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亚忠
岳母离开我们已经整整32年了。
岳母生前活着的时候,我们没有见过面。那个时候,我和妻子还只是同学关系,也没有和岳母见面的条件。
我和岳母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的葬礼上,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在那口杏黄色的棺木里。此时的岳母已经因病去世。
我和妻子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念书的时候,我们只是同学关系,从来也没有谈过情,说过爱,更没有想过以后会成为夫妻。结婚之后,同学们都以为我们是在读书的时候就谈上了恋爱,其实不然。当时,年龄都小,还不怎么懂得谈情说爱。尽管班里已经有年龄大一点的同学在交往,可我们没有;再说,那时候心气都比较高,不甘心就这样回农村当一辈子农民,想着怎样跳出“农门”,所以,谁也没把谁当成未来的一半来考虑。高考落榜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妻子考试当上了村里的民办教师,而我则在当了两年民办教师后,参军入伍,来到了河西走廊的戈壁军营,从此再未相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与妻子走上了书信往来的恋爱之路。
1987年的深秋,一场始料未及的秋雨过后,北方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来的早一些。一天中午,我正在军营的训练场上训练,团部的通讯员急急忙忙给我送来一封加急电报。电报的内容就五个字:母病危,速归。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她发的。接到电报后,我略加考虑之后,决定立即动身返回。尽管我们多年未见,重新联系后也只是通过有限的几次书信往来,恋爱关系还未能确定,但我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把我当成自己的亲人了,需要我的关心和照顾,更需要我同她一起承擔失去母亲的痛苦,不管以后结果如何,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当天下午,我就踏上回乡探亲的旅途。回来后,岳母已经去世,妻子也因悲伤过度,几次昏死过去,是我一直守候陪伴在她的身边,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们的恋爱关系才正式确定了下来。第二年春节,我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岳母是个农村妇女。18岁时,从邻村嫁给岳父。在岳父家里,生育了俩男俩女,四个儿女。大女儿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岳母生前是一个很会过光景的女人。她把家里的各方面都操持得井井有条。岳父是个乡村赤脚医生,每天早出晚归,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由岳母一个人料理,从每个人的吃住到穿着,都是她一个人收拾安排。家里所有人穿的衣服,她都一针一线的亲手缝补。即使家门口的街面上有裁缝门市,她也舍不得花一分钱。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看着陈旧,并且打着补钉,但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生活上,岳母也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在那个缺衣少食打不下多少粮食的年代,家家户户都借粮度日,岳母家却从没有向别人借过一粒粮食。每年秋天,粮食分回来后,她都是先计划好,眼前需要吃的,该碾的碾,该磨的磨,粗细搭配,一日三餐,变换着做法吃。就连碾磨下来的糠和麸皮,也不浪费,都和其它粮食调剂在一块食用。剩余的粮食储藏起来,以备来年度荒。就是有岳母这样精心细致的生活安排,在那个非常的六、七十年代,一家八口人也没有因缺粮而受饥挨饿。
有一件事情给我的触动很大。岳母去世后,家人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在她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梳妆盒里,有一个用小手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里面是她平时攒下舍不得花的几百元钱,面额大小不等,有的纸币已经泛黄褪色,上面的图案到了几乎看不清的地步,可以想象,她平时花的每一分钱,精打细算到了何等程度,她为能把这个家的光景过好,费尽了心思,操碎了心。
岳母还是岀了名的刺绣和剪纸巧手。平日里谁家娶媳妇过喜事,都来找岳母剪个窗花和喜字,岳母总是有求必应。闲着的时候,她还用平时缝制衣服裁下的边角布料,缝制成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用针线绣上精美的图案,换取点零钱,以贴补家用。在她的影响和传授下,两个女儿也都学会了刺绣和剪纸,并发扬光大,到处参展并缕缕获奖。
岳母在乡亲们眼里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她关心照顾老人,孝敬公婆,从没有因为什么琐事和左邻右舍争吵过,与邻里关系相处的十分融洽。就是陌生人或乞讨者上门,她都要招呼进屋,倒上一碗开水,或吃上一口热饭,践行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出门人都不容易。
我有时在想,我的妻子之所以这样省吃俭用和勤俭持家,就是因为我有一位勤劳善良的岳母。是她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教育了她的子女,影响着所有人。
岳母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她在世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冥冥之中,我们似乎早已经成为亲人了。她去世后,我找来岳母生前最美的照片,放大洗好装框,摆放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便于每天进出家门都能够看到她。平时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来到岳母的坟前,烧烧纸,扫扫墓,以寄托我对她老人家的哀思。事实上,在我的感觉里,岳母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从未离开过。岳母勤俭持家的作风和与人为善的品德,一直影响着我们,今后也将继续影响下去。
——选自《洛滨文学》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