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神话的恒久魅力——且以中外影响深远的神话传说为例

桑永海

一

从文化传播的意义上说，人们大多把注意力投注到当下人文社科影视娱乐上去，而对于古老的文化传说，却鲜有论及。岂不知，人类代代相传存留下来的古老神话传说，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化为一种潜意识，凝聚在人们的心灵中。斧头也砍不掉的。马克思等经典作家对此也早有论述。所以，我们在学习继承发扬优秀传统文化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那些人类的文化瑰宝——著名的神话传说。

当我们把一些中外神话传说进行比较分析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些神话传说的结构、情节、题旨、人物形象和它的产生，具有较为明显的相类似的地方。难道说数千年前以至万年之前人类不同的族群之间的文化，就出现过相互交流和模仿的现象吗？为何神话传说魅力之树长青？且以中外一些著名的神话传说为例，分析一下个中缘由。

人们大多把注意力投注到当下人文社科影视娱乐上去，而对于古老的文化传说，却鲜有论及。岂不知，人类代代相传存留下来的古老神话传说，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化为一种潜意识，凝聚在人们的心灵中。

二

前年六月初一天，挪威下着小雨，我们乘渡轮游历了世界第一的松恩大峡湾。想不到，在迷人的自然山水间，竟然欣赏了一个红衣妖女的远古神话传说。这里是大峡湾著名的肖斯藤森瀑布，几道汹涌的瀑水在两山夹峙的山崖阶梯上，连折五六叠，最终汇聚到一起，怒吼而来。此时，一缕清晰的歌声从天空传来，猛然发现，在大瀑布的右侧，一个高高悬崖上，几株绿树之间，出现一个红衣的身影！她且歌且舞，长长的白色秀发随风飘起，横在空中。这是个山林中的妖女吧？欧州神话中常出现的。那歌声哀婉凄切忧伤，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哽咽顿挫，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须臾，峡风一吹，水雾弥漫开来，变成一片雾气。红衣妖女还有她的飘飘长发，在迷茫的雾气中，都变成朦胧的倩影。红衣白发，如梦如幻。妖女的歌声又一次响起，直抵你的心扉——好像在泣诉，拼命地追寻；好像无奈的忧伤，深深的痛楚；又好像在叩问苍天，我生命的归宿在何处？

听说妖女叫胡德拉，为了爱情和自由，隐身到山林中来的。我望着连绵的山野和无尽的瀑水，觉得只有这样的山水森林峡湾，才会养育这样的红衣妖女。就想到，类似红衣妖女的故事，不仅挪威有，德国和中国不是也都有吗？

德国莱茵河边，在一个叫罗蕾莱的山崖上，传说有个美丽的魔女，一边用金色的梳子梳理长长的秀发，一边在山崖上唱出勾人心魂的歌声，莱茵河上的船夫听得入迷，忘记划船了，有的甚至葬身鱼腹。直到现在，莱茵河边的那个山岩，也是世界各国游人神往的景点。浪漫主义大诗人海涅根据传说写下了传世经典诗章《罗蕾莱》，我年轻时读了，非常喜欢。那首诗早已成为德国的民歌，家喻户晓，开头一段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心中这样悲哀/一个古代的神话/我总是不能忘怀。”（冯至译）

咱们中国有个巫山神女，几千年更是家喻户晓。2300年前，楚国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留下了“巫山神女枉断肠”的传说故事，凄艳哀婉缠绵，那么有人情味！20世纪80年代，我两次过长江巫峡，都伫立船头，凝望兀立蓝天的神女峰。一个小小纤弱的人形，秀出天外，她上薄云霄，下临长江，高踞危崖，望眼欲穿，这样哀怨的形象，我终生不忘。90年代初吧，李谷一的一曲《乡恋》，歌唱巫山神女朝朝暮暮的恋情，倾倒了全国听众，至今已经成为难得的音乐经典。还记得那短短的，一听就让你动情的开头吧——“你的声音/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三

你看，从挪威峡湾的“红衣妖女”，到德国莱茵河边的“罗蕾莱魔女”，再到中国长江之边的“巫山神女”，从东方到西方，为何跨越时空，偏偏在奇丽的自然山水间会出现一些相类似的传说故事？

毫无疑问，千百年甚至数千年前，相距遥远的人类不同族群之间的信息沟通肯定是极其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出现相类似的神话传说，这主要是几种契因的作用，长时间促成的。

首先，这说明人类在自身的理想、追求和艺术表达方面，在每个个体的心理上，都隐藏着相类似的遗传基因密码。

其次，面对神秘的自然山水，人们惊喜激动惧怕，就会不分肤色、地域、民族，发出大体相同的心理感应了。

还有，为什么这一类与山水相关的神话传说大都是女性主人公呢？我想这与人类社会脱胎于母性氏族中心社会、对女性的崇拜是有关系的，你看神话中那些女性，都是那么妖娆动人，让你情思绵绵！

而且，那时人类对于许多自然现象无法做出科学的解释，于是，他们情发于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口之诵之，历经千百年，先民们口耳相传，一些类型相似的、美丽的、具有元典性质的神话传说故事，就先后诞生了。

这样原始形态的文化经典，影响极其深远。比如我们这里谈到的几个神话传说，不分国界种族，不分时代，数千年来，给我们人类带来一种旷古的感动，那是绵远悠长跨越时空和国界，陶冶人类心灵的审美愉悦。

最近读到一个令人振奋的重要文化信息：《中华创世神话美文插图本》推出中文英文波兰文版本（见沪《文学报》2018.3.15.6版头条）为何这个消息令人振奋？在历史新时期，我们的远古神话也要走向世界去了。想想吧，《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刑天舞干戚》，那里蕴藏着中华民族多么伟大的创世精神啊，自是21世纪国人蹈励奋进的又一类古为今用的精神资源！

四

诚如马克思在他著名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论及人类早期神话时发出的浩叹：“为什么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在它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神话传说），不该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呢？”（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114页）这说明人类童年时期诞生的神话，是当时历史发展得最完美的表现，是永不会复返的阶段，所以其魅力不会衰减，而是与时俱进的。今年初，《中华创世神话美文插图本》多种文本向世界推出，不就是有力的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