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红 张和清
(1.2.中山大学 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广东 广州 510275)
推动农村妇女组织及社区参与有利于农村妇女发展,更有利于乡村社区治理和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是一个迫切需要关注的社会问题。
自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农村改革以来,伴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和农村不断现代化的进程,农村社会出现“农业女性化”的趋势[1](PP 13-21)和“去组织化”的特征[2]。虽然农村妇女实际上成为农业生产、农村发展的主力军,但因为农业生产只在个人或单户的基础上开展,每户在自己的责任田上劳作,缺乏组织合作的文化[3],农村妇女“原子化”状态日益明显。对于普通的农村妇女来说,失去组织的依托,缺乏公共参与的途径,使得妇女难以形成合力,造成妇女群体地位低落、资源匮乏、政治参与和社区参与无力等,加剧了农村妇女的边缘化[4](PP 112-117)。既有的研究与实践证明,农村妇女组织在促进农村妇女参政和推进性别平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5](PP 15-19),农村妇女组织的成长直接关系着农村妇女的发展[6]。因此,推动农村妇女组织建设,对于团结广大农村妇女尤其是农村留守妇女参与乡村振兴、共享经济与社会发展成果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村妇女代表会(简称妇代会)是妇联的农村基层组织,是广大农村妇女的组织依托。然而,长期以来农村妇代会存在人手、工作经费及服务资源不足等问题[7](PP 38-42)[8](PP 43-52),导致妇代会在农村妇女组织工作中并没有发挥其独特的组织与整合功效,反而出现组织虚置与组织弱化的现象[9](PP 17-23),难以推动妇女组织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提升农村妇女组织化程度、促进农村妇女发展日益引起社会各界关注。尤其随着社会工作在中国的发展,国内学术界也开始探讨社会工作介入农村妇女组织与发展问题。近年来,关注农村妇女尤其是农村留守妇女问题的学者提出,社会工作可通过建立妇女自助组织等策略促进妇女合作,构建妇女组织化、常规化的社会支持网络[10](PP 60-62)[11](PP 187-192)[12](PP 106-112)。在实践层面,自2001年起,古学斌、张和清等学者及团队分别在云南少数民族村落、四川灾区、广东偏远山村等地通过培育妇女互助组织的方法推动农村妇女能力建设[13](PP 168-189)[14](PP 141-148)[15](PP 111-148)。张良广[16](PP 61-65)以佛山D村妇女社会工作项目为研究对象,指出运用小组社会工作方法,建立妇女小组有助于妇女充权,是基层妇联组织工作模式的一种创新。此外,有研究从合作经济的角度探讨社工培育妇女组织、促进妇女增权的实践路径[17](PP 36-47)。以上研究与实践从不同角度探讨了社会工作介入农村妇女组织建设的策略与可行路径,但通过回顾相关文献我们亦发现这方面的探讨非常薄弱。
因此,本文以广东省M村妇女社会工作项目为例,探讨社会工作借助“妇女之家”的筹建、“广场舞队”的培育过程,探讨组织、动员农村妇女参与的微观实践经验。作为参与该项目的社工,2015年7月项目启动时,我们驻扎M村,亲历妇女的动员与组织过程。我们的研究材料主要包括当时的工作日志、项目计划书和工作报告、M村妇女社会工作项目的宣传、活动报道与现任社工及妇女们的访谈资料等。
(一)优势视角
优势视角是社会工作专业领域的一种基本理念和实践模式,由萨利贝(Saleebey)明确提出[18](PP 105-110)。如今,“优势视角”广泛运用于不同的人群和各种社会工作实务领域中[19](PP 92-96)。优势视角关注服务对象自身的优势和能力,增权、抗逆力、成员资格、对话与合作等是其基本信念[20](PP 174-193)[21](PP 14-16)。优势视角坚信个人、团体、家庭和社区都有特定的优势(财富、能力、资源、智慧、知识等)。这些优势可能已经被发现或实现,也可能未被发掘或利用。在优势视角的实践中,社会工作者所应该做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要立足于发现、寻求、探索及利用案主的优势和资源,协助他们达到自己的目标,实现他们的梦想,并面对他们生命中的挫折和不幸,抗拒社会主流的控制。这一视角强调人类精神的内在智慧,强调即便是最可怜的、被社会遗弃的人都具有内在的转变能力[21](PP 14-16)。概括而言,优势视角立足于服务对象的优势与资源,以服务对象有什么为出发点,推动能力建设,协助服务对象发掘并开发自身的潜能,依靠自身力量摆脱困境,实现自助。
