体悲剧,实则是女性悲剧的缩影。

张爱玲、萧红、王安忆、陈亚珍都是女性作家,在她们的作品中,女性是历史车轮碾压的牺牲品,她们命运多舛有社会的原因、历史的原因、自身性格的原因、愚昧落后思想的原因等。张爱玲小说描写的是旧上海大都市的女性,萧红着眼于1949前原生态的乡村社会,王安忆小说展现1949年后上海大都市女性的生存状态,而《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是书写1949年后乡村社会女性的生存状态,展现了女性悲剧的时代生成性。

二、女性悲剧在《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体现

(一)爱情悲剧

1.兰菊与九斤

乌那穆诺说:“在世界上,最富有悲剧性格的是爱。爱是幻象的产物,也是醒悟的根源。”在乡村社会中,爱情对人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他们不会为了爱情舍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权衡的只是门当户对。在他们眼中爱情是不见天日的,婚外情更是不可容忍,即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是犯罪。由于抗战,村中三十五个青壮年被仇二狗带出去革命,而仇二狗的妻子兰菊便成了其他女人泄恨对象,兰菊的生活被完全监控,她必须起到带头作用,控制好自己的身体,侍奉公婆,养育孩子,替丈夫负起一个家的责任。兰菊为救被日军严刑拷打的公公受伤,九斤搭救兰菊,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情感。兰菊陷入了两难境地。正如书中她与九斤的对话:“那你为甚嫁给他?女儿身由不得女儿,这你是知道的。他要是不回来呢?好女不嫁二夫。”她爱着九斤本也没错,但她是仇二狗的妻子,在乡村社会从一而终才是真理,违背了它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蛇神九斤帮了她,也使她犯了错,她的内心还是思念着丈夫,此时,她的丈夫因为参加革命立了功勋,当了县长,听闻她出轨的消息,便寄了一纸离婚书给她,徹底改变了她的人生,不仅使她失去了亲人,甚至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2.荷叶娘与士兵荷叶娘敢于向贞洁观挑战,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无奈乡村女性一致认为,贞洁高于一切。荷叶娘在士兵那里接受了新思想:“新社会的婚姻是自由的,结了婚两人不合适,可以离婚。死了男人可以再嫁,男女是平等的,他说等解放后他要娶我……”这是她的期盼和希望,而荷叶二叔恋着荷叶娘,打着死去哥哥的名号,认为家门不幸,她败坏了他家门风,街上的村民认为这是一场好戏,人们不关己事不开口,谁也不敢去触碰多数人所认同的观念。荷叶娘无路可走投井了,纵使没有荷叶二叔的妒忌,荷叶娘也无法与士兵结婚,他们之间隔着几千年的伦理道德与贞节观念,也许她死了,她是幸运的。而士兵只能在回忆里寻找他的爱人。正如马克思主义所认为:“虽然在两性关系中,男性地位高,女性地位低,但是男女两性都丧失了在平等的人际关系中生活的机会。”荷叶娘因为追求爱情失去了生命,而士兵追求爱情,在人们眼中得到了原谅,男女平等的理念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得到乡村女性的认可。爱情观念是可以转变的,而在那里谁变了谁就是错的。

(二J婚姻悲剧

村庄里的婚姻带有直接的功利性,女人嫁到夫家的重要贡献是生育男孩。“腊月娘因为养了腊月是个女儿,腊月爹不满意未走之前整天挨打,好不容易又怀了一胎,被腊月爹打得落了胎据说是个男胎,腊月爹一气之下就去当兵了。丈夫看不上眼,全家都不把她当人看”。大嫂因她无儿子也整日挤对她,家里没有劳力,自己一人劳作,村中银孩帮了她忙,让她觉得有人疼有人爱比在家做牛做马好很多,听从了自己的心,她出轨被人发现,自己也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丈夫,万般无奈吊死在了烈士亭,以死谢罪。而村中女人还不解恨,认为她伤风败俗,连她的尸体也不放过,直骂到天黑才回家,只为衬托自己的清白。而张久妮却是个让人爱不起来的角色。张久妮在童年时父母便去世了,七岁成了童养媳,十二岁时丈夫出去革命,她与婆婆一起生活,腊月娘事出后,婆婆便时刻盯着她,为她多看了一眼磨剪子的匠人就把她痛打了一场,之后她问了私塾先生“贞节”二字的写法,最终下了决心扎瞎一只眼睛,这时她十七岁,她言:“留一只好眼侍奉婆婆,一只瞎眼为丈夫守节。”村中人赞叹不已,并为她立了贞节牌坊,这时她已是死去的人了,活着的只是人们的观念。

