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利勤
小时候,每年秋季开学学校发了新书,我都像宝贝一样把它带回家,让母亲给我包书皮。那时包书皮最常用的纸是“牛皮纸”——它当然不是牛皮做的纸,而是这种纸是黄褐色,纸质又很坚韧,很像牛皮,常用来当包装纸。
我用来包书的牛皮纸都不是新的。母亲平时会把收集到的牛皮纸铺在床板上的褥子下面,时间一长就压平了。母亲白天要去地里干活,只有到了晚饭后,她把碗筷洗干净,又把鸡猪喂好,再把该洗的衣服洗了,等一切收拾完都十点多了,她才有时间给我包书皮。
母亲把桌子擦干净,先洗手,再拿出新书和剪刀,又从床板上取出牛皮纸,在昏黄的电灯下,精心地比对,小心地裁纸,虽然工序不算复杂,但母亲依然做得很慢很精细,包出的每一本书都是平平展展,棱角分明。等到十几本书和作业都包完皮,常常都到深夜了。有时,我一觉醒来,发现母亲还在包书。正是初秋时节,快死的蚊子亡命之徒一样穷凶极恶,在灯光的吸引下纷纷向母亲扑来,可母亲只顾包书皮,实在忍不住了才挥手在腿上或胳膊上拍一下。我起身钻出蚊帐,揉揉惺忪的眼睛说:“妈,你赶紧睡吧!蚊子这么多,包不完也没关系,不急着用!”母亲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我还是把它包完心净。”我看看还没包的书说:“音乐、美术书不用包了,又不常用。”母亲拿起牛皮纸看看说:“纸还够用,都把它们包了吧!书总是保存好了用着才方便。”我还想劝她,母亲说:“你快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为了不耽误我上学,第二天一早,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做完早饭后,拿着包好的书和作业本找村里会写字的人,让人家用毛笔给我写上书名和姓名,再急匆匆赶回家。尽管早上天气凉爽,但母亲也累得满头大汗。看着母亲辛苦的样子和头天晚上被蚊子咬的红包,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母亲把书和作业整整齐齐地放到书包里,转过身来看我流泪的样子,就笑着说:“傻孩子,哭什么?只要你好好读书,妈就是再累也没啥。”
母亲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学,总是把书看得很神圣,对读书人心生敬佩,所以只要是我学习上的事,再小她看得也比天大。我那时候很调皮,不知道爱护课本,出汗了就用书当扇子;下雨了就把书包顶在头上;玩耍时就把书垫在屁股下面;交作业也是扔来扔去。没多久,书皮就破了,母亲就弄块纸粘粘。破得厉害了,母亲就重新包书皮。书页卷得像“油馍卷儿”,母亲就一页页把它展开,放在枕头下睡觉时压压。尽管母亲因此更忙了,但她从没有埋怨过我一句话。因为她认为那都是我学习太用功,把书都读烂了。唉,现在想想,我真觉得惭愧。
后来,我会自己包书了,但母亲也不闲着,每次我包书她都坐在旁边,边指导,边把我包好的书再按按,总有些不放心似的。看着我在书皮上写名字,母亲一脸的自豪!
就这样,我包书的习惯在母亲的监督下一直保留着。上个星期,我买了一本书,因为忙,没顾上包书皮。母亲就劝我:“把书包上皮吧!书总是包了皮才好用!”我说:“这段时间太忙了,过几天再包。”但当我再看到这本书时,它竟然包着书皮站在书架上——我年已八十、老眼昏花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