(二)社区组织与社区参与
社区组织(community organizing)的思想起源甚早,是人类为解决共同问题、基于共同需要而产生的一种集体性社会行动,以协调合作、群策群力的方式改善社区环境[22](P 36)。在社会工作中,社区组织是一种社区工作方法[23](P 7),基于地域、共同利益或共同关注的议题,自发或在外力协助下形成的团体[24](P 190)。社区组织的目标在于通过聚会讨论,运用社区民众集结的力量以及社区内外资源,保障组织成员的福祉及解决社区问题[24](P 190)[25](P 14)。社区组织工作的目的在于协助弱势群众建立互助网络,培养居民参与、自决与合作的素质,在相互协助下改善生活质素[26](P 135)。总之,社区组织本质上是基层群众的自助互助团体,亦可视为增权取向(empowerment-oriented)的组织,其特点是自下而上的参与决策、互助合作、增能赋权、意识提升与采取优势的集体行动。
社区参与是社区组织工作的主要理念,社区组织以居民参与为本。社区组织者如何诱发居民参与社区事务、推动居民参与积极性是社区组织工作的重要一环[27](P 33)。在社会工作中,参与是增权的途径,增权可以提高参与。通过参与,民众建立自信、感觉有用、发展技能、扩大网络以及获取资源等;当民众越得到增权,参与就越多[28](P 259)。从这个意义上说,社区组织工作者应该利用各种机会促使居民参与、发挥他们的能力。一般情况下,社区组织的对象为社区的弱势群体,他们缺乏社区参与的机会。因此,在社区组织工作的初期阶段,工作员可采取Batten[29](P 78)的直接法主动带领居民参与,如家访、与居民一起做、主动组织居民成立居民小组等;随着组织工作的开展,尤其在成立居民小组之后,工作员应采取非直接法[29](P 78),从主导者转化为协助者的角色,强调居民主导、自助与互助。
本文借助优势视角、社区组织与社区参与的社会工作实务理论,形成如下研究框架,详见图1。
图1 研究框架
如图1所示,本研究立足优势视角,探讨社区组织与社区参与的本土化策略与方法。基于这样的社会工作专业实务理论框架,本文研究农村妇女社区组织与社区参与的过程与具体策略,并通过组织与参与两个相互关联与促进的社会工作实务方法,分析社会工作者如何通过挖掘社区优势资产,在组织与参与的过程中激发与提升妇女能力,逐步实现妇女的社区公共参与,促进社区可持续发展。
(一)项目背景
在广东省基层妇联社会工作创新的背景下,2015年7月起,广东省妇联支持L机构[注]L机构是一家在广东省民政厅注册登记的社会工作服务机构,致力于推动“公共参与、经济发展、社会互助、文化传承、生态友好”的农村可持续发展。在M村开展农村妇女社会工作项目。当时,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省妇联和项目团队共同确定了详细的项目计划书。其中,项目的主要目标是建设农村妇女之家、发展农村妇女组织、推动妇女参与社区公共事务,提升社区能力,促进社区可持续发展;项目的总体设计是在优势视角和能力建设的框架指导下,以M村“妇女之家”的打造为契机,开展妇女组织工作,提升妇女能力,进而促进农村妇女的社区公共参与及集体增能。之所以选择M村作为项目点,主要是因为L机构于2011年开始与M村的几个妇女合作开展生态种植项目,并培育了一个妇女生态种植小组,有一定的工作基础。2014年底,省妇联主席到访M村,与生态种植小组的妇女们交流,大家对妇女组织工作非常认同,觉得妇女组织起来的力量很强大,在提升妇女能力、促进社区互助团结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于是省妇联决定与L机构在M村共同建设妇女之家,希望将更多的妇女组织起来,促进农村妇女发展,并通过妇女集体的力量带动社区发展。
M村是一个行政村,位于广东省从化东北部的良口镇偏僻山区,距离良口镇约26公里的盘山公路。全村分为6个经济社(自然村),共有157户,745人(截至2010年12月);山多耕地少,耕地面积约为640亩(其中水田370亩,旱地270亩),人均耕地面积仅0.85亩(其中水田0.5亩,旱地0.35亩);外出务工和种植砂糖橘、高山番薯、大芥菜等经济作物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根据村委会2014年的统计,该村人均年纯收入为3000元。像中国其他地方的很多农村一样,M村大部分青壮劳动力外出打工,留守在村的多为老人、中年妇女与儿童。据统计,村中常住人口约250人,其中70岁以上的老人共34人、12岁以下的儿童约25人、40-70岁的妇女有75人左右。
