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在老爸面前谈恋爱

2019-04-09 01:31王一博
看天下 2019年8期
关键词:演播室闺女综艺

王一博

“如果她选择不结婚,不生孩子,也许我老了那天,走了那天,我可能很伤心地走了。”演员袁姗姗的父亲在湖南卫视综艺《我家那闺女》中表达了这样的观点。

“这话对儿女来说,是一个多大的压力,这是不孝。”节目嘉宾、媒体人易立竞不认同他的说法,回应道,“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繁衍吗?人活着有很多的乐趣,很多的幸福。”

节目播出后,这番对话很快登上了微博热搜。有人选择理解袁爸爸的心情,也有人认为节目能够展现以易立竞为代表的婚恋观,彰显了包容的态度。截至发稿,《我家那闺女》已经连续11期取得收视冠军。

与此同时,芒果TV综艺《女儿们的恋爱》也掀起热议。节目中,几位女嘉宾在父亲的观察下,与异性约会。先导片里,恋爱经验为零的游泳运动员傅园慧颇为强势地说:“(另一半和我)有矛盾我都接受不了,你不可以跟我有矛盾,我说的都是对的。”歌手任家萱则红着眼眶说:“我相不相信爱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我相信爱情。”

今年第一季度,《我家那闺女》《女儿们的恋爱》《女儿们的男朋友》《妻子的浪漫旅行》(第二季)等同类型综艺集中播出,并在收视成绩、话题度上都有不错的表现。这标志着新的节目类型——观察类综艺走红。

这些热播的观察类综艺都聚焦代际沟通、恋爱困境、婚姻焦虑等社会话题,也成为继户外竞技类真人秀、慢综艺、亲子综艺后,集中爆发的新综艺类型。节目走红的背后,究竟挑拨哪些公众情绪?又面临怎样的问题?

“离有个女婿又远了一步”

演播室的屏幕上,播放着演员袁姗姗的生活片段。尝试煎鸡蛋,收拾房间,去超市采购,为朋友们的到来准备食材。与此同时,袁姗姗的父亲坐在演播室,指着屏幕上正在做家务的女儿,调侃道:“她煮饺子就不会,我那天听她跟她妈妈打电话,说怎么煮。”“她拿菜刀就拿不好。”“她第一次煎鸡蛋。”

这是在播综艺《我家那闺女》的片段。节目中,四位明星的父亲坐在演播室观察女儿的生活状态。这种形式之所以被称为观察类综艺,是因为节目分为演播室和户外两个空间,由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组成。

据不完全统计,今年各平台推出的观察类综艺有十余档,包括芒果TV的《女儿们的恋爱》《妻子的浪漫旅行》(第二季),湖南卫视的《恋梦空间》,腾讯视频的《女儿们的男朋友》,浙江卫视的《遇见你真好》等。

在电视评论人杨智帆看来,中国综艺一大特征是“扎堆”。“每个阶段都会有比较流行的节目出现,有一个试水成功的案例出来之后,市场就会认可,平台、商业客户会追着这个模式连续做,至少做个两年以上。”当下招商环境变差,更加剧了这种趋势。“大家都不想试错了,因为谁也赔不起。”

观察类综艺试水成功的案例,要追溯到去年夏天湖南卫视的《我家那小子》。杨智帆认为,《我家那小子》是国内最早把演播室和户外的关系处理得最清楚的一档节目。当时,嘉宾朱雨辰母亲的教育观念,一度霸占微博热搜。去年秋季腾讯视频《心动的信号》热播,再次向市场证明了这种类型的可复制性。

事实上,“演播室观察”的元素,早在《我们相爱吧》《女人有话说》等节目中就出现过。这些节目大多邀请情感专家或心理学家,对明星或素人的行为和心理进行点评。但杨智帆觉得,它们并没有把“观察”设计成节目的“模式点”。“只是有观察的角色存在,觀察的部分没有规则和逻辑,完全可有可无。实际上当时也是为了应付广电总局(的审查),加入评论引导和素人,才把节目改得面目全非。”