(三)身世悲剧

仇胜慧,整个村庄故事的见证人。她是以灵魂方式出场的,她在二十年前已死去,却眷恋人世间的“爱”,重返人间寻爱寻根,灵魂无形可穿梭时空,游历过去、现在和未来,更强化了她身世的悲惨和梨花庄女人的不幸命运。她出生在抗战时期,父亲去战场时她还未出生,母亲屋里意外出现的小花蛇在她出生后便没了踪影,村人认为她是花蛇转世,可以通灵,可以保佑远在战场的家人平安,于是五道庙里便日夜香雾缭绕,其中胜慧是主角,她必须跪三十五个昼夜,想象爹与干爹们的样子(因为她从未见过他们),祈求他们平安回来。别人可以轮流休息,只有她不可以吃,也不可以睡,只能跪着,终于跪了七天七夜后昏倒了。医生也没办法医治她,那时她只有四岁,村里不断收到烈士名单,谣言不攻自破了,村人不再相信她,却来骂她心肠毒只保佑自己亲爹。母亲为了给她治病,惹上一生的麻烦。在仇二狗回来后给胜慧出了个难题,和母亲住还是和父亲住,她只能二选一。母亲为了她的名声,把她赶出去让她去找父亲,而父亲并不认为她是大女儿,因为她母亲的原因父亲怀疑她的身份,父亲允许她来只是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把胜慧留在身边,为她找到一个好归宿)。仇二狗物色好的张世聪是自己的秘书长,便私自为胜慧定了婚姻,胜慧也并没有反抗,她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张世聪的圆滑殷勤俘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张世聪只是为了权力而娶她,“文革”时张秘书原形毕露,对她毫无冷惜之意,逼迫她指证父亲有罪,她曾几次自杀却被张世聪救起,他还说她活着比死更能让他开心。她终于逃回了家,村人认为她六亲不认,家人也认为她心狠指证自己的亲爹,她无法辩明,最后回到丈夫张世聪身边,死在了他手里。在她生的日子里也认为是母亲毁了她的幸福,让她得不到父爱,而她却忘了没有母亲自己可能早就死了。

书中結尾,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已死去,活着时所有的束缚便不存在了,娘与爹终于在一起了,胜慧与天胜结为夫妻,这些美好的画面只有在死后才能看到未尝不是一种悲哀。她死后妹妹珍儿为她哭泣,让胜慧觉得人世间还有爱,她想唤醒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爱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抗战时期人们有爱不能爱;政治斗争时期,人人都在高喊爱却没有爱的自由;和平时代有了爱的自由,却由于个人欲望失去了爱的能力。她一路走到现在也无法改变人们的生存局面,只能看着这一切洒泪离去。

(四)名利诱惑

玉米是梨花庄的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懂得如何在拥有权力和金钱的同时全身而退,伤人不伤己,与胜慧争父亲、男朋友、丈夫,将自己嫁给莫家,在“文革”中利用莫家的关系打倒疼爱她的仇二狗,当上造反派总司令。她宣扬兰菊的不贞,她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人们的响应,她利用权力害死了一起长大的天胜,将别墅盖在荷叶的坟墓之上,用金钱引诱按摩师与自己发生关系等,在她眼里金钱和权力可以收买世间的一切,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滴眼泪都是伤人利己的工具。在梨花庄遭到汞中毒后,她回来想带她的母亲银宝婶看病,而她的母亲因她势利圆滑,害人性命,自私自利,不肯让她进门,也不出去见她,她托付村长三毛给母亲灌了迷药,抬她去美国看病,扬言再也不回梨花庄,而她母亲却没被迷药所迷倒,怎么说都不肯去,最后撞死在了玉米的汽车上。玉米始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她开车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梨花庄,再也不回头,忘了自己曾是这里的人,忘了这片土地是自己的家园。而她还在梨花庄开了两个煤矿,煤矿塌陷伤人死人她都无动于衷。

三、《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女性悲剧的现实意义

(一)唤醒我们对女性的关注

书中的女人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们只是银宝婶、腊月娘、天胜娘、荷叶娘等。出嫁前她们都有自己的名字,结婚后曾经的名字便再也无人提起,只是某某妻子、某某母亲、某某家的媳妇这些称谓。荷叶娘,银宝婶等的不幸,一部分原因是人们严重的从众心理导致的,即使中间有人同情她们,可怜她们,也无法做到为她们发言。也许自救是最好的办法,无奈,她们跨不过这个时代的门槛,卸不掉生来就已存在的枷锁。陈亚珍以沉痛的笔调写出了女性的生存困境,以期唤醒人们对女性关注。

(二)呼唤大爱重回人间

书中玉米不仅仅是作者塑造的形象,她也真实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中,在村庄时她是村庄文化的忠实守护者,走出村庄来到繁华的大都市,她的“聪明伶俐”便派上了大用场,将村庄文化隐藏在脑后,她的都市体验巧用巴尔扎克所说的“宁做坏蛋,不做傻瓜,坏蛋有足够能力吃人,但傻瓜只配被人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吃与被吃的食物链,而这条食物链并不能维持生态平衡,顺应万物生长。那些懂得如何吃人的“人”有所谓的智慧、胆识、人脉和资金,可以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发现煤炭(当然不仅仅是煤炭生意),雇用他人为他们劳作,而这些被雇佣的人当中,有的人的生命随时因为矿区塌陷或劳累过度而死亡,而那些主人以“慈悲”为怀,为他们买来“父母”“兄弟”“子女”,灵堂里哭声震天,不知情的人们也被主人的“仁爱”打动了。男人,女人,在这里性别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吃人的“人”不限性别,也不限年龄。玉米是“先行者”,这是女性的悲哀,未尝不是人类的悲哀,当男女平等变成了这样,世界也会为之震撼。作家陈亚珍是对的,她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怕,当这些事情都发生过,或是正在发生,或是将会发生,我们该做些什么,是不是要扪心自问:“我要的,不是这些。”

陈亚珍《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将故事转入村落文化,关注人本身,关心女性的生存现状,她的小说创作与她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这些经历让她不断思考,小世界的个人需要爱,大千世界千万人同样需要爱。同样,对一个民族而言,爱也是不可缺少的《羊笑了,猪笑了,蚂蚁病了》的主旨是爱,是对个人生命凋敝的黯然神伤,是对人类同类相残,却又乐在其中的无奈和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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