在驻村工作中,我们发现留守乡村的中年妇女是维持农村经济社会生活的主要力量。她们既要操持一家大小的饮食起居,还要参加日常的农业劳动。在忙碌之余,妇女文化生活非常单调,她们对文娱等公共生活有强烈的需求,但受到各方面条件的限制,村庄公共活动非常少,她们的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同时,我们亦发现村中缺乏妇女活动的公共空间,没有组织与合作的平台。M村妇女在生产、生活中缺乏互助合作的氛围,她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社会支持网络单一又脆弱。据我们了解,这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改革开放之后,尤其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年轻的农村人口大规模流向城市。像中国其他很多农村一样,1999年左右,M村青壮年劳动力纷纷外出打工。随着他们与外界交流的增多,他们的通婚圈亦随之扩大。在这种情况下,当地大多数适龄女青年纷纷远嫁到其他地方,村里的外地媳妇也日益增多。以前M村的媳妇基本都来自临近几个村庄甚至本村,她们都属于“当地人”。但现在,M村很多媳妇是从其他乡镇、市区嫁到这边,她们结婚之后依然与丈夫一起在外打工,一般是生育之后才搬回村里居住生活,有的妇女则处于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不断往返的状态。如妇女FY说:“之前我都是在外面,但是我生了三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出去了又回来,出去了又回来。”[注]2019年1月5日妇女FY访谈记录。因此,在缺少互动交流机会的情况下,她们对村里其他妇女并不熟悉。有的妇女除了干农活之外,很少出门;有的会聚起来在村小卖部打牌,但大家依然缺乏沟通与了解。妇女们经常对社工说:“谁都不认识谁的媳妇儿,很难见啊,见了面也不认识。”另一方面,由于住房格局的变化,村中妇女失去了日常交往的公共空间。传统上,M村同一宗族的村民长期居住在一个围里[注]据相关围屋文化的资料记载,M村的围屋属于典型的客家围,围屋建筑为方形对称结构,以下厅(村民称“围口”)、天井、上厅为中轴,左右两边对称布置两排居住的房间。同一家族住在一个围里,男性结婚后可分到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用于做饭和接待客人,相当于厨房与客厅。,妇女们在空闲时间经常聚在围口聊天,那时大家的互动与交往比较频繁,一个围内的妇女经常互相帮助。2012年,政府开始在M村全面推行土砖房改造工程,大部分老围屋被拆除,多数村民建起独立的新房,传统的居住格局被打破,同一宗亲的村民不再聚居在一起,妇女们日常交流的公共空间亦随之消失。妇女们白天各自在自家的责任田上劳作,晚上则很少出门,她们一般在家看电视、带小孩、做家务等,即使同一宗族的妇女之间互相帮助的行为也越来越少[注]2015年7月作者的工作日志。;此外,因为“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性别文化的限制,农村妇女很少有机会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在村庄的治理工作中鲜有妇女的身影。例如,在M村,为推动村民自治,村里成立了村民代表小组参与讨论村中公共事务。每次村民代表小组开会,一般都由每家的男性作为家长参加,妇女则很少有机会参与,除非这家的男性正好不在家或没时间参加,妇女才有机会替他出席。
基于M村妇女的实际情况,项目团队决定开展“妇女之家”项目,建设妇女能力,促进妇女组织与社区参与。具体而言,就是基于M村闲置的公共空间资源,以妇女为中心营造妇女之家,并以此为空间载体培育妇女互助组织,促进妇女之间的互助合作及参与能力的提升,推动妇女参与村庄公共事务。这样的实践,一方面满足妇女们对文化活动的需求,改善村中妇女的生活状况;另一方面,推动妇女以组织的形式开展村庄公共活动,促进社区能力的提升与可持续发展。
(二)“妇女之家”的筹建与妇女的动员:旧村委变身“妇女之家”
决定在M村成立“妇女之家”之后,如何解决妇女之家的场地问题、如何把妇女之家打造成一个真正属于妇女的公共空间,并借此实现对妇女的动员、组织与参与是项目团队特别关注的问题。以优势视角理念为指导,社工首先和几个积极的妇女一起进行社区空间资源盘点,寻找“妇女之家”的合适场地。经过资产评估,社工发现M村拥有不少闲置的公共空间,如原先的村小学、旧村委,保存完整、宽敞明亮,都是可以被重新利用的公共空间。其中,旧村委位于M村的中心位置,依据村民口述,在人民公社时期,它是村里的大食堂,曾是全村人一起吃饭的地方,村民至今依然亲切地称呼它为“大饭堂”。作为村中一个昔日的公共空间,旧村委既方便村民出入,又承载着村民的集体记忆,村民对这里原本就有一定的归属感。于是,项目团队决定将闲置的旧村委改造成“妇女之家”。有了初步计划之后,我们联系村书记并和他沟通开展“妇女之家”的项目计划。当我们提到使用旧村委时,他表示自己无法做主,需要村委成员共同商议。在村委会议上,我们详细介绍了“妇女之家”计划,强调这是省妇联的项目,主要是服务村里的老人、儿童、妇女等。经过协商,村委同意我们将旧村委改造成“妇女之家”,修缮费用、使用期间产生的水电费等则由社工站全部负责。