杨智帆认为,观察类综艺最重要的是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的关系。“演播室选择的嘉宾,跟户外部分的嘉宾,他们的人物关系是不是成立,或者说演播室本身有没有一套逻辑,这一点很关键。”

《女儿们的恋爱》《我家那闺女》《妻子的浪漫旅行》等观察类节目,都选用了艺人的亲人作为观察者。《女儿们的恋爱》制片人兼总导演晏吉告诉本刊,进行节目设计时,主创一直在思考究竟以怎样的视角切入恋爱题材。经过推演,他们觉得年轻人恋爱时,父母一定是最关心的人,因此让艺人的父亲坐在演播室里观看女儿与异性约会的视频。“对于父母来说,他们是有欲望和权力,还有责任去关心和介入。在节目中,我们增加这个视角,让父母来监督把关,甚至来作为权威认证。”

于是,我们看到这样的画面:在《女儿们的恋爱》中,沈梦辰为男友杜海涛的父母准备丰盛的午餐时,沈梦辰的父亲在演播室一脸认真地说:“不管你会做(饭)还是不会做,不要太刻意了。但是老人家来了,你还是应该主动一点。”弹幕上出现“和我爸说的一样”的字样。

袁姗姗和孙坚在《我家那闺女》中做饭

沈梦辰与杜海涛参加综艺《女儿们的恋爱》

杨智帆认可这样的观察模式。他认为,亲情关系的加入,能够在演播室形成更加有效的信息延伸。“父母评价自己子女的时候,他们所放出来的任何一个信息点都是真实有趣的。从节目的顶层逻辑和任务关系的设计来说,是合理的。”

艾瑞咨询研究经理徐燕妮告诉本刊,观察类综艺带来的最大改变是,让素人与节目有机地结合,使综艺更加生活化。“户外竞技类、慢综艺,观众经常质疑综艺剧本的痕迹过重,看着不够自然。情感观察类综艺比较大的改变是引进素人参加综艺的录制。素人的表现看起来更加自然,也容易让观众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因为他们的举动、方式,和平常生活比较相似。”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参与录制的素人父亲,反倒频频登上热搜。《我家那闺女》第一期播出后,袁姗姗的父亲问她,会因为自己在节目上拆台她不会干家务而生气吗?袁姗姗回应道:“不生气啊,但离你有个女婿又远了一步。”

综艺也能记录时代

徐燕妮在对综艺节目进行监测时发现,观察类节目天然具有话题性,往往是节目刚一播出,微博上就会形成相应的话题热度。比如《我家那闺女》前两期播出后,总共出现21个微博热搜,并创造10个热搜第一,创湖南卫视综艺的热搜新纪录。《女儿们的恋爱》上线9周,收割全端热搜123个。

任家萱(下) 、任容萱姐妹录制综艺《女儿们的恋爱》

杨智帆认为,观察类综艺之所以火,是因为题材“太符合東方人”。“韩国人做了之后,中国的电视人就觉得这个题材太符合我们当下的情感诉求,不管是大龄‘剩男剩女,还是素人跟明星之间恋爱的甜蜜,都能勾起大家的观看欲望。”

徐燕妮则觉得,这类型节目的大量涌现,与政策的把控亦有关系。“广电总局之前禁止过于娱乐化的内容,所以大家现在脱离了娱乐化的主题,只能往现实生活上考虑。这种内容不能以完全游戏的态度(来制作),所以制作者也会把它当作社会问题来考虑。”

对于观察类综艺要触及大众情感诉求,并涉及严肃的社会话题,晏吉感触颇深。筹备《女儿们的恋爱》时,晏吉曾沟通了35组嘉宾。大部分明星听到“要真情实感地参加节目谈恋爱”,“父亲在摄影棚说真话”等要求,便直接拒绝了。

