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一年,内阁首辅张廷玉的儿子张若霭科举考试取得了第三名,这不论放到谁家,都是个天大的喜事。可张廷玉却坚拒不受,对雍正说:“请皇上怜惜微臣名节,速将犬子降到二甲!”雍正不解,张廷玉解释说:“自古科举,是寒门子弟的晋升之路,我张家两代受皇恩,已非寒门,犬子不宜和寒门子弟争夺鼎甲。其次,臣和主考鄂尔泰同僚多年,如今犬子在他门下中了鼎甲,瓜田李下,如何自清?臣之名节恐将毁于一旦。”雍正觉得有理,便把张若霭降成了第四名。
这就叫避嫌。意指正人君子要主动远离那些容易引起争议的名利之事,避免引发嫌疑猜测。即所谓“经瓜田不蹑履,过李园不正冠”。古时道德君子都很重视此事,不肯轻涉瓜田李下,诚如《北史·袁聿修传》所言:“瓜田李下,古人所慎。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避嫌,是君子之风,守住了这一戒律,就不愧为正人君子;避嫌,也是为官之道,把住了这一关口,方可做清官廉吏。
或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光明磊落,就没有必要刻意避嫌。可是,世界是复杂的,有些事情只要搅进去了,就很难再说清楚,所以,还是远离瓜田李下为好。清华老校长梅贻琦在西南联大时期,千辛万苦向教育部要来一笔学生补助金。按规定,他家四个孩子都有资格申请,可是他却不准任何一个沾边,就是为了避嫌,不让人说闲话。其实,那个时候他家早已捉襟见肘,寅吃卯粮。
避嫌,往小里说,事关个人名节、声誉;往大里说,则事关所在团体、政府、国家公信力,不可小视。彭德怀元帅就很把这当回事,不肯稍有苟且。1951年10月中旬,彭德怀夫人浦安修到东北公干。任务结束后,就去朝鲜看看彭总。一路颠簸,还遇到敌机轰炸,浦安修头部受伤。见到彭总后,他十分严肃地批评道:“你来干什么?司令员老婆来了,一百万志愿军指战员的家属会怎么想?”看到浦安修流下委屈的泪水,头上还缠着白纱布,他缓了一下口气说:“住两天就赶快回去吧。”结婚这么多年,一直离多聚少,但深明大义的浦安修什么也没说,两天后就回国了。
避嫌,如果仅是个人的事,倒是相对容易一些,只要头脑清醒,意志坚定,牙一咬就豁出去了。问题是避嫌往往要和自己的骨肉至亲纠缠在一起,这就需要得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甚至做出牺牲,否则很难坚持下去。1968年,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建到内蒙古牧区插队,1970年参军。周恩来知道后,竭力劝阻说,虽说你参军合乎正当手续,难道这里边就没有我的因素吗?越是领导干部子弟,就越要从严要求。所以,她只短暂当过3个月兵,就被伯父劝告继续回牧区插队。由是而联想,周恩来被人们世代敬重,严于律己自觉避嫌也是原因之一。
这些努力避嫌者,宁肯牺牲个人或家庭利益,也不涉瓜田李下,在一些“达观”善变者眼里,似乎有些做作、偏执、矫枉过正,但如果没有这些固执不懈的坚守,没有这种“不近人情”的“迂腐”,风气败坏那是可想而知的。想想看,古往今来,不是一直都有人在大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模式;不是一直都有人打着举贤不避亲的招牌来安插三亲六故;不是从来都没断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不是总有“定向选拔”“萝卜招聘”之类的花样;不是常有以权谋私,假公济私,损公肥私现象的消息被披露吗?
一想到这里,就格外怀念那些避嫌自律、清高自抑的先贤君子,景仰其高风亮节,敬佩其襟懷境界!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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