确定场地之后,社工开始对全村妇女广泛动员。村民虽然对社工有一定的信任基础,但要实现对全村妇女的动员却非易事。项目团队驻扎M村,每天入户访谈、与妇女一起下田劳动,频繁的互动与交往拉近了社工与妇女们的关系,大家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此外,社工还通过举办社区观影会等活动宣传“妇女之家”项目,吸引妇女参与。经过社工全村动员以及在村妇联主席的协助宣传下,大约有30位妇女表示愿意参与“妇女之家”的筹建工作。村委派人维修旧村委的水电设备,其他的修缮和布置工作则由妇女和社工共同完成。
初步动员之后,社工及时召集有意愿的妇女召开“妇女之家”筹建动员会,有20多位妇女参与。在动员会上,社工说明“妇女之家”是全村妇女的活动空间,以后由妇女们集体管理。同时,社工和妇女们说明,需要大家投工投劳以便让“妇女之家”尽快启用。经过大家的讨论,社工列出具体的修缮与布置工作,主要包括:打扫卫生、购置桌椅、空间布置等。依据工作内容,社工和妇女们制定了简单的分工,考虑到妇女们的日常劳动和时间安排,大部分工作都在晚上进行。所有的工作由社工和妇女们共同参与完成,在实际操作中,社工扮演着主导的角色。在约定一起劳动的日子,社工通过电话、上门等方式及时提醒妇女们参与,极力促成妇女共同劳动,合力完成“妇女之家”筹建的每一部分工作。如,妇女们一起冲洗地面、擦窗户、挂窗帘等,大家一边劳动一边谈天说笑,非常开心。这些看似简单的集体劳动成为妇女们见面、交流的重要机会,大家感受到一起劳动的乐趣,并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妇女们参与公共活动的意愿。此外,如前所述,在前期的动员工作中,社工和妇女们在日常交往中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关系,这使得社工成功动员妇女们参与到“妇女之家”的筹建工作中。在社工的密切跟进下,经过一个多月的简单修缮,2015年7月M村“妇女之家”正式投入使用,为接下来妇女组织的建立提供了空间载体。
从“妇女之家”的选址到基本的修缮工作,社工扮演着主导的角色。在优势视角理念的指导下,社工和村民重新看到隐藏在社区的空间资源,解决了“妇女之家”的选址问题。社工的“驻村模式”则成功实现了对妇女的动员。虽然妇女最初参与“妇女之家”的筹建有赖于社工的密切跟进与陪伴,但在这个过程中,社工着力营造一种妇女集体参与的氛围,这使得M村“妇女之家”不同于一般的行政性乡村公共空间的植入。通过对比其他乡村“妇女之家”的案例,我们发现,其他乡村的妇女鲜有机会直接参与“妇女之家”场地的选择、空间的设计与布置等工作,而是由妇联或项目承接方全权负责落实场地、空间规划等。目前“妇女之家”的相关研究亦缺乏这方面的探讨。因此,在社工的介入下,基于优势视角,M村“妇女之家”的组织及参与式重建过程具有能力建设的意义。
(三)广场舞与妇女的组织:M村广场舞队的成立
“妇女之家”启用之后,社工发现妇女们在茶余饭后经常聚在这里话家常[注]2018年5月5日LJ访谈记录。,这让社工意识到妇女组织起来的可能性。于是,社工开始着手建立一个妇女小组。社工首先评估妇女的需求。经了解,有的妇女想学跳舞,有的妇女则表示社工教什么她们就学什么。于是,社工开始每晚在“妇女之家”一楼的礼堂教妇女们跳广场舞。刚开始教的时候,大部分妇女都不好意思跳。驻村社工LJ回忆说:“刚开始小Y(实习社工)一个人在那里跳,妇女们坐成一排在看,场面很尴尬。好像QL阿姨是第一个跳的,她之前就说想学跳舞。后来,妇女们才陆续开始跳,跳着跳着人就多了。妇女们开始学跳舞一个月之后,全村大部分妇女都来‘妇女之家’跳舞,其中YE、FY、YL和QL四位妇女最为积极,学习跳舞的速度也非常快。FY是一位80后,她还经常从网上学习新的舞蹈,并教其他妇女们一起跳。”[注]2018年5月5日LJ访谈记录。在最近一次培训学习会上,妇女FY分享了她从“不敢”跳广场舞到成为跳舞积极分子的经历。