反倒是父亲们的沟通过程十分顺利,因为“能有机会毫无保留地看着女儿跟异性接触的过程,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动力和诱惑”。和父亲们交流时,晏吉时常听到这样的表达:“在子女关系的磨合和处理上,我是个失败者。”在国内,代际沟通是很多家庭面临的困境。家长们好奇,孩子对于恋爱、事业,到底有什么样的规划和目标?孩子在情感价值观上,到底是怎样的人?表面一派和谐的家庭,往往在代际沟通问题上陷入泥沼。

即便是最终参与录制的四位女嘉宾,在听到节目组提出“敢不敢和爸爸说真心话”时,几乎都面露尴尬,犹豫着不敢回答。唯一一个直言“我不怕”的任家萱,也在给出答案后,用手指点着下巴,降低语气歪头反问:“我要怕吗?”

另一档观察类综艺《我家那闺女》也涉及代际沟通的话题。节目中,演员焦俊艳坦言跟父亲沟通少,因为“说完之后你们也替我解决不了那些问题”,反倒“还要问很多很多问题”;主持人吴昕与朋友聚会时,多次崩溃痛哭,她的父母看完节目后,才知道女儿在工作和感情上面临着压力;与女儿交流最为顺畅的傅园慧的父亲,也是在录制后,意识到自己过于保护女儿,不敢放手,未必是正确的。

普遍存在的代际沟通障碍,让晏吉对节目的立意有了更清楚的思考。他觉得,节目虽然围绕“恋爱”展开,但单纯地促成嘉宾完成恋爱并不是终极目的。“我们希望通过节目,让很多普通的家庭,在面对孩子成年以后的生活上,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加强沟通,用什么路径去正确地认识孩子们的价值观。”

那么,如何在节目中触发代际之间的矛盾和沟通?几档观察类综艺几乎都从观念分歧最为尖锐的婚恋问题下手。《女儿们的恋爱》《女儿们的男朋友》直接安排父亲观察女儿谈恋爱,《我家那闺女》则把话题聚焦在“婚恋焦虑”上。有人统计,《我家那闺女》前三期,四位女嘉宾共被催婚了23次。

而《女儿们的恋爱》选择的四位女嘉宾,对于感情的态度也具有代表性。任家萱是成熟女性的代表,经历过生活和情感的波折,对爱情既想靠近又有不安;任容萱的情感困惑与曾经的感情经历和父亲的态度有关;沈梦辰与杜海涛相恋多年,但一直承受外界的压力;傅园慧代表感情经历空白,不知道如何与异性接触的女性群体。

于是,想恋爱,却不会恋爱;不愿结婚,反遭逼婚;对生活迷茫,却无法和父母沟通……种种社会性话题,赤裸裸地冲击公众的情绪,让节目在舆论声中迅速走红。“情感是大众情绪的东西,它是没有办法去规避的。”晏吉补充道。

综艺《我家那闺女》,演员焦俊艳与父亲谈心

在杨智帆看来,这恰恰说明,综艺节目正在承载社会意义——过去,人们对于综艺的认知停留在娱乐层面。“好的节目要有时代背景,甚至有记录时代的功能和意义。不能脱离时代,做一些纯乌托邦的东西。好的节目要跟当下发生关系,要有点大事记的意思。”

观察的终极目的是人

“我就不结婚生子了,这一辈子。”演员焦俊艳抬起手,又握拳按在桌子上。

“那你就是有遗憾,人生不完美,人生一大缺憾。”焦俊艳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我家那闺女》中的一段。针锋相对的对话出现过不止一次。节目里,每位女嘉宾都遭遇过家人催婚,袁姗姗和钱枫甚至直接在节目中相亲。反观去年的《我家那小子》,虽然也涉及婚恋焦虑的话题,但节目的重心依旧放在嘉宾的独居生活上。某种程度上,《我家那闺女》的女嘉宾在节目中的遭遇,影射了中国女性在婚恋问题上普遍面临的尴尬。