那时候我刚生完儿子几个月,晚上我带着儿子在那里看跳舞,HJ(社工)就来问我阿姨你跳不跳舞之类的,刚开始两三个晚上我都没有去跳,因为我不敢跳。虽然我比较年轻,但也不敢跳。因为她(社工)老是叫我嘛,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我说我要带孩子、没空啊之类的,然后,给我的动力呢就是,我听到几个阿姨在聊天,她们说可以减肥,瘦了很多斤。因为那时候我刚生完儿子,还是挺胖的,130多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挺胖的,自己也觉得胖。就是像我们这个年龄,爱靓也是正常的,看到人家那么瘦,穿衣服那么好看,很羡慕。听到她们说可以减肥,一个月瘦了7斤。我就说是不是夸张的,一个礼拜就瘦了几斤。第二天晚上我就又去那里逛一下,HJ又来叫,看到我家公家婆也在那边溜达,她就说叫你家公带(儿子)啊、你来学一下嘛之类的。她是这个手抓我这个手,这个手抓我这个手,然后教我的,那时候手脚都硬了,不知道动哪里了。我说不好意思、学不会之类的。她还是很热情地教我,说没关系啊,那些阿姨年纪比你大都能学会,现在跳得那么好,说一些鼓励的话给我,我慢慢地就进入了……[注]2019年2月27日FY在培训学习会上的分享记录。
从妇女FY的讲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妇女们之所以被组织起来参与广场舞活动,一方面是由于广场舞的健身性与妇女们增强体质及健美的需求有效结合,另一方面则与社工对妇女持续的动员和能力建设密不可分。通过持续邀请、话语鼓励、手把手教授,社工激发了妇女们自身的学习潜能和自信心,使她们充满信心地学习广场舞。逐渐地,每天晚饭后,妇女们就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跳舞。一个月之后,小Y实习结束离开,FY、YE等几个积极的妇女开始自己在家跟着视频学习广场舞,然后再教大家,妇女们开始相互学习。
大约半年之后,经常在“妇女之家”跳舞的人员和数量都趋于稳定,社工提议妇女们成立广场舞队,建立一个妇女互助组织。在广场舞队的成立会上,社工和妇女们商议了加入广场舞队的要求,具体包括:“要经常跳舞,不能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参加‘妇女之家’的管理工作,如定期打扫卫生等”,“积极参加小组的集体活动”,等等。社工强调,在同意这些原则的基础上,大家自愿加入广场舞队。驻村社工HJ说:“我们希望广场舞队从一开始就有一些约束,有些人考虑了一下就没参加,参加会议的人百分之九十多都加入了。”[注]2018年6月4日HJ访谈记录。这次成立会上,20位妇女报名成立了广场舞队。
建立居民小组(community organization)是社区组织工作的重要环节。组织的培育涉及居民的参与,开展社区居民组织工作不仅需要与民众建立良好的关系,更强调回应社区居民的需求[28](PP 178-194)。广场舞既能缓解农村妇女生产生活的压力,给妇女们带来开心与运动,也促进了妇女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广场舞以一种轻松娱乐、集体化的形式满足了妇女对于公共生活的需求。因此,在社工的介入下,依托“妇女之家”的平台,以广场舞为组织契机,M村妇女广场舞队得以组建。
广场舞队成立之后,社工运用小组工作的方法开展组织培育工作,以巩固和促进组织发展。社工注重营造小组内部民主讨论、集体决定的氛围,鼓励组员自由表达。在广场舞队发展过程中,组员通过投票方式选出了四位组长。这四位组长的工作各有侧重,分别负责教大家跳舞、召集会议、“妇女之家”场地管理等。此外,社工还通过小组会议的方式召集妇女们在一起讨论广场舞队的名字,妇女们说她们一起跳舞最重要的是“开心”“身体健康”“娱乐”,因此她们广场舞队就叫“开心娱乐广场舞队”。在组织培育过程中,社工重点培养妇女们的合作与参与意识。通过小组会议的方式让妇女们聚起来,共同讨论组织内的大事小事。组织有了自己的会议与活动,妇女们逐渐感受到组织的存在。
随着广场舞队的发展,广场舞不仅给妇女带来了开心与健康,还促进了她们在经济方面的互助与合作。2017年,社工组织广场舞队的两位组长FY、YE及其他几位村民前往河南周山村、山西永济参访学习,这次实地的交流学习开阔了她们的视野,使她们倍受启发。正如FY所说:“第一次外出学习嘛,感触很大,那个动力啊真的挺大,就是感觉我们在村子里面可以做很多事情啊!”[注]2019年2月27日FY在培训学习会上的分享记录。学习结束回到村子之后,FY和社工商量决定利用村庄现有的资源,动员妇女们成立合作经济小组,一起发展生计。起初,FY牵头组建了一个竹编生计小组。当地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植竹子,有的老人懂竹编的手艺,她想组织妇女们学习竹编技艺,利用漫山遍野的竹子制作手工竹制品。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小组因无法持续运作而解散,主要原因是竹编的工艺非常精细,而妇女们的年龄大多都在50岁以上,视力下降导致她们学习竹编技艺非常困难,大家完成几笔订单之后就决定放弃。虽然竹编小组很快“流产”,但FY并没有放弃带领大家一起发展生计的想法。在一次偶然的闲聊中,FY受到启发,萌生出做生态腐竹的想法。FY告诉我们:
我在妇女之家和阿姨的闲聊中,就萌发了一个做腐竹的想法。在闲聊中,我就问阿姨吃什么菜,阿姨们说没什么菜。因为我们这里四五月是雨季,那个菜根本长不好的。有阿姨就说去小店买那些腐竹来煮,泡一个晚上也泡不软,她说很气。她老公还试着用打火机来烧一下,那个味道很大很浓,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那个阿姨说以前我们做得腐竹啊、豆腐啊,多好吃的,现在外面买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我听她这样一讲,就想我们可以做腐竹啊,然后我就赶快去找HJ(社工)……[注]2019年2月27日FY在培训学习会上的分享记录。
鉴于竹编计划失败的经验,基于妇女现有的资源、技能等优势,FY和社工认真讨论了做腐竹的可行性。大家认为制作生态腐竹最主要的就是解决原料(生态黄豆)和技术问题。妇女们每年都种植本地小黄豆,而且有的妇女精通做腐竹的手艺,因此,社工和FY决定利用当地生态黄豆和妇女们制作腐竹的技能,生产健康、无添加的生态腐竹来提高妇女们的收入。经FY的动员和“游说”,由4位妇女组成一个腐竹小组,开始一起做腐竹。FY家曾经做过豆腐,她家的场地和设备至今都保留着,这就解决了制作腐竹的工具和场地问题。于是,腐竹小组的妇女们拿出自家保存的当地小黄豆在FY家一起加工腐竹。经过2个月的不断尝试和摸索,2017年12月,小组将100多斤黄豆做成了腐竹,虽然数量不多,但品质非常好。在社工的协助下,第一批腐竹很快销售一空,妇女们人均获得100多元的收入。为进一步提高制作腐竹的技艺,在FY的提议下,由社工牵线搭桥,妇女们到广西学习制作腐竹的传统工艺。学习回来之后,大家集资添置大锅、炉灶等设备、重新布置场地,逐渐扩大小黄豆的种植规模及腐竹的产量。这期间,腐竹小组虽历经重组,有组员因带孙子等原因退出,有新组员满怀期待地加入,但难能可贵的是,小组带头人FY现在更加充满激情,带领大家一起改变,一起创业,正如她所说:
我的想法就是带着大家一起去做……还有,就是我们腐竹小组目前的人力不够,我们还要去找阿姨们。做这个小组之前,我都有一些方向和目标,就是我们广场舞发展的取向……因为你做不成功,大家不会跟着一起做,只有我们这些带头的人做起来,她们才愿意跟着一起做……从我们各个小组和个人去影响她们[注]2019年2月27日FY在培训学习会上的分享记录。。
除了经济方面的合作,妇女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助合作亦日益增多。如为了迎接春节,妇女们合作制作油糍、油饺等传统节日食物;妇女们一起团购生态柚子、手工红糖等健康食物,践行健康生活的理念。总之,通过组织化建设,广场舞引发了农村妇女的经济合作及日常生活中的联系与互助。
(四)广场舞队的发展与妇女的社区参与
在组织培育的过程中,社工注重培养妇女们的社区参与、社区关怀及责任意识。在广场舞队成立初期,社工直接带领妇女们开展社区活动。社工HJ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社工)要搞一个中秋活动,这个计划提出来之后,我们会出方案,和妇女们讲如何搞这场活动……我们和妇女们说都要上去表演,演什么都行,反正,内容主题不限,你可以唱歌,可以说小品、讲笑话,只要你上台就行。”[注]2018年6月4日HJ访谈记录。妇女们刚开始参加公共活动时,社工鼓励她们发挥所长,以表演节目、讲笑话等形式尽量广泛参与,培养兴趣。经过多次参与社区活动之后,许多妇女逐渐熟悉举办活动的流程,也感受到社区活动的乐趣,她们发现大家在一起很热闹、很开心,这增强了她们举办社区活动的动力和信心。逐渐地,社工开始组织妇女讨论如何更好地推动广场舞队举办社区活动。据曾经负责“妇女之家”项目的社工HJ回忆,当时如果要举办一场社区活动,社工首先会与广场舞队开会商讨,就开展活动的形式达成共识,然后再共同商量活动的大致内容,至于具体的活动应该如何开展、内部如何分工等则由妇女们集体商量决定。在社工与妇女互动并共同为村民做实事的过程中,妇女们的所作所为开始得到越来越多村民的认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M村“妇女之家”的经验通过社工分享出去之后,外来的妇女组织、社会团体、社工机构、游客等经常来访,M村妇女们开始负责吃住接待,并分享她们集体活动的经验。在交流学习的过程中,妇女骨干还被社工培训成为社区讲师,她们与驻村社工共同备课,再以PPT和讲故事等形式分享自己集体跳舞和公共服务的感人故事,当她们的经验获得越来越多的称赞、鼓励等正面肯定时,妇女们的自信心和权能感得到极大的提升。正如妇女FY所说:“我是嫁过来的媳妇,没加入‘妇女之家’广场舞队的时候,我和其他人都不怎么认识,现在认识了村里的很多人,很多人也认识了我,现在去的地方也多了,见识也多了,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己的能力提升了。”[注]2019年FY访谈记录。此外,附近几个村庄的妇女知道M村有个广场舞队,深受村民的欢迎,也开始邀请M村广场舞队的骨干去“传经送宝”。至今以M村为中心,周围几个村庄都成立了广场舞队,促进了更多更大范围的农村妇女的聚会,她们除了跳舞、团聚,也都积极参与社区公共活动。