不过,节目在后半程弱化了“催婚”的声音,也加入多元的观点。比如文章开头易立竞讲的一番话,她认为:“婚姻是一个选择项,而不是人生的必选项。”焦俊艳和好友Papi酱探讨“独立女性人生最重要排行榜”时,“自己、伴侣、孩子、父母”的顺序,也与父辈以“孩子”为重心的排序完全不同。

到了《女儿们的恋爱》中,父亲们的态度更为开明。当任家萱问出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可以不结婚吗?她的父亲先是回答道:“我并不期待看到这一天。”在和女儿沟通后,又表示“可以接受”。腾讯视频的《女儿的男朋友》中,几位父亲也对女儿的择偶选择保持尊重的态度。

“观点都是平等的,没有对错,只是分享出来,让社会形成讨论点。对于节目来说,有冲突和矛盾才可以引起适当的社会话题,形成所谓的讨论热度。”徐燕妮点评道。

但是,综观市场上火爆的观察类综艺,呈现出同质化的特征:幾乎均以婚恋为切入口。

杨智帆觉得,观察类节目里婚恋话题,完全可以由一位嘉宾来完成,其他的嘉宾则应该完成其他层面,比如职业属性的内容。“像《我家那闺女》,节目展示的闺女们的生活状态和职业身份应当是多个维度的。最开始出现的何雯娜,是退役的奥运冠军,面临着运动员的职业再转型,她应该走职业标签的路线和成长线。不同的家庭承担的功能不一样,丰富性会更好。”

“拆解家庭人物关系里面还存在哪些可能性,都有可能形成综艺节目。它未必是结婚前恋爱的状态,可以是结婚之后的状态,新婚的岳父岳母、丈母娘来观察女婿或者儿媳妇,从逻辑上来说都是成立的。”杨智帆说,“当然这个东西得去推演,一拍脑门觉得可以,实际操作也未必。因为韩国没有这样的模式出现的话,大家也不太愿意去试错。”

徐燕妮也认为,观察类节目无需局限于情感关系。“还可以观察特定的职业人群,或者说特定的年龄段,因为生活观察类的主题是很宽泛的。”徐燕妮提到腾讯视频近期推出的网综《我和我的经纪人》。节目以明星和经纪人的关系为观察对象,以职场为核心,满足了观众对娱乐圈运营规则和明星人设打造的猎奇心理。据猫眼专业版统计,该节目目前累计播放量超过4100万次。

晏吉也向本刊介绍,团队正在研究新的类型模式。“我也一直在想,还有什么样的人物关系,能够从不同的维度和需求去观察,展现给大家。我觉得还会有很多, 因为人物关系链是很庞大的。不能只是聚焦在男女的情感方向上。”

放眼日韩,观察类综艺的类型五花八门。韩国JTBC的节目《网线生活》,记录美妆博主、吃播博主等网红在镜头之外的生活;日本东京电视台的《可以跟着去你家吗》,随机跟从素人去家中进行拍摄;日本TBS的综艺《人类观察》则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的身边人合谋,暗中记录人们在特殊情况下的反应,比如在沙滩上,当妻子离开时,有美女搭讪让帮忙涂防晒霜,你会怎么做?

杨智帆则联想到纪录片《我的时代和我》。该作品的第一期全程跟拍易烊千玺的工作行程,从商业活动到舞蹈排练、拍摄广告等等。节目最后,当时尚未成年的易烊千玺坐在酒店的床上,拿着毛巾擦着下巴,一脸疲惫。当他畅想着能和朋友出来玩时,眼睛突然发亮,嘶哑的声音说:“一个星期就行。”

杨智帆觉得,这样的观察与记录才是观察类节目的终极目的,因为它成功地观察到生活中的人,“让大家知道标签之下的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很遗憾,现在好多节目好像都没有太往这个角度去切。”杨智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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