总之,2015年至今,在社工的推动下,M村妇女广场舞队以“妇女之家”为平台,基于村庄已有的公共空间和农村妇女的主观能动性,在当地村委、妇联的支持下,开展村庄公共活动,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具体内容主要包括以下两方面:
1.开展社区照顾,推动邻里互助
在社工的引导下,M村妇女广场舞队开始关注村中的老人和留守儿童,开展社区照顾服务。2016年端午节,妇女们在“妇女之家”制作了1000多个粽子,在全村派发;中秋节的时候,妇女们聚在一起做月饼送给村里70岁以上的老人。2017年暑假期间,妇女们与社工为村里的留守儿童策划了一场为期7天的夏令营活动,关爱留守儿童的生活。2018年的中秋节,妇女们为村中老人准备了月饼、水果等,大家在“妇女之家”共度中秋佳节。除此之外,妇女们还义务为村里的老人理发,如今已成为“妇女之家”为社区老人提供的一项常规服务。由于村里没有理发馆,只有镇上有,但M村距离镇上有26公里的山路。因此,村中老人尤其是留守老人理发极不方便。于是,社工就发起这一社区服务。刚开始的时候,社工和妇女们定一个理发的日子,通知村中所有老人,有需要理发的老人就会到“妇女之家”理发。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有理发的需要,老人们随时到“妇女之家”请妇女们帮忙理发。在访谈中,妇女YE告诉我们:“有啊(有帮村里老人理发),他们都会叫的。头发长了,就来(妇女之家)问。因为我们有告诉他们吧。我们不定期,但是我们告诉他们头发长了找我们就行了。”[注]2019年1月6日YE访谈记录。这不仅极大地回应了老人们的生活需求,而且妇女们的集体行为也正在激活村中邻里互助的文化传统。
2.组织文娱活动,重塑社区关系
为丰富村庄公共生活,提升妇女生活品质,M村妇女广场舞队相继在村中举办中秋晚会、春节联欢会、广场舞大赛等社区文娱活动。本文以2017年在M村举办的“三村迎新春文艺活动”为例展现具体的活动过程。
2017年大年初一,一场由M村委、“妇女之家”联合主办的三村[注]三村指M村和与其相邻的另外两个村子。联合迎新春文艺汇演在M村“妇女之家”门前的广场举行。这场活动是由M村广场舞队发起与策划,由三村村委共同出资联合举办的春节联欢会。
自2016年底开始,接受临近两个村的妇女邀请,M村广场舞队两人一组轮流开始到附近两个村教妇女们跳广场舞,她们不仅教邻村妇女们基本的舞步,还建议邻村广场舞队的组织者如何“吆喝”人来跳舞、如何管理场地和设备等。在M村广场舞队的协助下,其他两个村相继成立了广场舞队。就这样,三个村的妇女熟悉起来,她们商量着新年时聚在一起跳舞、大家热热闹闹过大年。M村广场舞队和社工商量之后,决定联合邻近两个村的妇女在M村举办一场新年文娱活动。当时广场舞队组员GH的丈夫是村主任,通过丈夫她了解到村委有三千多块钱可用于举办社区活动。当了解到有这笔钱之后,几个平时和书记关系比较好的妇女就去和村书记商量出资资助妇女活动。经过妇女们的说服,村委同意出资支持她们搞这次活动。在征得村委的同意之后,妇女们和社工讨论确定初步的活动方案,妇女们就开始筹备这次活动,确定分工、购买物资、落实节目等。此次活动吸引了三个村的村民,春节联欢会由M村广场舞队组长FY和另外一名村民主持,在妇女骨干的张罗下,男人们敲锣打鼓、妇女们唱歌跳舞、小朋友表演骑滑轮、妇女们带领大家一起做游戏、有的村民还现场作诗,等等。整场文娱活动由妇女主导、形式丰富多彩、内容寓教于乐,干部群众齐参与,深受村民的肯定。有一男性村民特意作诗一首以表达他对“妇女之家”、妇女们的赞美,他在诗中这样写道:“妇者局欢歌笑语,女之家莺歌燕舞,妇幼和其中自乐,女人贤此外何求。”
这次迎新春文娱活动由妇女广场舞队独立完成,驻村社工LJ说:“过年时候的晚会,社工就全部不在,就是阿姨们自己张罗的。她们自己主持,那时候还邀请隔壁村的阿姨们过来跳舞,放了鞭炮,那次她们很长脸的。”“牵头的是阿姨们,出力的是阿姨们,所以她们在一起能做那么大的事情。”[注]2018年5月5日LJ访谈记录。长脸指通过举办这次活动,妇女小组给自己争光。这些由妇女组织的文娱活动不仅丰富了村庄的文化生活,也凸显和提升了农村女性的参与和组织能力,在妇女走出家庭的过程中,家庭、社区的性别关系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变。小组领袖FY说:
刚开始我老公也有说我,他说你去教人家跳舞,孩子都不带之类的,他就嫌弃。刚开始我就跟他讲道理嘛,我说我和阿姨也是邻里邻居嘛,只出去一个钟,我就说少一点,不说两个钟;刚开始我出来的时候,跳完舞,我还跟大家聊天,他不打电话给我,我都不回去;他打电话,我就说我这边还有事,就推。就是想锻炼他,不要老是依赖我。然后呢,我回去问他,儿子睡了没有?儿子冲凉了没有,他就说冲了、睡了。我觉得挺好呀,没我在,他也可以做这些事情啊!那时候,说真的,我自己心里面很开心,儿子他带得很好。我做每一场分享,我都夸一下我老公的,因为他在改变。现在我出去跟人家交流、接待啊什么的,他都很支持,还会协助我,所以呢,看到他变化那么大,我就更有信心教阿姨了[注]2019年2月27日FY在培训学习会上的分享记录。。
说到这些时,FY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自信,其他在场的妇女也笑得特别开心。
通过以上事例可以发现,从社区活动和服务切入、突破,社工推动M村妇女广场舞队以组织的形式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在这个过程中,妇女经历了从社工告诉她们怎么做到她们有组织地独立为村庄提供社区服务的过程,“妇女之家”则成为连接妇女个体与社区公共事务的平台。广场舞队刚成立时,社工“要求”妇女们关注村庄,为村庄做事。经过几年的发展,妇女们开始主动开展社区照顾等社区服务。驻村社工HJ说:“现在不用我们(社工)特别强调,她们也会说可以为老人做些什么,为村庄做些什么之类的。她们(妇女们)都会想的。”[注]2018年6月4日HJ访谈记录。由此可见,妇女自助组织可以重新构建农村妇女的社会支持网络,使妇女突破个体力量的弱小,通过社区活动和服务重新链接起来,开展经济合作,有效地参与社区公共事务,重塑家庭和社区的性别关系和文化。
M村妇女社会工作项目的实践表明,社工基于优势视角整合妇联与专业社会工作的力量,以“妇女之家”为载体,借助“广场舞”和开展社区公共服务,能够有效地推动农村妇女组织起来并参与公共事务,从而提升农村妇女的社会政治地位。具体的研究结论如下:
(一)立足优势视角,社会工作基于社区已有的优势资源和妇女的需求,推动妇女参与公共空间的打造,有力地提升妇女的组织与参与能力。M村的案例表明,面对农村妇女普遍缺乏公共活动空间和公共参与意识,以妇女为中心的“妇女之家”建设既能回应农村妇女公共生活的需求,又能够将农村妇女组织起来,实现社区参与。在M村“妇女之家”的筹建过程中,社工充分利用闲置旧村委公共空间的资源优势,从“妇女之家”的选址到布置,充分尊重妇女们的意愿与需求,促使妇女们成为筹建“妇女之家”的主力军,这样的参与过程本身就是妇女组织、参与及能力建设的过程。
(二)妇女公共空间不仅是农村妇女组织的载体,还是妇女社区参与的平台。有研究指出,乡村公共空间在促进农民合作、推动村民合作组织发展方面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甚至发挥着决定性作用[30](PP 70-79)。在M村,社工充分利用“妇女之家”这一公共活动空间,组织妇女们学习广场舞,建立广场舞队,协助妇女以组织的形式开展社区公共活动,参与村庄公共事务。总之,从妇女广场舞队的组建到妇女运用组织化的形式独立自主地开展社区公共服务,“妇女之家”作为公共空间既是妇女组织的阵地,又是妇女推动社区发展的公共平台。因此,农村妇女的公共参与和组织工作应该重视“妇女之家”等公共空间的建设。
(三)从群众性文娱活动切入,培育妇女互助组织,构建妇女社会支持网络。在M村,社工借助组织妇女们跳广场舞,成功地实现对妇女的组织与培力。兴起于城市的广场舞,因其明显的健身性、群众性、开放性、娱乐性等特征[31](PP 292-294),与农村妇女对文娱活动、公共生活的需求非常契合。在M村,当问及妇女们为什么愿意加入广场舞队时,除了社工的动员与鼓励之外,身心愉悦、参加集体活动成为她们加入广场舞队的主要动力。妇女XL说:“LJ(驻村社工)叫我来的。我之前晚上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很无聊。现在一起跳舞很开心,还瘦了。”[注]2018年5月31日晚XL访谈记录。妇女RS感慨地说:“一跳舞我就不累了,大家说说笑笑,我觉得生活很有希望。”[注]2018年6月1日晚RS访谈记录。广场舞等群众性文化活动不仅有效回应乡村妇女对文娱活动的需求,更重要的是可以增强妇女之间的交往与互动,具备独特的生命力和组织优势,将成为农村妇女参与及组织的重要契机。
(四)农村妇女以自助组织的形式从社区服务切入参与社区公共事务,是妇女参与乡村社区治理的有效路径。M村妇女广场舞队成立之后,社工注重培养妇女的社区参与意识,并与妇女小组一起开展社区公共活动,推动妇女们从举办社区文娱活动、提供社区照顾服务开始参与村庄公共事务。在参与实践中妇女获得参与的效能感,提升妇女的自信心及参与能力。目前,尽管妇女们还难以从根本上挑战村庄既有的性别权力结构,广泛而深入地参与社区日常治理,但在社工的介入下,M村妇女通过互助合作组织,从具体的社区服务入手,在实践中积极探索妇女如何参与社区治理的问题。
总之,以上的案例启示我们,在妇联的支持下,扎根乡村,秉持优势视角的理念,运用社区组织与社区参与的社区工作方法,社会工作的介入有助于加强农村妇女的组织建设,推动妇女公共参与。